由于石季婉在家时,已经跟着私塾先生读了不少的书,所以在进入学校之后,经过测试,直接插班读六年级。
石玉舟虽然一开始并不愿意送女儿进学校去读书,但既然木已成舟,他也只好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后来,他还专门去学校看过女儿。
当时女儿正在上体操课,他则笑嘻嘻地站在一边参观。
后来,他还向女儿打听过那个女体育教员的情况。
但是,他还是继续让儿子石本涵在家里跟着私塾先生读书。
圣诞前夕,姑嫂二人要同纪候爷的儿子和几个侄子出去吃晚餐,然后准备去舞厅跳舞。
丁绯琼一身湖绿色的长裙,缀满了水滴形珍珠的长披肩,上面绣着雨中的凤凰。
石文珊则身着米色及膝长毛绒大衣,喇叭裙的底部,又厚厚滚了一圈米色的貂毛。
石季婉在一旁羡慕地看着姑姑和母亲,恨不得自己赶快长大,一起加入到她们的行列中去。
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客人,丁绯琼和石文珊都感到非常的意外。
原来是方化雷从美国回来了。
方化雷的父亲有一个在官场的好友,他说南京政府立法院外交委员会有一个秘书的空缺,便向南京政府推荐了方化雷。
于是,方化雷的父亲便写信让儿子回来,让他到南京去任职,哥伦比亚大学的那个博士学位不要再读下去了。
丁绯琼非常的高兴,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幸福居然提前来敲门了。
方化雷走后,丁绯琼笑着对石文珊说:
“幸亏两个孩子今天都不在。不然的话,小婉还好,知道叫我二婶;要是小涵跑进来,大叫一声妈妈,那才真是——”
其实石本涵从来没有大声叫过妈妈,而且一直羡慕姐姐叫二婶。
石季婉之所以叫母亲二婶,是因为石季婉的大伯只有儿子,没有女儿。
丁绯琼在生下石季婉后不久,大伯就提出说,要把石季婉过继给他。
所以石季婉管大伯叫“爸爸”,叫自己的父母为“二叔二婶”。
后来由于姑姑和母亲出国一事,大伯极力反对,所以姑嫂二人就和大伯闹翻了。
从那以后,石季婉过继给大伯的事情,两家人都不再提了。
可是石季婉从小到大的称呼却没有随之改过来,依旧这么叫着。
久而久之,大家对此也就习惯了。
丁绯琼当初在跟方化雷交往的时候,向他隐瞒了自己有两个孩子的事实。
如果恰好两个孩子都在家,这对她来讲,简直是不敢相像的。
当初她义无反顾地离开家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两个孩子,现在她更不想因为他们,而错失自己将来的幸福。
反正自从她回来之后,她跟石玉舟就一直处于分居状态。
既然方化雷已经回国,丁绯琼知道,是该向石玉舟提出离婚的时候了。
她当时之所以没有马上提出离婚,就是为了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吃饭的时候,丁绯琼把一叠帐单递给了石玉舟。
石玉舟说:“怎么三天两头这么多帐单?”
丁绯琼轻蔑地撇了撇嘴:“帐单再多,也抵不上你吸大烟的花费吧?”
石玉舟翻了翻帐单,皱起了眉头:“这笔钱我不付。”
“你不付谁付?我回来是帮你管家的,不是帮你还债的。”丁绯琼一改往日的温柔。
这个时候,她已经不需要再装什么淑女了。
石玉舟把帐单往饭桌上一扔:“我不付这个钱。”
“反正我不会再给你垫钱了。”
“看看这个,又没人生病,怎么会有医院的帐单?”
“没病就不能去医院检查身体了吗?”
“还有这些帐单,都是衣服。自从你回来后,做了多少衣服了?这么多衣服你穿得过来吗?一个人又不是衣服架子。”
“你就会留着钱吸鸦片,从来就不花在正道上。”
“难道你做那么多衣服就是正道了?”
“你是一家之主,付钱不是应该的吗?”
“我没钱,你要付,你自己付。”
“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想把我榨干,没钱了就不能出国了是不是?”
石文珊默默地吃着饭,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
吴妈一听两个人抬高了嗓门,急忙把两个孩子带到法式落地窗外。
石季婉不愿意走。
她已经习惯了父母总是唱反调,在她的记忆中,只有在吵架的时候,才看见他们两个在一块。
石季婉知道自己、姑姑还有弟弟,是他们两个之间的缓冲器,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也许父母就只是吵吵架而已。
阳台上,阳光很亮,蝉鸣声不绝于耳。
“就在这里玩。”吴妈低声吩咐。
两个人各自骑上自己的三轮脚踏车,在阳台上慢慢地绕着圈子。
阳台并不是很大,姐弟两个一会儿擦身而过,默默地骑着车子,看也不看对方一眼。
屋内的声音还是很大。
母亲像留声机一样,重复着对父亲的指控,父亲则愤怒地拍桌大吼。
姐弟俩听不清父母在吵些什么,但恍然之间,他们觉得这一次好像与以前的性质不太一样了。
一个星期后,丁绯琼坐在梳妆台前,用一根橙色的棍子涂指甲油的时候,对女儿说:“我和你姑姑要搬走了。”
石季婉吃惊地看着母亲。
“我们搬进公寓,你可以来看我们。”丁绯琼继续说。
“为什么要搬走?”
“因为你父亲跟我要离婚了。”丁绯琼平静地说。
离婚对于石季婉来说,是个新的名词。
最开始的恐惧消退以后,她马上就接受了。
家里有人离婚,就跟家里有汽车或者出了个科学家一样现代化。
就像她母亲和姑姑当初出国的时候,很多人表示反对,但是她却觉得很新潮一样——表舅妈纪太太不是也很羡慕母亲和姑姑的吗?
“有些事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母亲接着说,“我和你父亲小的时候就订了亲。我不同意,你外婆老是对着我哭,说不嫁的话会坏了家里的名声。
你舅舅已经让她失望了,说就指望我给她争口气。我不想伤她的心,于是就答应她了。可是她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是我离开为好,希望你父亲以后能遇到更合适的人。”
石季婉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我懂。”
但她心里却清楚地知道,家里又要恢复到天津那个时候的生活了,母亲和姑姑又要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