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声律启蒙(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
- 檀作文译注
- 4081字
- 2021-03-31 19:48:20
前言
旧时科举,诗赋取士,讲究押韵、对偶、辞藻、典故等文章技巧。这些技巧,需要专门训练。尤其是宋元以来,人们的口语音与诗赋押韵所要求的书面音并不一致,必须通过专门训练来强化韵部记忆。适应这些需求,《声律启蒙》一类的书便应运而生。今天虽然不再诗赋取士,文章体式也与旧时大相径庭,但想要更全面地理解古人作品,仍然需要掌握这些知识。当下正值传统文化复兴期,《声律启蒙》一书引起较大关注,俨然成为畅销书。
当前市场上流行的《声律启蒙》一书,版本不下百数十种,但实际上都源于同一底本,即“光绪癸未(光绪九年,1883)新镌”“墨耕堂藏板”《声律启蒙》。这是因为近几十年来较早的影印本(海南人民出版社“原版蒙学丛书”本,1989)、整理本(岳麓书社“传统蒙学丛书”本,1987)及注释本(袁庆述《声律启蒙与诗词格律详解》,海南出版社2005),均以这一底本为母本。清后期流行的《声律启蒙》版本,并不只有这一种。以萧斋所藏及寓目为据,清后期《声律启蒙》版本,从署名方式来看,大抵有三个系列:1.蒋本,内页书名《声律启蒙撮要》,署贵阳蒋太史鉴定,邵陵车万育甫著,湘潭夏大观次临删补、王之干忠遂笺释。卷首有蒋允焄序文。萧斋所藏光绪十六年(1890)文昌书局刊本,即属此种。2.聂本,内页书名《声律启蒙撮要》,署衡山聂铣敏蓉峰重订,邵陵车万育双亭著,湘潭夏大观枫江笺。光绪癸未新镌墨耕堂藏板本,即此种。3.锺本,内页书名《广汉锺氏增订音义声律启蒙撮要》,署邵陵车万育双亭著,湘潭夏大观枫江笺;封面题督学使者聂鉴定,广汉锺氏增订音义。这三个系列,都是两卷本,凡三十篇(上、下平声各十五篇),共九十首(每篇各三首),正文差别不大(几可忽略不计)。锺本可视为聂本的附属衍生品,是在聂本的基础上加了音义。蒋本比聂本多一篇序文,主要差别在著者和注者署名。这三个系列,都将《声律启蒙撮要》原文的作者认定为车万育。对于注者,聂本和锺本认定是夏大观;蒋本则认为夏大观的工作是删补,笺注出于王之干之手。车万育是康熙朝进士,蒋允焄是乾隆朝进士,夏大观是乾隆朝拔贡,聂铣敏、王之干是嘉庆朝进士。这几位,除蒋允焄是贵阳人之外,其他几位都是湖南人,且家乡(邵阳、湘潭、衡山)相距不远。笔者以为,无论是蒋本还是聂本,作者及注者署名,极有可能出于托伪。《声律启蒙撮要》一书,流行于同、光时期,很有可能是湖南一带书商所为。《声律启蒙撮要》一书的著者不是车万育,该书旧注亦未必出于夏大观、王之干之手。理由有二:一是公私各家书目皆不言车万育著是书,亦不言夏大观、王之干注此书;同时代人有关此三人的文字,亦不提他们和《声律启蒙》的关系。二是早在元代就有《声律发蒙》一书,明代即有注解本。内容方面,《声律发蒙》是《声律启蒙撮要》的母本。车万育、夏大观、王之干等人,所做的至多不过是整理增删工作。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子部类书类存目,著录《声律发蒙》二种。其一为《声律发蒙》(五卷,内府藏本),提要曰:“元祝明撰,潘瑛续,明刘节校补。据高儒《百川书志》云:‘《声律启蒙》二卷,元博陵安平隐者祝明文卿撰。自一字七字至(按:不甚通顺,盖因沿袭《百川书志》原书之误。当将“至”移于“七”前),隔句各押一韵,对偶浑成,音响自合,共九十首。’则此编前二卷为明书,后三卷瑛所续也。瑛不知何许人。节有《春秋列传》,已著录。其书每一韵,先列韵字与注,而后列杂言对属之语。盖为初学发蒙而作,无所当于著述。《百川书志》所云,未免过情之誉也。”其二为《别本声律发蒙》(六卷,编修周永年家藏本),提要曰:“元祝明撰。原书二卷。此本作五卷,盖后人所分(按:恐非,当系后人增三卷)。末附歌一卷,题曰黄石居士撰,不知为谁。每卷又题马崇儒重订,亦不知何许人。据书中前后题识,盖嘉靖中衡王府医正也。”《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撰者所见《声律发蒙》二种,系明人整理本,原作者是元人祝明无疑。
“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收录有《声律发蒙》一书,底本系国家图书馆所藏明万历二十一年(1593)涂时相刻本。该本署名:元祝明、潘瑛撰,明刘节辑。涂时相本《声律发蒙》,共五卷,上平声、下平声、上声、去声、入声,各一卷。平声、入声,每篇四段;上声、去声,每篇三段。该书卷首载有刘节写于正德十六年(1521)春的《声律发蒙小引》:“《声律发蒙》五卷。前二卷,安平素菴祝先生文卿所作。后三卷,则四明潘瑛景辉氏续而成之者也。木行书肆旧矣。予尝日取课稚子音,因其讹传,病中辄较订,间增补至三百首,庶足愚幼者岁肄云。”《百川书志》云祝明所作《声律发蒙》共九十首,应当只有平声三十韵部,每篇(每一韵部)各三段(首)。潘瑛续作,当是续上、去、入三声部分。刘节在整理该书时,又有补作,对三十个平声韵部各篇皆增加了一段。
《千顷堂书目》(卷三)小学类,著录有王暹《声律发蒙解注》一书。下云:“字希白,将乐人。洪武丙子举人。授广西兴安县学训导,历官翰林院编修。”康熙本《云南府志》(卷二十一)载有李澄中所作《兰隐君祠堂记》一文,云“庚午冬,余自滇南奉使回,至杨林迟客。闻其地有兰先生者,讳茂,字廷秀,号止庵,明洪武时人。所著有……《声律发蒙》……等书”。据此可知,《声律发蒙》在明中叶以前即有刘节本、王暹本、兰茂本三种版本。兰茂本,虽然同名,但内容上属于另外一个系列。该书用韵以东钟、山寒合部,不是“平水韵”系统。明人李开先所作《续对又序》(《李忠麓闲居集》,文卷六)一文云:“今世人生七八岁,出就小学,先习对句,然后讲书作文。所传《声律发蒙》……皆为童子科设也。”可见《声律发蒙》一书在明中叶颇为流行,且与童子科有关。但明末直至清中叶,《声律发蒙》一书的影响似又沉寂了。“四库全书”只在子部存目著录该书,且评价甚低。该书再次流行,则已到清后期。且已改头换面,书名变成《声律启蒙撮要》,作者变成了车万育。清后期流行的《声律启蒙撮要》不过是刺取明本《声律发蒙》的平声二卷而已。《声律启蒙撮要》每篇三段,大部分内容,直接抄自明本。但也有一些改动。这些改动,或许出自车万育之手;或许是书商倩人所为,而伪冒车万育之名。
因清后期的两卷本《声律启蒙撮要》较为通行,我们这次的注释整理工作,亦以光绪癸未新镌墨耕堂藏板《声律启蒙撮要》为底本,而以他本校对。整理的原则是尊重该书的编写原则,即突出押韵、对偶、辞藻、典故四方面特征。
我们对该书原文做了严格的校勘工作。通行本《声律启蒙撮要》有数处出韵,凡出韵处,皆系清人妄改《声律发蒙》原书所致。我们参考《声律发蒙》原书,对这些出韵字皆做了改动。改动的原则是尽可能只改动一个字,即找一个叶韵的字替换出韵的字。《上平五微》篇,通行本“虎节对龙旗”,“旗”字出韵,改为“旂”。《上平十一真》篇,通行本“冉冉一溪冰”,“冰”字出韵,改为“春”。《上平十二文》篇,“虎也真百兽尊”,“尊”字出韵,改为“君”。《下平三肴》篇,通行本“蟋蟀对螵蛸”,“螵蛸”之“蛸”在下平“二萧”部,出韵,改“螵蛸”为“蟏蛸”(“蟏蛸”之“蛸”,在下平“三肴”部)。《下平九青》篇,通行本“渔火对禅灯”,“灯”字出韵,改为“扃”。《下平十蒸》篇,通行本“燕雀对鹏鹍”,“鹍”字出韵,改“鹏鹍”为“鹍鹏”。《下平十四盐》篇,通行本“雨绵绵”,“绵”字出韵,故改“雨绵绵”为“月纤纤”。《下平十五咸》篇,通行本“翠减对苍崖”,“崖”字出韵,改为“岩”。《下平六麻》篇,“凸对凹”,严格来说,“凹”字不在诗韵“六麻”部,但清人有“凹”“窊”二字互相借代、读“凹”作“窊”的惯例,我们在注释中对此详加考订辨析,但未改“凹”作“窊”,这是考虑“凸对凹”在形音义上对偶性更强的缘故。
从对偶的角度考虑,我们对原书做了一处改动。《下平九青》篇,长对句“倦绣佳人,慵把鸳鸯文作枕;吮毫画者,思将孔雀写为屏”,通行本作“绣倦”,与下句“吮毫”不成对偶,故改为“倦绣”。此外,尚有一处对偶不规范,但未改。《上平二冬》篇,“春对夏,秋对冬”,“秋”“冬”二字皆平声,不宜对偶,但因此句是以四季之名作对,别无可改,且明五卷本《声律发蒙》即有此句,故我们在注中详加辨析,但未改动原文。
从典故的角度,我们发现通行本《声律启蒙撮要》有数处错误。如《上平三江》篇第二段的“道旁系颈子婴降”,通行本《声律启蒙撮要》作“道旁系剑子婴降”,将季札“系剑”和子婴“系颈”两个典故用混了。且明涂时相本此句作“道旁系颈子婴降”,故我们径改“系剑”为“系颈”。《上平十二文》篇第三段“蔡茂对刘佇”一句,通行本《声律启蒙撮要》作“蔡惠对刘佇”,但据《后汉书》,当作“蔡茂”。且明涂时相本作“蔡茂”,故我们径改“蔡惠”为“蔡茂”。另,《上平四支》篇第三段“张骏曾为槐树赋”,《槐树赋》的作者应是西凉武昭王李暠,而非前凉世祖张骏。但清后期通行本《声律启蒙撮要》的这一错误,是沿袭明涂时相本的,故我们在注释中对此给以详细考辨,但并未改动《声律启蒙》原文。
清后期通行本《声律启蒙撮要》有旧题夏大观注六七百条,但终嫌过简,且多有不确。我们这次重新做注,重点放在语典出处和历史典故的考订两方面。凡语典,必注明其文献出处,若为经书或子史类尤为知名且有古注的,亦详列古注之训诂。凡历史典故,必查证相关文献原始记载,对于能说明问题的原文,亦详加征引,并用白话文概括大意,以便于读者理解。因古诗文讲究辞藻,语词方面多似固定搭配的习用语。凡古诗文习用语,我们一般也特意指出,并适当举例。个别词语和典故,我们未查到出处,但旧注有笺释,我们照录旧注,并加以说明。因旧注出于明清人之手,有些文献,旧注作者或许见过,但后来失传了,我们无从得见。
考虑到《声律启蒙》一书的特殊性质,我们对该书原文中的所有入声字,用字下加黑点的方式加以标识。
笔者关注《声律启蒙》一书有年,并坚持用该书对青少年进行诗词格律启蒙教育,在字音方面,曾与曾少力、高松、黄慕严、张孝进诸君多有讨论,本书的整理注释工作,亦得到雒诵堂诸同仁田应壮、刘洁、李子琳诸君尤其是拙荆万希女史的帮助。在此一并致谢。
自知才疏学浅,难免贻笑方家。望大德诸君有以教我。
檀作文
戊戌仲秋于京西雒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