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客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酒。
鲜红透亮,盈盈地倒映着,缠云绕雾的天空,好似一块暗雕祥云的红玉卧于杯底。
试尝,微甜微苦,初,味温和;咽,甘绕唇齿;细琢磨,腹中如有火,喉里似烟灼。
众酒客品罢,皆缄默,半晌,长者渔翁问:“此酒何名?”
酒主玉簪子躬身一礼,答:“血酒。”
“不好、不好。”酒客们纷纷摇头。
“如何不好?”
“此名戾气太重!”渔翁不假思索,“酒主若以酒色为名,不如名红玉。”
酒主抿唇一笑,不名思绪。
“我看,应该叫桃花酒!”青年樵夫站了起来,“这酒色泽艳丽,恰似桃花娇艳之态。”
“呵,俗气!”一配璎珞环的女子不屑道。
樵夫还没坐下,便遭了反驳,本想按捺住怒火,声音却不自觉变了调:“那你说如何?”
璎珞环一勾嘴角,不应答。
樵夫正要嘲她,梳双鬟髻的女孩说话了:“红玉、桃花,都是以酒形为名,不如我们想想,这酒是何寓意?”
话音刚落,璎珞环缓缓起身:“这话,恰如我所想。依我看,这酒应该名‘相思’。”
“嘁!”樵夫冷笑,“你这‘相思’,又脱俗多少呢?”
“红线绕手、红盖披头,红,常寄相思之意。味甘而苦,又常是相思之味。因此,这相思二字,恰恰与酒的寓意相和。看似俗气,实则不俗。”璎珞环故意放慢语速,得意地瞥了一眼樵夫。
樵夫冷哼一声,不作评论,心下想着,还不是牵强附会,故作高深,一边又想琢磨出个新奇名字,压一压她的傲气。
璎珞环则慵整裙褶,缓缓而坐:品酒论名,本是互谈己见、寻求知音,却不知某某凭的什么勇气,抑人扬己。好像家醅冠了家姓,流芳千古的美名,便属于自己了。
人家起的名字,自然有人家的意思,谁要你们瞎指挥了?
而酒主只是听着,不时轻理以玉簪子绾起的发髻。
此时,一道袍男子起身一揖:“这酒……不如叫作‘碧溪’。”
“碧溪?”众酒客诧异。
酒主也微微挺直了身体。
杯中的红玉在风中轻晃,摇曳着满空缱绻的云缕。
“的确,酒色、酒味皆可比相思,红玉、桃花都切合酒形。”道袍的语气有些凝重,“而今天下乱,战争四起、血流成河,这酒起为‘血’字一名,应当是为祭奠那些因战而流尽鲜血的英魂。”
“酒主身为民女,心怀天下,甚佳,但余私以为‘血酒’一名不妥,以其太过直接,容易恶了那些王侯将相,以致此酒不得流传。”
“而‘碧溪’一名,可取‘血染碧溪’之意,同时以警示后人,安宁‘必惜’。”
众酒客闻言,皆不语,酒主亦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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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聚,轮到双鬟髻做酒主了。
赴会之人,已无男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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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鬟髻照旧备齐了酒杯,给每盏杯中斟满了酒。
此日无风,透明的酒静卧杯底,凝固了一般。
众人品之。一股苦涩从唇舌流淌到腹中。
璎珞环放下酒杯,沉默许久:“此酒何名?”
“白衣。”酒主哽咽。
“此名……何意?”
“愿来生,莫着白衣。”①
沉默间,一绿裳女子悄声问玉簪子:“君之酒何名?”
其曰:“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