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寒推开望月轩院门,领着他们进了院子。
虎子对着眼前这间屋子,左观右瞧,陈旧的墙壁,院子里四处飘落的枯叶,他新奇地问:“少爷,这是哪?”
“这儿是我的住所。”他简短的回答。
“少爷,这些年,你一直就住在这种地方呀?”虎子不禁有些惊诧与好奇,这儿比起陈府大院,比起李府豪宅,乃天差地远,禁不住感叹起来,“这儿也太简陋了吧?还没我住的地方好……”
“虎子!”吴妈叫住了他,使了个眼色,怕惹少爷不开心,她知道出门在外,哪比得上自家舒适,“你少说两句,赶紧扶少爷进屋。”
赵如诗也好奇地四处张望。这地方虽简陋了些,可环境还是不错,依山傍水,树高林茂,僻静清新。
“吴妈,你们留在这儿把少爷照顾好,我出去一下。”赵如诗交待起来。
“喂,这儿你人生地不熟的,你要上哪?”思寒叫住她问。
“我去大街上请大夫过来,看一下你身上的伤,顺便带些吃的回来,总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吧?”赵如诗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少奶奶,这跑腿的事还是我来吧!”虎子说。
时间已接近晌午,平时他的吃饭问题基本没有操过心,一直由翠萍侍候着,而今这种情况下,只能是“自立更生”了。
“虎子,你去吧,弄些吃点回来,大夫就不用请了,我身上这点伤无大碍,倒是让大家跟着受累了!”思寒怀着歉意说道。
“我瞧你脸色好白,伤得不轻,还是检查一下为好,让大夫看一下有没有受内伤,有没有伤到骨头。”赵如诗走前一步,试着关心地说。
“我真没多大事,我这个人是铁打的,皮糙肉厚,比较扛揍。”
他像是在自嘲,事实也确实如此。不久前,就挨了伟光一顿狂揍,还是在他重伤未愈的情况下,他不也硬挺过来了吗?
吴妈进门安置好行李,一回头,仍见虎子杵着一动不动,急忙使唤着:
“虎子,你还傻站着干吗?快去啊!”
“娘,我……我身上没剩钱了……”虎子不好意思地开口。
“我这儿有,”赵如诗连忙从手提袋里掏了掏,摸出两个现大洋来,递到虎子手中。
“快去吧!省着点花喔!”吴妈叮嘱道,“还有,我刚看了,这里有厨房,锅碗瓢盆都齐全,买些食材回来,自己做些吃吧!”
“呃!”虎子点了点头,跑开了。
“少爷,我扶你进房间,到床上躺着,我帮你看看吧!”吴妈说。
“真没事,我自己来吧,我能走!”思寒用手捂住腹部,努力强忍着从体内传来的疼痛,尽量让自己表现出一副没多大事的样子,不想让她们过于担心自己。
好不容易移步到床边坐下来,跟在他身后的吴妈又开口问他:
“少爷,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打算?他没时间去想,更没心情去想,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使他措手不及。
俗话有云: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
残酷的现实,将他心中的美好彻底打破了。他一时觉得心中纷纷乱乱,一点头绪都理不出来,究竟该何去何从呢?
现在的处境对他而言,真是进退维谷,一头是病重卧床的母亲,为人子,他势必要赶回去尽孝;一头是自己心爱的人,还怀着他的孩子,出了这种事情,怎能撒手不管,弃她而去?
赵如诗走进房间,见他深锁着眉,举棋不定,直接提议:“我看啦,等你休养两天,身体方面确无大碍,咱们尽早一同启程回家吧!反正留下来,只是在浪费时间……”
思寒此时此刻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就像是有个潜意识在告诉自己还不能走,话也随即脱口而出:
“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我不能丢下玉玲她不管……”
“你自己的性命都难保全,还能管得了什么?今天这阵仗,你不是没见识过?他们能放了你,都已是万福了,至于你跟陈小姐之间,我看你就别去想了,绝无可能!你试想一下,天底下哪有父母,会将女儿嫁给自己的仇家?”赵如诗此言并不过激,完全在跟他就事论事。
“少爷,少奶奶说得没错!”吴妈悲观地摇头叹息,“依我看来,你跟那个长得貌似寒丫头的陈家小姐,只怕是情深缘浅,好事难成……”
“吴妈,连你都这么认为吗?”思寒心中大感哀恸。
“你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陈家与李家过往的仇怨,已成为了无法更改的历史,事实摆在面前,你无法去改变!”赵如诗言辞一如既往地平淡。
思寒已是万分沮丧。
同一时刻感到无比绝望的还有玉玲。
一桩旧仇闹得惊天动地,陈府丫环仆妇都在窃窃私语。
思寒刚一离开,陈世杰立即命人将大堂中的大红喜字拆除,满院子里刚布置好的彩球彩带也遭到无情地摧残,最后变成一地垃圾被下人清除掉;他同时命人将婚礼取消的消息散发出去,还将府中已收到的新婚贺礼原封不动,如数退返。
玉玲痛心地无奈地望着“幸福”离她远去,她的心彻彻底底地凉透,一点一点地被慢慢撕裂成碎片。
整个人像是中了邪一样,神情麻木,目光呆滞,身体僵直,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地上。
“玲儿,玲儿,你怎么啦?你别吓唬娘!”陈夫人发现女儿的异常,摇晃着她,把她搂入自己怀中,伤心安慰道,“娘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受,想哭你就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会憋坏的!”
可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失了魂的人一样。
婚事取消的消息一经传出,整个泉城为之轰动。
陈世杰生意场上众多好友都纷纷向他询问缘由,就连罗伯仁也打来电话关切。
为保全陈府名声,顾及女儿尊严,陈世杰只能缄口不言真实内情,对外宣称是思寒老家来人,告之其母病危,急于赶回去,所以才取消婚礼。
这也算是个合理的理由吧!
然而,对于玉玲,这份“真实”所带给她伤痛远没有结束。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大厅,等她睁眼醒来时,已是这天的下午了。
全家没有一个人去休息,都围绕在她床前,还有那么多下人围着,那么多双眼睛望着自己。
她抬起头,只见父亲阴沉着脸,看样子已守候在她的床边多时,而父亲身后,母亲坐在梳妆台前,一脸愁容。
“爹,现在什么时候啦?”她用手撑起自己的上身,轻声问。
“孩子,已经是下午了。”陈世杰神情更加冷漠。
“我是怎么啦?怎么躺床上了?刚才做恶梦了吗?”玉玲见自己一觉醒来,躺在床上,脑袋晕乎乎的,不确定地问。
陈夫人上前,安慰地说:“这不是梦,你哭得太伤心,动了胎气,哭晕了过去。”
玉玲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肚子,没有发觉腹部有异常,也没有不适感。
陈世杰见女儿醒来,扭头吩咐道:“珊瑚,小姐已经醒了,快去把药热一下,端过来。”
珊瑚应声而去。
没过多久,珊瑚手中捧着一碗兀自冒着热气的药碗,出现在玉玲面前。
玉玲一看这架式,心里“咯噔”了一下,似乎明白了父亲的企图。
“不!不!”玉玲失声喊叫,拼命地摇头。
“你干嘛?”陈世杰大声喝止,继而跟她解释着,“这是给你煎好的安胎药,上次晕厥过去,你不也喝了吗?”
玉玲惊恐万状,不太相信父亲的话,用困惑的目光望向母亲。
陈夫人向她投来一个信任的眼神,语气十分平淡轻柔。
“喝吧,你是当医生的人,尝一下味道,是不是跟上次喝的一样,辨明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听了母亲的话,她仍是不确定地问:“娘,您……没骗我?”
母亲郑重地点着头,反问道:“你连娘的话都不信么?”
玉玲这才从珊瑚手中接过碗来,放到鼻子跟前,嗅了嗅药的气味,仍不放心地反复问道:
“娘,您真没有骗我?要是您欺骗了女儿,女儿将会生不如死!”
“娘怎会骗你呢?我跟你爹只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陈夫人紧盯着药碗,像是哄小孩般柔声说,“快喝吧,都凉了。”
玉玲这才放下戒备之心,将碗口放在唇边。
“大小姐,不要喝!”翠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玉玲闻声陡惊,吓得手一松,“哐啷”一声,碗摔到地上,摔个稀碎,药汤全撒了。
“翠萍,你好大的胆子!敢坏我的事情!”陈世杰心中大怒,气愤不已,他万万料不到翠萍会在这个节骨眼冒出来,捣乱自己精心设计的计划。
翠萍已从门外冲进来,跪在老爷夫人面前,泪水夺眶而出。
“老爷,求您不要欺骗大小姐打掉孩子,求您让大小姐自己做决定吧!不然……大小姐会埋怨您一辈子,记恨您一辈子的!”
“你放肆!”陈世杰上前抽了翠萍一耳光,“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了吗?我该怎么处置,用得着你这死丫头来提醒吗?”说着,转身抓住珊瑚的手,将她往门外推。“你,再去厨房倒一碗来!快去!快去!”
玉玲跳下床,连滚带爬跪在母亲膝下,她的脸色白得如同石灰,伤心流涕地说:
“娘,女儿这么信任您,您怎么狠心伤害我?伤害我肚子里的孩子?”
她说得字字悲咽,如杜鹃啼血,令陈夫人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别怪做娘的狠心,你爹这样做,全都是为你好……”
“您亲眼目睹了今天发生的一切,我已经失去思寒,失去我最心爱的人,你们要是害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我真的无法活下去!”
“玲儿呀,你要知道,你肚子里怀的可是咱仇家的孽种啊?娘也是没辙!”
“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她凄楚地望着母亲,“再说这孩子,女儿将他生下来,不也是你们的孙儿吗?”
“你给我住口!”陈世杰气得在屋子里来回兜着圈子,鼻子里沉重地呼着气,两只手一会儿放在身子前面,一会儿放在身子后面,气急败坏地喊,“我今天当那么多人的面放了思寒,已经给过你面子了!你忘了当时是怎么答应我的了吗?居然还想让我同意你,为他生下这个孽种,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您就这么狠心吗?这也是一条小生命啊!我都可以感受到,他一天天在我肚子里长大……”玉玲哭诉着。
陈夫人泪落如雨,声音颤栗着劝说道:
“玲儿呀!为了你将来的幸福着想,这孩子咱不能留啊!听娘的话,趁现在胎儿还小,可以流掉,也不会太疼,要是月份深了就只能引产,多伤身体啊!”
玉玲不禁打了个寒颤。
拿掉这孩子,说起来倒挺容易,可肚子里的新生命带给她一种从来有过的神奇感觉,那是母性的爱,这种爱几乎是从她知道怀孕那一天就产生了,她下不了这个决定。
现在,父母逼迫她喝下堕胎药,如同宣判了她腹中孩子的死刑,面临生与死的抉择,她心有不甘,唯有拼死一搏。
“你们若是存心置我肚子里的孩子于死地,不如就让我现在跳进河里,直接淹死得了!”她站起身,负气地欲朝门外走。
“玲儿,”陈世杰又惊又怒又心痛,拦在她面前,颤声大喊,“你到底想怎样?我们大家都是在帮你解决麻烦!你想想看,你还这么年轻,这往后的日子,到底要怎样过?还要不要嫁人?”
“我可以不嫁!”玉玲哭着喊,“就让我终生不嫁好了!”
“你……你如此冥顽不灵,是想把我气死吗?真是活见鬼!”陈世杰气得捶胸顿足,歪着头,伸出手指着门外,气呼呼地警告说,“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这样,由着性子下去,我现在就派人把思寒……还有他的家人全都抓来,直接毙了……”
“不……不要!”玉玲知道,思寒肯定还没走,他暂时也不会走。父亲明显是在恐吓威摄,可是以她对父亲的了解,是极有可能的。“爹!您真要这样做,还不如把女儿也杀了。”
“你可以食言,我也可以!你好好想想清楚!我……我再给你半个钟的时间考虑,今天这事必须做一个了结!”陈世杰坚定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娘!娘!求求您,让我保住我的孩子,娘!娘!我要他,我爱他呀……娘!娘……”玉玲哭得肝肠欲断,泪眼汪汪。
“娘知道,”夫人含泪说,“但娘……帮不了你!”
翠萍站起身,扶玉玲重新回到床边坐下,真心实意地劝解着:
“大小姐,事已至此,你自个真的要想清楚,有没有这个必要坚守下去,老爷发了这么大的火,正怒气填胸,只怕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现在真不是你较劲的时候。”
“翠萍,你不会了解的!孩子……我无法割舍。”玉玲心碎神伤,无助地说,“何况,我是一名医生,在医院,我能挽救别人的生命,可现在却救不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玲儿,”陈夫人恳切地说,“你爹什么脾气你是知道的,自小到大,凡事只要不触及他的原则底线,他都不跟你计较,可这次真不行,你爹是绝不会让这孩子生下来的!”
“娘,如果我不从呢?”她眼中透着坚毅。
“如果你不从,非要留下肚子里的孽种,那么,我告诉你,你爹定会把你往绝路上逼,他要是将你逼死了,我也一样会生不如死!我嫁给你爹二十一年,只生下你跟瑛儿,之后,一直未曾有过儿子。瑛儿自小失散,你就成为了我唯一的精神支柱……二十年来,我和你爹依赖着对你的爱,才让人生,活得有意义……如今,我若真那般苦命,要亲眼目睹失去你……那么,孩子,就让我死在你前头好了!”
泪水沿着陈夫人的脸颊,滚落在床单上,谈及生与死,她已泣不成声。
玉玲大惊失色,抓紧母亲的手,哭喊着:“娘,娘,我要是逼您死,女儿就是不孝透顶了,连禽兽都不如啊!”
可对她而言,在母亲与孩子间做这样的选择,太过残忍了!
她难过的闭上眼睛,让眼泪肆意流淌着,闷声默默问自己: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啊?小寒妹妹啊,你若在天有灵,请你告诉我,我该怎样做,才能保住腹中的孩子?就当保佑我替代你,完成你生前的遗愿!
玉玲始终狠不下心来,正处于彷徨之际,半个钟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当陈世杰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身后站着阿福与阿财,珊瑚月娥紧随其后,连伟光居然也跟过来了。
“想清楚了吗?是自己喝,还是我叫他们动手,掰开你的嘴,然后我亲自灌进你嘴里?”陈世杰威严地发话。
玉玲想着一旦喝下去,孩子肯定就没了。她顿时吓得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如蜡。
“珊瑚,把药端上来!”陈世杰大声喊道。
玉玲整个身子猛然一怔,她感到毛骨悚然,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袭来。她仿佛听到自己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向她呼救,一遍一遍地呼喊:救我!救我!救我……
“给我扳住她的头,快呀!”陈世杰见女儿完全不配合,对着阿财阿福一凶。
阿福与阿财不敢不从,可大小姐毕竟是躺在床上,还有陈夫人在一旁看着,哪敢野蛮粗暴对待,两人杵在床前,不好施展开。
玉玲吓得退缩到床角里。
陈世杰气得大踏步上前,亲自上阵,把她拽了出床边,一只手一把捏住了玉玲的下巴,另一只手,接过珊瑚手中的碗,他强行把药汁灌进玉玲嘴里。
“喝!给我喝!快给我喝下去!”他大声喊着。
玉玲死命闭住嘴,咬紧牙关,一双手死命地将碗推开,仍做着最后的挣扎,药汁顺着嘴角,流了她一脸一身。
“我就不信撬不开你的嘴!”陈世杰见自己制*服不了女儿,大喊,“珊瑚!你快过来,给我扳开她的嘴!月娥,你愣着那干嘛,也来帮忙,给我抓牢她的手。”
“是!”珊瑚紧张得浑身发抖,颤巍巍上前,伸出手去掰玉玲的嘴。
“珊瑚,你也是一个女人,你以后也要结婚生子,今天你要是做了我爹帮凶,你会遭报应的!”玉玲在控制之下,口不择言,不顾一切地乱嚷着。
陈世杰哪顾得上这么多,见她张嘴嚷嚷之际,将药碗凑过去,正准备倒药,珊瑚听得大小姐这样说,她的心顿时就软了,慌了神,吓得赶忙松手。
玉玲用尽全力,额头用力一顶,硬把陈世杰手中的碗,给打落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陈世杰暴怒之下,甩手给了玉玲一巴掌。
“爹!爹!您直接打死我好了!”玉玲疯狂般地大声喊叫,“就当你们从没生过我这个不孝女儿……”
陈世杰听得火冒三丈,“啪”的一声,又是一耳光,抽得她整个身子都倒向一旁,险些滚落下床。
陈夫人见女儿接连挨了两巴掌,伸手扶住,心痛极了,大喊起来:
“老爷子啊!你可要三思呀!真这样逼迫下去,会要了玲儿的命!她的性子一直这么倔,你还狠心……真会出人命呀!”
“是呀是呀!”翠萍抹着眼泪,一迭连声地应着,“你让我慢慢开导大小姐吧,这样子,她会活不成的……”
“我宁可让她死!也绝不能让她生下这孽种!”陈世杰眉头一拧,厉声说。
“老爷子,”陈夫人急急地拉住陈世杰的手,恳挚地望着他,“凡事事不过三,你看这药碗今儿个都摔了两次,你就再给女儿一些时间,我也会劝她,会想通的!求你了,好吗?”
“碗摔了没关系,这药我明天接着让人熬,她要再不肯喝,我就把她关起来,任何人不许给她饭吃,不许给她水喝,让她饿死渴死!”陈世杰甩开手,瞪着女儿,仍不解气,“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玉玲听着父亲放出来的狠话,只觉得后背奇寒彻骨,她心痛如绞,蓦地大声一吼:“不必了!”
她面如死灰,乌黑的眼珠透着一道寒光。
“我现在就自行了断!”
只见她拼尽全力,挣脱出月娥的掌控,弯下腰,伸手抓起地上刚摔碎的一块破碗片儿,毫无迟疑地往脖子上抹。
“大小姐,不要!”翠萍扑上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拼死命地阻止。
“快啊!”陈夫人惊魂失魄,大声喊叫。
满屋子的人都震动了,除了陈世杰,几乎所有人都去帮忙,终于把碎碗片抢夺了下来。
而陈世杰此刻气得浑身颤抖着,只觉得一股热血往脑门顶上冲去,随即眼前一黑,整个人站立不稳,歪歪斜斜,倒在地上。
伟光见玉玲宁死不屈,这一幕令他回想起玉玲为了他,也干过这般激烈的事。
往事历历在目,犹在眼前……当他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之中,站在自己身边的陈世杰,突然间倒了地,这才反应过来,连声疾呼:
“老爷!老爷!”见陈世杰没了反应,急忙呼救,“不好啦,不好啦,老爷昏过去了!”
众人都忙着抢夺玉玲手中的碎碗片,完全没有料到陈老爷会晕倒,一时间人仰马翻,个个弄得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老爷子,老爷子,你怎么啦?不要吓我!”陈夫人扑上前,急得哭出声来。
玉玲此刻已顾不上寻死,完全被父亲突如其来的晕厥吓呆了。
但她毕竟是学医之人,她急忙喊着:“你们全都散开,别围着!”
她走上前去,探了一下父亲的气息,按压了脖子处的脉搏。
“翠萍,快去叫人准备车,送我爹去医院。”
“我去开车!”伟光说着,吩咐阿福阿财,“你们两个赶紧把老爷抬到车上来。”
陈夫人难过极了,望着女儿,哭着抱怨:“你看看你,要是把你爹气死过去,我也跟着他一起死了算了……”
玉玲泪眼看母亲,到此时,只觉得自己已被逼得无路可走。
自己死不足惜,可她并没想到父亲会气晕过去,连累母亲受累,实属大逆不道。她的脸孔苍白凄惶,五脏六腑,都痛成一团,无以复加。
眼巴巴地看着父亲被人抬出房间,目送着母亲随父离开,她咬住嘴唇,掉着滚烫的泪,对着翠萍伤心大哭,一遍一遍地问:
“怎么办?我究竟该怎么办?”
“大小姐,”翠萍情不自禁与大小姐跪抱在一边,相拥而泣,满脸爬满了泪水,“你说寒大哥,他多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变成仇人了呢?”
“我也不相信,但是爹娘都认定了,咱们家当年遭人追杀,就是他家所为,我还有什么理由来反驳爹娘呢?”
“大小姐,既然天意如此,天命难违,你……你肚子里的孩子就不该留!”翠萍见她抉择如此艰难,狠下心来劝她放弃。
“翠萍,你不懂。当我刚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我就矛盾过,犹豫过,迷茫过,因为那时我觉得这个小生命来得太突然,我毫无心里准备,也不确定思寒会接受,为此特意试探过他,可他难过痛心地告诉我,小寒死的时候怀着他的孩子,孩子成了他这一辈子永久的痛与遗憾,因此,他深深地自责,没有保护好妻子及肚子里的孩子……时至今日,只要我一想到要拿掉这个孩子,我就于心不忍!无法割舍……仿佛听到小寒对我说,要我把孩子生了来,帮她完成她生前的遗愿!”玉玲哽咽地说,眼泪像断线珍珠一般,大颗大颗地滚落,跌碎在衣襟上了。
“那我去找寒大哥,让他想想办法。”
“不,你不要再多事了,我现在只祈求他能平平安安的离开这。”玉玲赶忙制止,她不想思寒为她犯险。
“你认为他肯离开这儿吗?”
“会的,他娘病了,赵小姐就是他家派来寻他的……”她收住眼泪,乞求的看着翠萍,“他若是执意不肯回去,你帮着劝一劝。”
“我劝他?你知道寒大哥的性子,”翠萍摆着手说,“他可不是一个听劝的人。”
“翠萍,我知道他固执,认死理,可是,这事你若不肯帮我,就没有人能帮我了!你没听我爹说吗?我若不答应,就要对付他,会要了他的命!所以必须你去跟他说,让他尽早离开,他要是赖着不走,肚子里的孩子很难保得住,因为他的存在就会成为我的软肋。”
就这样,翠萍受玉玲的重托,连夜赶去了望月轩。
与此同时,伟光开着车风驰电掣将陈世杰送去医院,还未进急救室,陈世杰就苏醒了过来。
“老爷子,你终于醒了,身子感觉怎么样?”看见他醒过来,陈夫人高兴得红了眼睛,她有多害怕,怕他闭上眼睛后就是一辈子。
陈世杰挣扎着,翻身坐起来,直问:“这是哪?你们这是做什么?”
“已经到医院了,”陈夫人见他醒了过来,急忙解释,“老爷子,你晕过去了,我们送你来医院……”
“你们送我来这干嘛!”陈世杰环顾一周,焦虑地问,“玲儿呢?她怎样啦?”
“你别担心,她没事,我没让她跟来。”陈夫人抓住他的手,总算把心放了下来。
“你怎么能留她一个人在家?糊涂啊!”陈世杰叹着气,“万一她一时想不开……唉……”
“我留翠萍在家,应该不会……”
“翠萍?这丫头片子胆子大,鬼点子太多,我对她不放心!咱赶紧回去!”陈世杰急促地说。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朝他们走过来,后面紧跟着一名护士,医生询问:“先生,你醒过来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好了,已经好了。”陈世杰回道。
“刚才送来时,不是昏迷了吗?”医生像是很有经验样子,他吩咐身后的护士,“小莉,你带这位先生先去量一下血压。”
护士领命,上前推着移动病床,边说:“来,搭把手,我们先送去病房。”
陈世杰静不下心来,仍吵着要回,陈夫人不放心他的身体,着急地拉住他。
“来都来了,做下检查再走吧,让我们也好放心。”
“是啊,老爷!”伟光也表示赞同。
陈世杰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接受。
经过医生一番查验,得出了诊断结果,是由于情绪激动,气急攻心,血压骤然升高,导致突然晕厥。
鉴于此类病症引发的后果可大可小,所以医生建议,需留院观察,并嘱咐他,要放宽心态,不能再遭受刺激。
听了医生的处置结果,陈世杰更加捺不住心情,感觉在医院一刻都呆不下去,他朝医生嚷嚷着自己没病,身体没有问题,认为全是在小题大做。
可是夫人始终坚持,耐心地劝他听从医生的建议,随即让伟光去找医院院长,为陈世杰单独安排一间特等病房。
伟光跑上跑下,将一切处理妥当,陈世杰住进特等病房,这时的他才安静下来。
“好了,你别管我了,这儿有伟光,有珊瑚在,他们会照顾好我的,你赶紧回家,看住玲儿,一定要说服她,让她别干傻事,告诉她,她这样做不值得……”陈世杰话里透着无奈与不舍,还能隐隐感受他内心的不安。
“老爷子,这事不能操之过急,你也不要太过冲动,完全可以等思寒离开后,再来做通她的思想,总有一天她会明白咱做父母的苦心。”陈夫人说。
“我不管,反正我绝对不能接受她生下这个孽种,”陈世杰固执地说,“你想想看,带上这个拖油瓶,今后还有谁会娶她?还怎么有脸再嫁人?”
陪护在一旁的伟光,跪到陈世杰面前,诚恳地忏悔:“老爷,夫人,之前的事,我对不住你们!你们能原谅我这个迷途知返的罪人吗?”
“孩子,这次的事,多亏了你,否则,我陈世杰就差点铸成大错了。”陈世杰显然已不再计较之前的事。
陈夫人也跟着说:“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之前是做过一些不可饶恕的错事,既然你都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深刻反省,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可是,可是我担心……担心玉玲她不肯原谅我,”伟光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是爱她的……天知地知!”
陈夫人扶伟光站起身,眼中带着愧疚,叹着气说:“孩子,你的心事我都知道,若是早知会遇上今天的这种难堪的局面,当初就不会那么强烈地反对你跟玲儿在一起……”
伟光见时机成熟,带着满满的诚意,以一副坚决的神情,直视着陈世杰及陈夫人说:
“老爷,夫人,恳请你们二老,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让我娶玉玲,可以吗?”
陈世杰诧异不已,夫人也为之一怔。
“我知道,现在提有些唐突,”伟光接着说,“可是,请你们相信我,我绝对是真心的!而且我尊重玉玲的决定,肚子里的孩子,如果她执意要留下来,我会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请老爷三思!我在这儿,给您跪下了!”说完,他就跪在陈世杰面前了。
“这……”陈夫人转头看躺坐在床上的丈夫,想听听他的意见。
伟光的表态着实让陈世杰深感震撼,听着他真情流露的话语,望着他诚恳期盼的神态,他似乎找不出有一丁点虚情假意。
是什么让伟光甘愿充当接盘侠呢?是真爱吗?为了陈家财富吗?还是他另有所图呢?他一时间拿捏不准。
陈夫人毕竟是妇道人家,想法单纯。在她看来,这倒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顿觉眼前一亮,心情也豁然开朗,仿佛一切症结都已迎刃而解了。
她激动地走上前,直言说:“伟光,难得你这么大度,还保留着这份初心,真是太好了!”回头又欣喜地对陈世杰说,“老爷子,如果咱们当初直接同意了,让玲儿嫁给伟光这孩子,那么今天的局面,或者可以避免,真是咱们亏欠了他们!亡羊补牢犹未晚,我觉得咱们现在应该支持他!要不然,你就点头同意了吧?”
“玲儿呢?”陈世杰的脸抽动了一下,反问,“她会同意,会接受我们的安排?”
“那总不能看着她三天两头地闹,大家都会受不了,弄得我一天到晚担惊受怕,晚上连觉也睡不好。虽说之前闹了些别扭,但怎么说,他俩还是有感情基础,你想想看,还有比伟光更合适的人选吗?所以,我决定了,这事由我来说,我会跟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竭尽所能说服她。”陈夫人重拾信心。
陈世杰历经愤怒平息之后,心头有份无可奈何,不好再说什么,或许正如夫人所说,在他内心深处隐隐藏着某种愧疚之感吧!
他活了大半辈子,真是没料到,自己最初激烈反对他俩在一起,结果兜兜转转一大圈,再一次摆在他面前。
而这次,他完全丧失了反对的勇气及魄力,或者,正如夫人所言,目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