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月看见温玉,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温玉乍见她也有些意外,相比于她却镇定许多。见苏静月踌躇不定,他捧着药包,还是朝她走了过去。
“苏姑娘,好久不见。”温玉走至她面前道。
因着之前的事,苏静月此刻自觉无言面对他,偏偏又避无可避,脸上一时不知作何表情,她微垂眸,只道:“温……公子。”
温玉道:“苏姑娘不必客气,叫我温玉就行。”
苏静月讪笑一下,依他所言,道:“温玉。”
两人一时不知有何可说,苏静月瞧见他手中的药,以为他本就弱不禁风,又伤势未愈落下病根,于是略探究的询问道:“这药……是你吃吗?”
闻言温玉低头瞧了瞧,道:“哦…因家中还有病人,我才特来抓药,此药并不是我在服用。”
“哦……”苏静月暗自松了一口气。
而温玉瞥见苏静月肩上的包袱,也道:“苏姑娘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
闻言苏静月微垂眸,低低“嗯”了一声,“似是风火营查得紧,已没有客栈肯收人。”
“苏姑娘有所不知,如今风火营无法无天,若是在客栈中查出了什么,不问缘由,连带着店掌柜也要一并遭殃的。”温玉解释道,他略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道:“待会入夜之后,城中四处有人巡逻,万不可在外逗留。”
“哦……”苏静月道,“那,那我得赶紧走了。”
见状,温玉思忖了一番,还是出声道:“若是不嫌弃,便道舍下暂避两日吧。”
苏静月动作一顿,道:“可是……”她似乎难以说出口,“可是我之前那么对你,你不怪我了吗?”
温玉颇不在意的温和一笑,“伤都已经好了,如今还怪你作甚?”
闻言苏静月微怔。
……
温玉家是做药材生意的,规模颇大,在泉州颇有名气。温家的宅子也颇大,好几重院落组成的府邸只住了他们一家人,还有一干仆人。温玉领苏静月在一处厢房住下,苏静月道:“我定只叨扰两日。”
温玉道:“去留姑娘自便。”说着退出了房间。
房门一关,房中立时一静,苏静月转身打量着素雅的房间,心情颇感慨复杂。
翌日清晨,温家的宅子又开始了一日的忙碌。苏静月走至院中透气,见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相貌绝佳,然披风加身脸色微白,正于院中查看暴晒中的药材。
她不禁心道,这就是温玉口中的“病人”?
少年见她,朝她微颔首,苏静月也礼貌一笑,又觉得眼前之人似有几分脸熟。正巧温玉从前院过来,见他们道:“苏姑娘,琉安公子。”
琉安?从没听过,不过苏静月并未在意。
温玉也走上前拣起篦子中的药材查看一番,时而放到鼻下闻一闻,似是很满意。
见他似是悠闲万分,苏静月不禁道:“你不准备科考啦?”
温玉微失笑,道:“家中高堂皆望我能金榜题名,可今日世道,哪还有什么‘榜’可提?”
闻言苏静月微愣,温玉见状道:“不过苏姑娘不必觉得可惜,我如今在家中帮衬父母,也很舒心。”
苏静月缓缓点了下头。
几人说话间,一道响亮的声音突然从院外传来。
“温玉兄弟!”
院中三人纷纷转头,沈一决和笑言已满目春风大步走了进来。温玉见他们,惊喜道:“一决兄!笑言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沈一决嘿嘿一笑:“我们来看你啊,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呐。”
一旁笑言瞥他,“嘴贫……”
“就你们二人吗?凌公子和表妹呢?还有伏冥?”温玉又道。
沈一决和笑言对视一眼,想了想还是不欲再多一个人担心,沈一决于是道:“公子和伏冥诸事缠身脱不开身,华甄……她家里刚出事……”
温玉明白过来。
几人顾着说话,沈一决这才看见立于一旁的“琉安”,他刚一抱拳,琉安已淡淡阻止了他,两人对视一眼,皆心照不宣。苏静月却略感莫名。
笑言也注意到了苏静月,她暗自扯了扯沈一决,跟他咬耳朵道:“苏静月怎么在这啊?”
沈一决看了看苏静月,又看了看温玉,也低声道:“不知道,管他呢。”
又安排沈一决和笑言住下来,宁静的院子比之前热闹了许多。笑言医术大有长进,将药箱提至琉安面前,举手投足间镇定自若胸有成竹,已可独自看诊。沈一决不常在院中,偶尔会外出办事。
晚上,温玉特意为两人接风洗尘,令厨房做了一桌好菜招待他们。笑言看见好菜喜笑颜开,沈一决毫不客气的开了一坛好酒反过来邀温玉同饮。温玉笑着摆了摆手。
吃吃喝喝间,三人相谈甚欢。
酒过三巡,笑言忍不住好奇问:“温玉公子,苏家那个大小姐怎么会在这儿啊?”
温玉微垂眸,道:“如今她四处飘零,也是可怜,那日正巧遇见了,便收留了她。”
笑言一时听岔了,惊道:“你收了她!?可你不是喜欢我师父吗?师父看不出来,我们都……”笑言话没说完,被沈一决在桌下踢了一脚。她莫名不解,扭头不满道:“一决高下,你踢我干嘛!?”
沈一决哭笑不得不知作何表情。温玉却淡笑道:“无妨,笑言姑娘也是个直爽之人,”他默了默,又道:“表妹有凌公子护着,不用我再为她操心。”
笑言忍不住打了个嗝,见氛围不太对头又赶紧噤了声,乖得像只小鹿。
沈一决又倒了一杯酒,对温玉道:“你不知,我们其实都羡慕你,父母健在,家里做一点营生,再置几分田地。别人总道我们这些剑客逍遥自在,看似威风,实则都是一群无归无依之人罢了。”他举起酒杯,“温兄,别淌进这浑水,对你来说或许是件幸事。”说罢,他饮尽杯中的酒。
明白沈一决的意思,温玉沉默一瞬,竟也拿过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学沈一决般仰头饮尽,却被过于辛辣刺激的液体呛得咳嗽连连。沈一决见状大笑着帮他拍背顺气。
这边屋里的动静传至别院深处,苏静月朝声音来源之处望了望,沉吟不语。
吃完了酒,沈一决和笑言回各自房间休息。路上,笑言散了几分酒意,突的唤沈一决:“一决高下。”
“嗯?”沈一决应道。
她道:“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呀?”
闻言沈一决一笑,叹道:“是啊。”
笑言微苦恼:“那我明天去跟温玉公子道个歉吧。”
沈一决道:“不用,温玉肯定也不愿你再提起,再说他也没放在心上。”
笑言默默“哦”了一声,半晌后复又喃喃道:“一决高下。”
“嗯?”沈一决再次应道。
笑言道:“你是不是很可怜啊?”
沈一决面露不解,笑言又道:“你羡慕温玉公子吗?……”尽管脸上还是有醉意,她却摇摇头一脸真诚道,“你不是无归无依,你有公子,有剑客联盟的大伙,还有我。”说的同时她拍了拍自己,“你不是说过吗?我是你最值得信赖的伙伴,你也是我……”
她顿了顿,沈一决停了下来,追问:“是什么?”
两人相对而立,笑言眨了眨眼睛,掩不住醉态,又尽量一本正经道:“你也是我最信赖的伙伴。”她一口气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想打个隔,憋了下去。
沈一决深深的看着她,末了还是无奈一笑,道:“我知道。”
笑言一喜,笑得灿烂无邪:“那就好!”
沈一决故作嫌弃的,却噙着笑道:“吵死了,赶快回屋睡觉!”说着把她塞进了房间。
房间里还传出笑言的声音:“我就是要吵你,要一直吵你……一决高下大傻瓜!……”
沈一决走出廊下,往后瞥了一眼,心里有个声音在默默说……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