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
太乙真人驾着仙鹤,盘旋在乾元山间,一只造型精巧的金铃,在他手中叮当作响。铃声所到之处,处处都是他低声呼唤哪吒名号的声音。
金铃音色清脆,明明微如蚊蚋,却能震人心魄。一出乾元山,就随风东去,直往陈塘关城门之前,那片难以直视的血肉模糊。
陈塘关总兵李靖之子哪吒,触怒龙王,惹得连日暴雨,直至此日方停。
此时城门大开,关内蓄积之水聚作滚滚洪流,夺门而出,把城门前那具尚有余温的尸身冲进了九湾河中,消失在了浩荡洪波里。
李夫人在关内泣血半日,此时已经哭昏了过去,再无半点儿声息,家将忙唤城中名医诊治。再上城楼时,只见李靖依旧呆立城楼之上,远远凝视着地上那摊鲜红的血迹。
李靖保持呆立已然半日有余,就连家将禀报夫人昏死,哪吒尸骨没入东海流波,他也没有眨过一次眼睛。
关前那摊热血已凉,彤彤红日灿射陈塘。
百姓在暴雨之后的泥泞里拖出死去亲友的尸身,天地之间忽然有一阵清脆金铃声连连作响,随即就有一阵突如其来的阴风,将关里关外游魂尽裹,带往西方。
在这阵阴风之后,城中骤然响起无数哭声。而关前那摊接连遭受暴雨、洪流冲刷的血迹,也在此时忽然散去,化得干干净净。
原本已无生气的殷夫人听得铃音,突然深吸一口气,二目猛然圆睁,众医者、家将不及欣喜,便见殷夫人泪水长流,恸哭道:“哪吒……”
收起哪吒的最后一魄,太乙真人猛然将金铃一荡,震退闲杂亡魂,随即轻叹一声,驾鹤落在金光洞前。
这日一早,金霞童子背着竹篓,刚开洞门步出金光洞时,就见洞前晨雾缭绕中有一股阴风扑面而来。金霞打了个冷战,那股阴风聚散离合之间,杳杳冥冥,昏昏默默,分明是一个人的精魄。再仔细一瞧,才看清竟然是师兄灵珠子的转世之身!
金霞跌跌撞撞跑回洞府,禀报师父太乙真人,这才有了真人今日驾鹤而出,施展金铃招魂之术。
九龙神火罩在山门之前扣了一夜,罩中的截教妖物石矶,已经在九条离火神龙往来盘旋之间化成了飞灰。但石矶神魂却未东归截教碧游宫,反而径直飞往了东昆仑的玉虚宫。
“看来确是封神已起,封神榜已经开始发挥效用了。”太乙真人收起宝物,一摇金铃,铃中所寄两魂七魄无所依托,便飘向最先归往乾元山的那一魂。三魂七魄聚齐糅合,方才现出一个身高六尺、眉清目秀、面如傅粉的小孩儿来。
哪吒虚浮在三尺半空,落不下地来,便在半空跪倒,悲声叫道:“师父!”
太乙真人虽已看淡生死,也不忍见两世门徒这般模样,便叹道:“一切天道命理,早有定数。你这便前往陈塘关中,寻你母亲殷氏,叫她在关外四十里那翠屏山中,为你造一座哪吒行宫。你受飨人间香火祭拜三载,就可重塑真身,上天庭为神。”
哪吒闻言直起身来,眼中悲凉更甚:“师父既知天命,为何不肯告知于我?”
“天道杳冥难以探察,且那源流远在昆仑之巅紫霄宫内,除三清天尊与玉皇之外,鲜有仙人能够近前一窥究竟。为师虽已修成金仙,却也并不能窥尽天理循环。”
哪吒反驳道:“我为保陈塘安宁,保父母平安,因此削骨还父,削肉还母,乃是我自己的决定,又与天道有何关系!”
太乙真人不置可否,摇了摇头:“不顺天道,则不成仙道。仙道不成,其命自不久矣。你如今已无形体,便无法再修仙道,且去翠屏山中效法玉皇,自修神道去吧。”
哪吒心中依旧愤愤,只是低头一拜,便随东去之风,又往陈塘关飘去。
太乙真人见那缕孤魂东去,摊开手中玉帝谕旨又看了一眼:“灵珠子乃朕与真人亲见出世,如今封神大业由他而始,但他乃是自刎而死,无法入榜封神,且去下界受飨三年,即可升入天庭为神。”
谕旨乃是今早传来,但世事却是早就注定。
“明知事情来由,却任由哪吒再死,我这个师傅做的,是否太不称职了呢……”太乙真人看到这里,心头满是无奈,不由得又是一声叹息。只在此一叹之间,目中光影流转,从前世灵珠初现,便已照见这短短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