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金蝉脱壳,天意难测

  • 鬼谷凤鸣
  • 舞檐
  • 4250字
  • 2019-08-14 21:41:41

翌日,日跌刚过,王言于后门,耳贴门倾听外面动静。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消失后,王言将门打开一条缝,从缝中窥探,确定府外确实空无一人,方将门敞开。随后,白起和王言一人一马,将马牵出门外,跃上马背,往西城门而去。而小锦已于早晨,以买药为由出府,此时已躲进魏丑夫宅中。

西城门,司马梗率城卫守候已久。司马梗听见远处的马踏声,便知白起和王言如约而至。少倾,骅骝和纤离于司马梗前驻足。

司马梗作辑,而后佯装说道:“武安君何事出城。”

白起说道:“我乃奉王命出城。”

司马梗问道:“可有大王诏书?”

白起乃取出三月前秦王贬其为士伍的诏书,递予司马梗。司马梗阅毕,将诏书递还白起,说道:“既然大王有命,令武安君迁往阴密,吾等怎敢阻挠。”随后司马梗走到一边,将路让出。王言和白起未有多想,即挥鞭御马出城。

司马梗见白起和王言远去,便下令关闭咸阳所有城门。司马梗先让西门城卫将西门关闭,又令三名传令兵分别往东、南、北三门传令闭门,并令无其令,不得擅自开门。随后,司马梗又命一队卫兵,于城内四处搜寻,以佯装抓捕细作。

而在章台宫,秦王正与群臣朝会。席间,秦王谓范雎曰:“昨日范叔去遣白起,如何矣?”

范雎作辑答曰:“禀大王,白起以收拾行李为由,应承三日内离都。”

秦王又问:“其意如何?”

范雎停顿片刻,答道:“白起之迁,其意尚怏怏不服,有怨言。”

这时,堂下有一范雎党羽之大臣站出来说道:“白起自恃功高,已不将大王放在眼里。若让其带着怨恨而退,大王之尊何存?”

又有一党羽说道:“白起乃战神,其夫人乃凤鸣也。而白起之意仍怏怏不服,若其未遵王命,而叛逃它国,为它国所用,恐为祸于秦。”

随即,堂下其余范雎党羽皆附和道:“请大王赐死白起,以绝后患。”

秦王犹豫不决,坐于垫上,面露难色。而堂下那些白起曾经部下见此情境,敢怒而不敢言。

这时,范雎继续说道:“臣未入秦前,世人已传言:‘得凤鸣者,得天下。’大王若再放虎归山,恐使秦遭祸也。”

听到这话,秦王长吸一气,起身走向一旁的剑架。那剑架上正平放着一把短剑。秦王端起短剑,手略微颤抖,随后向一旁的高让说道:“立即拟诏,传寡人旨意,赐此剑予白起,令其自裁。”

王诏拟毕,高让即持短剑与王诏往武安君府而去。在武安君府门口,高让与卫尉打过招呼后,即入府内。高让于院中喊道:“请武安君出屋接王命。”一连喊了九次,仍无人应答,也无人出来。

卫尉闻之,即与朱亥入内,询问道:“武安君不在乎?”

高让答道:“不知也。喊了数次,不见人影。”

卫尉自感情况不妙,立即命卫兵入屋搜寻。数十名卫兵将武安君府里里外外搜寻一遍,不见一个人影。卫尉大喊:“不妙也。”随即领兵去追。

追兵至南北门,皆因城门紧闭,无法出城。而卫尉至东门,亦被挡于门内。朱亥则往西门追来,但被司马梗挡住去路。

朱亥大喊道:“速速打开城门。”

司马梗回道:“城中正抓细作,未免细作逃脱,故暂闭城门。”

朱亥则说道:“罪将白起叛逃,我乃奉大王之命追拿。”

司马梗说道:“武安君乃奉大王之命,迁往阴密,何来叛逃之说?”

朱亥气急败坏,说道:“方才内侍大王欲传王命,定白起之罪,怎知其已逃脱。”

司马梗则不紧不慢,问道:“既如此,将军可有诏书。”

朱亥回道:“诏书在内侍大人手上,此时他正驱车而来。”

司马梗说道:“既如此,那便等内侍大人持诏来后,我再打开城门。”

朱亥无奈,只好耐心等待。

一刻钟之后,高让方坐于马车内,缓缓而来。马车前后由上百秦兵护卫。高让下车,将王诏递与司马梗。司马梗阅毕,思忖白起已走远,而以马车之速,难以追上,便令打开城门,放高让及秦兵出城。

朱亥欲随之而出。司马梗考虑到朱亥骑马,其武力又在白起和王言之上,若真被其追上,白起恐遭其害。因此,司马梗立于朱亥马前,说道:“内侍大人可行,而朱将军仍不可行。”

朱亥大怒,吼道:“我为何不可行?”

司马梗回道:“内侍大人有王命,当然可行。而将军并无王命,须等城中细作抓到后再放行。”

朱亥不悦,拔剑便向司马梗刺去。司马梗躲之,亦拔剑相博。起初,朱亥居高临下,骑于马上,与马下的司马梗厮斗,而两人不相上下。后来,朱亥自知自己不擅长马上作战,便下马继续与司马梗搏斗。两人之剑相触时,火光迸起,剑声震耳。两人厮杀上百回合,杀得天昏地暗,不相上下。也不知过了多久,司马梗渐渐力竭,被朱亥打得节节后退。就在司马梗大意之计,朱亥一剑刺中司马梗的胸口。司马梗即刻毙命。

朱亥重骑马上,欲冲门而出。而城卫见将军被杀,皆怒发冲冠,纷纷上前与朱亥搏斗。城垣上之守兵闻知司马梗被杀,亦纷纷下城,欲替司马梗报仇。朱亥只好继续与之搏斗,仍困于西城门,未能出城。

而白起和王言各骑一马,出咸阳西门十里,至杜邮,忽值大雨滂沱,疾风乱燥。此时已近黄昏,落日西垂。顷刻间,大地泥淖,马不能前。白起有疾,不可淋雨,故不能再行。王言仰天长呼:“天亡我乎?”此地恰有一亭,白起与王言下马,赶马至亭里,拴好马绳。王言搀扶白起于亭内席地而坐。

王言哀叹道:“千算万算,天意难测。”

白起不解,问道:“夫人何出此言?”

“大祸将至,命将殒于此。”

白起提起右手,伸向上前方指着天,回道:“一场大雨罢了,何祸之有?”

王言神情凝重:“非也,雨只是帮凶,杀人者乃秦王也!以为天气渐暖,断然不会下雪。此时应为远行佳日,不想竟下起雨来。此雨阻隔去路,秦兵将至也。”

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队秦兵踏着泥泞的路面奔袭而来。秦兵队伍中间是一辆马车,马车前头是车夫。车夫驾着马车随秦兵步伐疾驰,

白起泰然处之,说道:“夫人为何断定陛下杀心已生?”

王言回道:“眼前秦兵就是最好的证据,急促的步伐弥漫着杀气。”

秦兵于亭前停下,将亭子围住,雨点顺着头盔,流到脸颊,再落到护甲上,最后滴入黄土。后面紧随的马车也停住,高让从车内下来,手里捧着一道诏书和一把短剑。刚刚驾车的车夫为高让撑伞,两人一同进到亭内。

王言见状欲起身以作抵抗,却被一旁的白起叫住:“夫人莫乱来,先聆听王诏。”王言才不情不愿地重新坐回地上。

高让走到白起跟前,毕恭毕敬地说道:“武安君,大王有旨,接旨吧!”

白起和王言由坐变跪,低垂着头,聆听诏令。高让则打开诏书,宣到:“秦王命:自长平之战以来,庶人白起屡次拒战,违抗王命,致前线秦军多败,罪无可恕,今赐其死罪。念过往其功绩,特赐王剑,以其自刎。按照秦法,其妻同罪。诏毕!”

听完诏令,王言拔剑而起,指着众人:“何人敢上前一步,我便杀之。”

高让见状,立马退到秦军身后,于众人后面喊到:“武安君,我知你忠君爱国,莫违抗王命,也别为难老夫。”

白起道:“我何罪于天而至此哉?”

王言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秦王听信谗言,从而怨恨于你,由此生杀念耳!此刻先杀出重围,待秦王怨消,自会免你之死罪。”

白起皱眉说到:“王命凿凿,岂会收回。待王怨消,又该何时。你我又须亡命到何时方休。我已违抗王命不出战多次,今再违抗,后人将如何看我?乃不忠不义之人,秦之罪人。”

王言言之:“你为秦国立下赫赫战功,鞠躬尽瘁,足以弥补你不出战之过,且战败也非你过,乃天时地利人和之过也。眼前不过区区百来兵卒,你我联手,定能突围。回想过往三十年,你我历经百战,上千次冲杀于敌军百万雄师之中,而不曾畏惧退缩,不曾眉头紧锁。眼前不过区区百来秦卒,你我联手,在举手投足间便可冲杀而出。”

白起回道:“我与秦军历经百战,共赴生死,已如兄弟手足,今让我用我之命换百来秦兵之命,我于心不忍。”

亭外百来秦军提起长戟,指向亭内二人,向前迈了一步,齐声喝道:“嚯!请武安君遵从王命,提剑自刭。”雨水已将他们身上的铠甲淋湿。

王言说道:“你之秦军手足,乃上沙场拼杀之秦军。眼前百来秦卒不过是秦王牙兵,非你兄弟。”

亭外秦军又迈前一步,齐声喝道:“嚯!请武安君遵从王命,提剑自刭。”

白起仍端坐在地上,对妻言道:“夫人莫再劝说,不听王命为不忠,拼杀手足为不义,莫让我背负不忠不义之名!”

王言回道:“既君不背不忠不义之名,那由我来背负。夫君待我清除眼前秦卒后,共赴天涯,亡命天下。”说完,便提剑冲杀出去。

王言怒发冲冠,不断有秦兵被其击倒。一阵攻势之后,王言对众秦兵说道:“若想活命,则让道于武安君。”

雨越下越大,天越来越暗。

此时高让已吓破胆,藏于亭子柱后,全身哆嗦。他于柱后探头出来,举着诏书对众秦兵喊道:“秦王有命,尔等不得退却。”

秦兵不敢违令,又一拥而上,继续与王言厮杀。王言则越战越勇,秦兵对其无可奈何。

亭外激战正酣,亭内的白起正襟危坐,朝高让说道:“内侍大人,请来此。”

高让躲躲闪闪,唯唯诺诺地来到白起面前,说道:“武安君莫再违抗王命,莫于后世留下不忠不义之名。”

白起言:“内侍大人把王剑拿来便是,我定遵从王命,但我有一请。”

高让回道:“武安君请讲,老夫定当尽力。”说完顺势把短剑交与白起。

白起接过短剑,继续说道:“吾妻乃一介女子,请求放其逃命。待我死后,提我人头去见大王,便说吾妻誓死抵抗,终被逃脱。大王见我人头,便不会定尔等之罪。”

高让回道:“唯!”

白起拔出白光闪闪的短剑,将剑鞘置于地,双手握剑,双眸透着泪光,凝视着正在大雨中厮杀的王言。而王言专注于抵挡秦兵一阵又一阵地进攻,无暇留意亭内情况,也就并未发现此时已将剑置于脖颈处的白起。

白起手握短剑,仰天叹曰:“我固当死。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人,我诈而尽坑之,是足以死。”紧接着,他朝亭外的王言喊道:“夫人,保重。”说完短剑的剑刃割进了脖颈,顿时鲜血直流。短剑也掉到了地上。

听到喊声的王言这才发觉亭内的异样,立即丢下手中的纯钧剑,冲到白起面前,只是为时已晚。白起垂垂死去,身体侧倾。王言在白起倒下之前抱住了他,泪流满面,痛心不已,撕心裂肺,说道:“你为何如此?你为何如此?你为何如此?……”

亭外的秦兵欲冲进亭内,被高让制住,转而所有人呆呆地看着他俩。

白起已无法言语,只是伸出右手,缓缓上抬,想最后再触摸一次王言的脸颊。终究气数已尽,在将触到之际,最后一口气用完,手落了回去。

王言嘶喊道:“不……”说完放下怀中的白起,冲到亭外,拾起纯钧剑,指着上天。

秦兵只是退让,并没有再拼杀之意。

雨水继续打湿王言半白的头发和微皱的脸庞,而她完全浸没在大雨里,不停地嘶喊:“啊……啊……啊……”她的嘶喊声,响彻天地,贯穿寰宇。

雨下得越大,风刮得更狂。电闪雷鸣,此起彼伏。天昏地暗,犹如末日。

许久之后,王言已是声嘶力竭,她将纯钧剑割向自己的项颈。此时一道闪电落下,白光映照在纯钧剑上,与黑夜中犹如一颗璀璨之星。此时,王言放开了纯钧剑,人与剑一同倒下,倒在了水坑里。很快,一切归于平静,彼时白光熠熠的纯钧剑也暗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