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规则
- (美)约翰·P.科特
- 2021-03-28 04:29:19
第1章
时势维艰:美国梦消亡了吗?
他们成长于美国伟大的扩张期—— 一个给予“美国梦”概念新生的时代。凯文·约翰逊(Kevin Johnson)就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他于1946年3月27日出生于芝加哥附近。在他成长的环境中,上升流动性代表了那个时代的秩序。1954年,凯文的父亲从一名普通的销售人员晋升为销售经理。凯文一家人从距离科米斯基体育场仅10分钟车程的两居室,搬到了温内特卡的一栋四居室的错层小公寓,拥有了一个能停两辆车的车库,一个烧烤露台,还有一个真正的后院。那时的美国经济就像一台动力强劲的引擎。美国的国民生产总值从1946年的2 134亿美元(按1992年的方式计算)不断上升,到1968年,凯文和早期婴儿潮中诞生的他的同辈一起从斯坦福大学毕业的时候,美国的国民生产总值超过了10 000亿美元。在此期间,美国商业成为全世界的标准,那种成功一时间风头无两。1955年,全球最能创收的100家工业企业中,有超过3/4的企业位于美国。
然而,美国的全球统治地位在凯文从大学毕业并前往摩托罗拉就职的时候已经开始下滑了,但我们当中只有极少数人意识到这一向下的趋势。在电子制造业工作了4年以后,凯文·约翰逊注意到了一个正在崛起的新浪潮——追求MBA教育的趋势。1972年9月,凯文前往波士顿,注册进入了哈佛大学。两年后,他完成了MBA项目,并在经济萧条期获得了4个不错的工作机会。到当年6月他开始参加工作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仿佛是站到了世界之巅。
凯文的乐观主义既源于他自己的早期经历,也源于他在商学院的见闻。在波士顿,他和他的同学被无数次以各种方式告知,他们中的一些人注定成为商业世界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个“MBA教育必将带来职业成功”的愿景,甚至在他们参加最后一次考试的时候,再次被《财富》(Fortune)杂志的一篇文章证实。这篇着眼于哈佛商学院1949届毕业生的文章,标题为《吸金的一届》。副标题则告诉读者,在过去的25年,“1949届毕业生崛起,获得了权力、声望和财富”。在这篇文章采用的图片中,你可以看到吉姆·伯克(Jim Burke)——时任强生集团的总裁,萨姆纳·费尔德伯格(Sumner Feldberg)——泽尔连锁店的主席,小文森特·格里高利(Vincent Gregory,Jr.)——化工企业罗门哈斯的总裁,小威廉·汉理(William Hanley,Jr.)——化妆品品牌伊丽莎白·雅顿的总裁,彼得·麦科洛(Peter McColough)——制造复印机的施乐公司的主席,M.G.奥尼尔(M.G.O’Neil)——通用轮胎的总裁,以及约翰·沙德(John Shad)——E.F.赫顿证券投资公司的主席。
我怀疑我们当中是否有些人在当时就意识到了那时的经济正在经历着本质上的改变。在经历了25~35年的发展与繁荣以后——也就是1949届毕业生铸就其事业的时期,整个环境突然间变得更全球化,竞争更激烈,变化更快,更不稳定,也远比之前艰难。美国国民生产总值增速大大放慢,其直接结果就是普通美国公民的生活质量增速大幅下降。
1947—1973年,美国人已经非常习惯较高的经济增长速度。每过1.6代人,美国人的实际生活水平就翻了一倍。1973年以后,经济增长速度下降,要12代人才能实现之前1.6代人创造的同样的成果。对一些人来说,生活质量实际上下降了。一个每过一或两代人经济水平就可以富足一倍的世界,和一个从祖父母到孙辈生活水准都没有太大差别的世界是极其不同的(见图1.1)。
图1.1 美国家庭实际收入中位数
资料来源:Paul Krugman,The Age of Diminished Expectations, Cambridge, MA: MITPress,1994, Page 5。
直到20世纪80年代,多数人(包括凯文)都没有完全意识到,在第一次石油危机时期,一些事情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直到今天,这个变化的所有原因及其所带来的影响,都并不完全清晰。但今天我们确实能知道的是,在“二战”后的25年中所造就的高预期已经不适用于今天严苛的全球竞争了。
凯文和成千上万的同辈人正是在这样的一个新时代中开始他们的职业生涯的。他们的脑中仍然充斥着过去的经济增长的繁荣景象,但他们此刻就像从一个大炮中被发射出去一样,一头撞向了砖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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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20世纪90年代早期,已经有越来越多和约翰逊同龄或比他更年轻的人开始怀疑他们是否能够像他们的父母一样过上好生活。查理·克罗斯基(Charlie Kolowski)是约翰逊的一个高中同学。1981年,他从一个中层管理职位被裁员,随后有14个月的时间都没有找到工作,他不得不满怀疑虑地接受了一份收入和职务都远远低于他以前工作的职位。布兰特·法莫(Brent Farmer)是约翰逊高中橄榄球队的边锋,在芝加哥一家汽车配件厂工作。1989年,他发现自己的工资下降了15%。伊丽莎白·布鲁姆(Elizabeth Bloom)是约翰逊七年级时的恋人。1985年,她在自己的两个孩子开始上学后决定回到职场,却发现自己只能找到时薪为5~6美元的服务性岗位。以上三位,还有其他上百万人,开始严重地质疑繁荣持续增加的美国梦。在一份针对1946—1964年出生的美国人的研究中,保罗·莱因博格(Paul Leinberger)和布鲁斯·塔克(Bruce Tucker)悲观地总结道:“7 500万婴儿潮成员……将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代从经济上没能比他们的父辈过得更好的一代人。”
时势艰难。就连约翰逊也感觉到,比起他过去被引导而产生的预期,商业环境变化得更快了。作为一个公认的狂热的电影爱好者,凯文·约翰逊拥有超过300部电影录像带,所以他在1968年和1974年都曾经考虑过在好莱坞找一份工作。但在他到处咨询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建议他不要这么做。“我一遍又一遍地被告诫,电影行业的工作会非常不稳定,又充满风险。人们说我应该去一个我可以依靠的公司,像IBM(国际商业机器公司)。”他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建议,从1974年6月开始在一家《财富》世界500强企业的电子部门担任财务分析师,并在1975年和1977年得到了晋升。然后,出乎预料地,他的雇主遭遇了来自远东的新的竞争对手,公司的收益就这么停止了增长。“公司的收益曾经以每年接近10%的速度增长,年复一年。然后,突然,我们有了新的竞争对手,销售额几乎跌到零。实际上,我们已经开始亏钱了。我获得快速晋升的机会消失了。更糟糕的是,一些人开始失去工作。这整段经历都让人感到不安。”
5年后,在另一家企业,约翰逊的未来计划进一步被颠覆了:他所在的部门被出售了,他的上司离开了,而他的快速晋升通道再一次被关闭。“我以为在接受这份工作之前,我已经对这个企业和这些人做了充分的研究。但突然,业务被出售了,部门总经理(我的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者)被取代了。新的负责人重组了一切,我正在跟进的战略项目基本上被取消了。对我来说,一切简直似曾相识。我很确定我妻子会说,接下来的6个月简直没法儿跟我在一起过日子。我会变得非常生气、焦虑、沮丧,而且我完全不确定接下来该做什么。”在1986年圣诞节的前两个星期,他离开了“稳定”的大工业企业,在别的地方重新找了一份工作。
相较于他1974届的同侪,约翰逊遇到的挫折其实并不算大。超过1/3的研究参与者表示,他们至少被开除或裁过一次。比尔·詹姆逊(Bill Jameson)曾经在将近两年的时间内,除了一些咨询项目,没有任何工作。詹姆逊说,他那段时间的压力大到差点摧毁了他的婚姻。而有些人则发现,他们的创业冒险在艰难的经济环境中流产了。特洛伊·格利森(Troy Gleason)在他的创业公司破产的时候,损失了将近50万美元。实际上,对所有这些人来说,都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感到极度沮丧,因为现实并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在和老板大吵一架,完全没有得到涨薪,且在晋升中被忽略之后,卡伦·格利斯特(Karen Glister)在1980年的一封回信中写道:“想想我花了好几万美元拿了一个MBA学位,每周工作65小时,忍受了一些非常糟糕的老板,最后就为了这些?”
时势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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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的20年,我都在追踪约翰逊和他的114位MBA同学。这期间的大部分时间的经济形势都非常艰难。由于婴儿潮,导致劳动力市场拥挤。同时,在已经停止增长的企业里,机会极为有限。在这样的情况下,约翰逊和他的MBA同学们过得如何?
他们从1974年6月开始参加工作。这一届毕业生当时最大的单一雇主是花旗集团。这家银行雇用了21名学生,占到毕业生总数的2.6%。其他主要雇主还包括福特汽车、安达信会计师事务所、通用食品、埃克森石油、高盛、W.R.格雷斯、宝洁、百特实验室、博伊斯–凯斯凯德公司、麦肯锡、IBM和惠普。毫无例外,毕业生们的职衔都相对朴实无华:助理销售员、谷物商、顾问、商业分析经理、高级会计、企业策划专员、项目经理、研究分析师、质量保证工程师、高级评估员、销售代表、贷款专员、调度专家、财务分析师,以及类似的许多职衔。其中大约有30%的职位可以被算作市场或销售岗位,17%是金融岗位,13%是会计或项目控制导向的,13%是综合管理岗位,还有10%则是制作或企业运营岗位。这些岗位有一个重要的相似点——它们都不太需要监管其他人。相反,这些工作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专业岗位。在这些岗位上,雇员要将他们在学校学到的专业知识与他们被雇主所培养的垂直领域竞争力进行融合。他们的工作内容包括分析商业数据、购买或销售商品、审计账户、规划生产流程、为管理现金流而设计系统,并且为市场研究收集大量的信息。只有不到5%的职位会涉及10个人以上的管理职责。
这些人平均在这些职位上停留18个月左右,并为第一个雇主工作大约3.5年。然后,在1975年到1992年,凯文班级中的人一般会换两家公司,并先后担任7份不同的职务。这样的经历在大多数时候似乎都应当令人激动并充满动力,但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而言,这些年的经历还远远谈不上顺遂或轻松。职业问题因工作之外的人生动荡而加剧。他们当中的一些人,经历了试图怀孕而最终失败的伤痛;另一些人虽然有了孩子,但却不得不面对后代有先天缺陷的事实。有一名毕业生因为健康问题早逝(年仅38岁),还有不少人也承受着无数严重的病痛;不止一个人遭遇了配偶的遗弃;至少有一个人的房子被烧毁了;还有其他不少人遇到了像疯狂的法律诉讼、姻亲危机等各种各样的问题。
尽管有诸如此类的种种问题,但大多数人在他们的职业生涯中都获得了令人震惊的提升。从1975年到1992年,他们当中的多数人第一次从专业岗位晋升到管理岗位,随后再转换到创业者或高管的角色中。到1975年,7%的人可以被归类为高管、创业者或企业所有者。到1992年,80%的人都进入了这个分类。1975年,有将近13%的人认为综合管理岗位是他们的首要业务点。到1992年,超过50%的人都如此描述他们的工作。他们所掌控的预算额度从零增长到了每年上百万美元,他们所管理的人数,也从零上升到上百人,乃至上千人。他们的职衔印证了他们权力的扩大。到1992年,有将近50%的人被称为主席、副主席、总裁、常务董事、首席执行官、首席运营官或企业所有者;另有30%的人则是执行副总裁、高级副总裁、事业群副总裁、副总裁、董事总经理或合伙人。
他们的财富也随着权力的扩大而增长。研究中的典型对象的收入从1974年到1992年增长了10倍,从18 000美元增长到195 000美元。他们的资产净值增长了100倍,超过了100万美元。这相当于24个美国家庭的净资产总值。对于班级中最成功的那一半人来说,这个数值还要更高。对收入相对较低的那一端而言,只有2%的人的家庭收入低于一般的美国家庭收入的两倍。
更令人惊奇的是,1974届毕业生的财务表现比传奇的哈佛商学院1949届毕业生还要好。以1992年的美元价值计算,享受了战后繁荣时代的1949届学子在他们哈佛商学院毕业25周年庆的时候,其平均收入大约是150 000美元。1974届学生在他们毕业20周年之前就已经赚到了同样的数额。1949届的学生人均资产净值在毕业25年后,略高于700 000美元(以1992年的美元价值计算)。约翰逊和他的同学们同样在毕业20周年以前就达到了这个数字(见表1.1)。
按照目前的趋势发展下去的话,一名1974届典型成员在退休的时候,资产净值将达到800万美元左右。头部的5%的成员将拥有超过1亿美元的净资产。在不计入通货膨胀的情况下,大多数人将会积累10倍于他们父母的财富。
1992年,在46岁的时候,约翰逊在一家专注于互动视频制作软件的公司任执行副总裁,公司年收入达1.5亿美元,约翰逊的年收入则达到了25.5万美元。这是他毕业后的第三个雇主,同时是他工作过的第八个职位(见履历)。他结了婚,有两个孩子,资产净值略高于100万美元。在1993年1月下旬,他表示对自己的人生已经相当满意了。他也承认,有时候他希望自己能成为公司的总裁,再多获得一点公司的股票。但整体来说,他认为自己的工作十分有趣:“我终于进入了视频行业!”同时,他对自己的家庭也是热情满满。
表1.1 115名MBA的收入和净资产历史
*包括工资、奖金,以及创业者的股权增值。
这些1974届毕业生的数据是基于14%的抽样数据得出的,并与29%的1973届在他们毕业15周年聚会上填写的调查问卷数据所呈现的结果一致。
凯文·约翰逊
职业经历
哈利奥图像 马萨诸塞州,沃尔瑟姆(1987—1993年)
◎ 执行副总裁,负责市场、销售及行政工作(1991—1993年)
◎ 市场副总裁(1987—1991年)
巴图克系统,软件部门 加利福尼亚州,森尼戴尔(1980—1986年)
◎ 市场副总裁(1984—1986年)
◎ 高级产品经理(1981—1984年)
◎ 产品经理(1980年)
泰伦工业,电子部门 新泽西州,纽瓦克(1974—1979年)
◎ 市场经理(1977—1979年)
◎ 高级财务分析师(1975—1977年)
◎ 财务分析师(1974年)
摩托罗拉 伊利诺伊州,芝加哥(1968—1972年)
◎ 电子工程师及系统分析师
教育经历
哈佛商学院 马萨诸塞州,波士顿(1972—1974年)
MBA,第二年获得荣誉成绩
金融俱乐部成员,学生报纸The Harbus执笔
斯坦福大学 加利福尼亚州,帕拉阿图(1964—1968年)
电子工程专业学士学位,辅修经济学
学生理事会成员,学术委员会成员,垒球队成员
个人经历
背景:1946年出生,成长于芝加哥附近
婚姻状态:1978年与黛布拉·莫利顿(波士顿一家银行的副总裁)结婚,有两个孩子
兴趣:动画、帆船、跑步、旅行
最近在看的书:《杜鲁门传》,戴维·G.麦卡洛夫(David G. McCullough)著;《律师事务所》,约翰·格里斯厄姆(John Grisham)著
不是所有的1974届成员都像约翰逊一样过得开心。有些人从未实现他们的预期,但大多数人十分喜欢自己的工作。1992年,超过40%的人对自己的工作非常满意;而另一方面,有大约3.2%的人对自己的工作十分不满意。九成参与者已婚,大多数都有孩子,并且家庭美满。在1974届毕业生当中,工作上的成功极少导致不尽如人意的个人生活(见图1.2)。整体而言,不到12%的人在1992年表示他们对自己的人生感到不满。
对这一切的道听途说每年吸引了成百上千的人来到哈佛商学院。在这样一个充满限制的年代,对一些人来说美国梦仍然在继续。
图1.2 1992年115名1974届MBA对工作及非工作的满意情况
资料来源:基于1989—1991年的60个调查问卷问题的答案。
那么,他们为什么能表现得如此出色?
他们在经济方面成功的一部分原因可归功于智力,以及拥有一个哈佛学位的优势。但是,智商和教育优势的解释力远小于你的预期。在1972年的时候,大量哈佛文理学院的成员拥有比这些哈佛商学院的学生更好的成绩,但他们的收入却远低于商学院的学生。即便在1974届MBA毕业生中,1993年拥有更高收入的人,在校时也并没有在智力评价中相较于比他们收入更低的同学获得更好的成绩。恰恰相反,今天收入更高的这群人,在商学院的入学测试(GMAT)中的成绩要略低于整体水平。
如果哈佛商学院学位是关键因素,那么1974届参与者中,收入在头部和底部的人的收入差距应该不会太大。但实际上,他们的收入差距极大。在他们退休的时候,位于头部的10%的成员的财富积累将可能是底部10%的成员的100倍。
他们在经济方面的成功无法很好地用家庭背景的差异进行解释。他们当中只有极少数人成长于富裕的环境,大多数人来自中上阶层,但平均下来,他们的成就远胜于来自同样背景的同侪。在同样的阶层中,父母的财富和教育水平也和他们在1993年的收入差异几乎没有什么关系。
他们的成功故事要远比“有钱的男孩就是能做得好”复杂得多,也反常规得多(同样也不是“有关系的孩子做得好”)。传统的解释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用处的原因是,反常规本身就是故事的关键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