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馆。
张少杰望着前阵子亲自送去陈府的聘礼,一件不少,被陈世杰悉数退回,而且还是冒雨送来,心中大为不悦。
“这是什么意思?陈会长,你把我提亲的礼品全都退回,是当我跟你闹着好玩吗?”
“实属我陈家高攀不起!还请三少爷收回!”陈世杰陪着笑脸说。
“哪里的话?什么高攀不高攀的,言重了。我可听人说了,你上月底把罗家的婚约给取消了,怎么?敢情做这些事情不是为了我啊?我还以为你想明白了呢?”张少杰说。
“三少爷,实在抱歉,你是知道的,我陈世杰膝下无儿,只想招赘婿延续陈氏一脉香火,不曾考虑将爱女外嫁。”陈世杰如实告之。
“这事,咱不是商议过了吗?对我提的那些条件不满意?你看这迎娶的日子也定好了,还有,我这边的亲朋好友全都通知过了,你们突然反悔,有点不厚道,我们张家好歹也是有声望的人家,这让我在家人面前,亲戚邻里面前,作何解释?让我在他们面前,还抬得起头来吗?你这不是存心打我的脸吗?”张少杰急了,确实颜面尽失,伤脑筋。
“岂敢!岂敢!”
“我可告诉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是一意孤行,就不怕你们家的生意遭殃吗?”他恐吓道。
“我陈世杰从商多年,行得端,走得正,一直秉承惟诚待人,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才有我陈家今日之成就。可自上月以来,我陈家旗下经营的多家药铺,茶庄接连出现亏损,想必其中缘由,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是何居心,我想,不用我明说吧?”
张少杰见他的小伎俩被当场戳穿,心头大为不快,脸都气绿了。
“我告诉你,你最好想清楚,若是你不答应,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陈世杰看已经撕破脸,也不再顾忌,针锋相对。
“我也可明确告诉你,我不会拿生意上的事跟我女儿的终身大事做交换!孰轻孰重,我分得清!我同时也奉劝你一句,年轻人,做人别太过分,把事情做绝了,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
“你别后悔!我会让你为今天这个错误的决定,付出沉重代价!”他毫不客气地吼起来。
“我等着!告辞!”陈世杰不甘示弱,见话不投机,没什么好谈的,带上家丁,拂袖而去。
“慢走不送!”张少杰望着陈世杰一行人离去的背影,气呼呼地叫道。
等陈世杰一走,张少杰气得将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顷刻间摔得粉碎,他如同困兽一般,心情糟糕透顶,却无处发泄。
仁丰纺织厂,思寒为赶制一批上海方面的订单,紧张地忙碌着。
他亲自下车间安排完各部门的工作,刚回到办公室,电话铃“吱吱”响起来。他接过电话,放到耳边。
“喂,哪位?”他喘着粗气问。
电话另一头传来女性的、熟悉的、甜柔的声音。
“是我,刚打过几次电话都没人接,你很忙呀?”
听到玉玲的声音,思寒心情大好,像是瞬间驱走了工作中的倦意。
“是啊,订单比较多,生产跟不上,上个月积压下来一些货,没有交付客商,所以忙一些。”
“那你有时间吗?”玉玲轻声问,“爹打电话给我了,让我问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回家坐一块好好商议一下,说是要尽早把我们的婚期确定下来。”
思寒闻之兴奋不已,开心地说:“好啊,我待会把事情交待好,下午就一起回去,你在医院等我,我开车过去接你。”
“那就说定了,我下午请好假,等你来。”说完,她挂了电话。
当晚,思寒与玉玲回到陈府。
连日的阴雨,天气陡然转冷,气温也陡降得厉害,似有下雪的节骤。
陈府的大厅里,生起了炉火,为大伙驱寒。
炉火烧得很旺,映红了每一个人的脸。大家围坐在炉火边,只有春儿丫头则站在一旁,给他们端茶递水。放眼望去,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像是沐浴在一片欢乐祥和的世界里。
思寒与玉玲并排坐着,陈世杰与夫人也围坐在两人对面,跟着大家一同烤火取暖,翠萍搬了张凳子,也过来陪坐在陈夫人身边,时不时侧着脸,看着他们。
“今天着急把你们叫回来,是有个重要事情要商榷一下。”陈世杰扫视着思寒与玉玲,直奔主题,征询着他们的意见。“就是尽早确定好举办婚事的日子,你们看,哪天合适?”
陈夫人也操心这事,其实她早已经将日子都看好了,她在一旁做补充。
“我请人看了一下,挑选了几个好日子,一个是本月下旬二十六号,再有一个是下月初六,都是良辰吉日,你们看选哪个好?”
思寒与玉玲互相对视了一眼。
“玉玲,你看呢?”思寒低声问。
“我?”她低眉敛目,脸上泛起了红晕,“我全听你的。”
“我提议,不如就这个月办了吧!”翠萍笑着说。
“时间会不会太赶了点?今天都已经八号了,纺织厂现在还积压了好多的订单,没完成……”思寒如实反映情况。
“照你这么说,厂里的事忙到年底都做不完了……你该不是想让大小姐挺着个大肚子,跟你拜堂成亲吧?”翠萍有些不乐意,典型的皇上不急太监急。
“工作这事好办,我会去跟罗老兄协调,”陈世杰接口说,“倒是这入赘的礼节习俗,我想问问,是不是得按这当地的形式来操办?思寒,在你的家乡,有何讲究么?”
“这方面,我还真不太懂,入乡随俗好了。”思寒说。
“其实啊,我提这个也没别的意思,你也别多想,就是在行婚礼时,尽量提前把方方面面,考虑周全些,毕竟这婚嘛,只结这一回,咱家也算是有些声望的人家,虽说是入赘,场面自然要办隆重些,我可不想让别人在背后说咱家的闲话。”陈世杰看了看夫人,像是征求她的意见。
思寒凝视着炉火,默然不语,似乎对排场问题并不太在意。
“爹,光顾着说这些,别忘了,还有个张少杰呢!张公馆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最近还有来捣乱吗?”玉玲忧心忡忡插话进来。
“我估计这段时间都不会,他们全家人正忙乎督军纳妾的大事,根本顾不上咱们。”
“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玉玲有些好奇。
“哦,忘了告诉你,前天我将张公馆给咱家下的聘礼,全数退了回去,在返回来路上,听周围的人议论起这事。”陈世杰解释着。
“聘礼退了?他接受了?确定没有刁难您?”思寒关切地问,不觉得这事会有这般容易,如此轻松就能搞定?
“我把礼品往他大院里一放,他当场脸都气绿了!”陈世杰毫不隐瞒对思寒说,“不过,你们不用过于担心,只要你正式成为咱陈府的女婿,他就奈何不了我。”
“此事宜早不宜迟,所以你爹叫你们回来,早点定好日子,把婚结了,免生事端。”陈夫人插上一句。
翠萍嘻嘻一笑:“老话怎么说来着?这就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就你贫!”玉玲推搡了她一下,又朝她做了个鬼脸,将下巴一扬,瘪着嘴说。
大家见状不由得笑了起来。
“可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总觉得有美中不足的地方。”陈夫人理着自己的头绪,如是说。
“你是指哪方面?”陈世杰问,不明白自己还有哪些遗漏,哪些地方考虑不够周全。
“你想啊,结婚大喜的日子,免不了吹吹打打,热闹一番,是不是要请媒婆用大红花轿前去迎迎亲,走走过场……可这男方代表,既没个家长,又没个亲友,只有思寒这孩子,未免太过冷清不是?”
思寒闻之黯然,心中一片凄苦。是的,那种场合下,确实令人伤感。
明明父母都健在,成婚大喜当日,却得不到父母亲的衷心祝福,真是人生莫大的悲哀。
陈世杰见思寒神色不太好看,没让陈夫人继续往下说,他委婉地帮他掩饰:
“思寒的情况,我们大家都知道,但外面的宾客不知情,实在不行的话,我看不如就此省去那些所谓的繁文缛节,一切从简吧!现在都是民国了,只要他们自己觉得快乐幸福,就行!”
“好吧,那就一切从简!”陈夫人点了点头。
一切从简!
陈世杰这是不惜委屈女儿,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也算是替思寒留足了脸面。
考虑如此周到,思寒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成婚的日子定在下月初六。
他屈指算了算,只剩一个月时间了。
就算是从简,在这一个月里,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去做的,比如说要布置新房,要拟请帖,做新衣服,开出宴客名单……
他想着,等一切结束,他与玉玲的终身大事就算是尘埃落定,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
他所期盼的,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很快就要到来,觉得这段日子笼罩在头上的阴霾,全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在陈世杰的提议及安排下,思寒回纺织厂,要求他竭尽所能,争取用一个礼拜时间,将手头的工作交接好。
玉玲有孕在身,需要安胎,不适宜长时间呆在医院上班,于是休假在家,为婚事筹备。
第二天大清早,思寒独自开车上班去了。
陈夫人起床后安排厨房给女儿弄早餐,看见玉玲也早早起来,问:“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不了,今天我想去街上逛一圈,置办一些结婚用品回来。”
“这些琐碎事哪用你亲自操办,你交待给下人,差他们买回来就行了。”
“她们知道买些什么?哪能买得合意?”玉玲说。
“那你准备一个人去?”
“我打算约上香兰,她结婚的日子快到了,可以让她帮着参考参考,您要不放心,我带上翠萍一起去。”
“好,现在是带孕之身,那你自己当心点,千万别累着。”陈夫人默许了,“我去催一下厨房,等吃了早餐再走。”
“嗯。”玉玲应着,她刚想离开,又被母亲叫住。
“对了,这几日,你见着伟光了吗?”
“没呢,香兰说见过他,听她说,他跟人打架了,上次在医院里,香兰帮他处理的伤口。”玉玲回应。
“严重吗?”
“还好吧……”
“这孩子,心思太重,争强好胜,又好面子。前天,王掌柜送账本过来,跟我说起,他碰见了伟光,说是在赌馆被人赶出来,你要是能见着他,同他好好谈一下,劝劝他,赌赌气就算了,气消了就回来,毕竟是一家人不是?年纪轻轻,要沾上了赌博的恶习,这一辈子算是毁了。”
“我都不知道他现在在哪?跟他说不上话,要不,我去找金成他们帮忙,找一下他,只要能找到他,我会跟他好好说说的!就是不知道他还肯不肯听我的劝。”
“那你就带个话给他吧!他要是哪天想回来了就回来吧,只要他认识到自己的错了,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陈夫人对于伟光的关爱一如既往,虽说他犯下这么大的过错,还是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仍充满怜惜,从心底里原谅了他。可此时的伟光,已经深陷到赌博的泥潭中,无法自拔。
有人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可他不然,他在赌场上连着输了好几场,输红了眼,短短数日内,便将这几年辛苦存的钱,从钱庄尽数取了出来,输得个底朝天。
赌,本就是一样奇怪的东西,它充满魔力,一旦沾上,能让原本正常的人,陷入一种莫名的兴奋里,什么都变得不重要,所有的兴趣全部由它取代,让人血脉贲张,越陷越深,直至钱财耗尽也不愿罢手。
玉玲与香兰会面的地点相约在城东繁华的闹市区,这里商家云集,商品种类众多,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香兰赶来了,是他哥开车送她来的。
“这大冷天,这么急把我约出来陪你逛街,有什么好事?”香兰与玉玲一见上面,扬着眉头就问。
翠萍抢先回答:“香兰小姐,是大喜事!我家大小姐跟你一样,马上要结婚了。”
“真的还是假的?”香兰瞪大眼睛问玉玲。
玉玲腼腆点头,没有回避,低声说:“嗯,下月初六!”
“是吗?家豪跟我说,我还不信,怎么见伟光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香兰很是诧异。
对于思寒与自己之间发生的事,玉玲一时间不知如何跟她解释,翠萍倒是口无遮拦,心直口快跟香兰明说了。
“我家小姐是跟寒大哥成婚,伟光当然不会开心……”
“啥?你说思寒?这……变得也太快了吧?”香兰惊掉了下巴,合不拢嘴,看看玉玲,又看向翠萍,不可置信地问,“翠萍,寒大哥之前不是一直跟你相好的吗?到底啥情况?”
“我说这是人与人之间的缘份,你相信吗?”翠萍坦然说,“我是喜欢寒大哥,可他只拿我当妹妹,我可没咱大小姐那个福份。”
“总之,一言难尽!”玉玲脸已嫣红,在这大街上,人来人往,实在是不好将详情细说。
“玉玲,你的保密工作做得真可以,把我们这些好朋友都瞒过去了。可是,”香兰挽着玉玲的手,将头凑到她耳边细语,“你要是跟了思寒,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玉玲一怔,收住了脚步,望着香兰,眼睛像是在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不用这样看着我,上回在金成家里聚会,我就看出来了……”
翠萍耳尖,听她们谈论着孩子,见玉玲扭扭捏捏,帮她回答了。
“孩子就是寒大哥的呀,这有什么难办的,成了亲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噢!怪不得上回接思寒时,你遮遮掩掩,不肯去接伟光,原来……原来你们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香兰回忆起当时种种,有种醍醐灌顶之感,可她不明白,这才几个月呀,怎么可能?哦……这进展也太神速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叫你出来,是陪我置办结婚嫁妆的,你的东西都买齐了吧?好用实用的,帮我推荐一下哦。”玉玲扯开话题,不想让香兰误会自己是个用情不专的女人。
就这样,三个女人说说笑笑,一会进银楼挑选金银首饰,一会上服装店试新款衣服,游走于各家商铺间。
虽然伟光一直没现身,沉迷赌博,作贱自己,可他一直关注着陈府一举一动,也关注着玉玲生活里的一点一滴,因此,玉玲要结婚的消息,很快传到他耳朵里。
面对这样的真实,他无法释怀,更是落落寡欢,看什么事都不顺眼,做什么事都不带劲,心烦意躁且有太多的不甘,情绪低落到极点,甚至有些疯狂。
他抱头磕墙,让自己生疼,让神经麻木。
他暗暗发誓,既然自己得不到,那别人也休想得到!
心中那团嫉妒的怒火,似乎要焚毁这世间一切。
又是一个下雨天,冷冷的雨在房顶的青瓦上清脆地敲着,窗外的寒风凛冽,吹得树枝呼啦作响,像是一声声呻吟与叹息。
这样的坏天气直接影响着原本心情乱糟糟的伟光,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窝囊下去,不能再沉默下去,必须做点什么,于是他来到张公馆,决定拜会张少杰。
可是张公馆的大门,守卫森严,门口两旁站着荷枪实弹的士兵,哪是他一个普通人想进就能进的,真谓是“一面难求”。
他无奈地守在大门口,徘徊了整整一个上午,也没有见着张少杰的人影,正当他垂头丧气想离开之时,沈副官开车从外面回来。
他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当车减速,卫兵向沈副官行军礼之际,他立即迎了上去,冒着零星小雨,挡在了车头前方。
沈副官只见过伟光一面,那还是在陈家晚宴上,当时他随张少杰去大闹陈府,意图阻止陈罗两家联姻,所以他俩并不认识,更谈不上印象深刻,乍然看见他,只觉得有些面熟,一时间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而伟光自然也不知道他就是香兰的二哥,可认得出他是张少杰身边的侍卫。
“你是什么人?”沈副官朝他大声嚷叫起来。
没等伟光回话,卫兵禀报:“这人说是找三少爷,可他没预约,我轰他不走,一直蹲守在这附近,贼头贼脑,鬼鬼祟祟的。”
沈副官打量了一下,行武出身的他,提高了警惕,平时张少杰得罪的人不少,怕是来找事的。
“什么鬼鬼祟祟?我是光明正大来找张少杰的。”伟光气急败坏地叫喊着。
“你还没回答我?你究竟是什么人?”沈副官质问。
“我是……是商会陈会长府上的人。”伟光一时间不知如何介绍自己,想着说陈府的人,张少杰或许会应该感兴趣。
“陈会长是你东家?你找三少爷何事?你跟我说,我帮你转告。”沈副官沉稳地说。
“这我要亲自跟他说,还请你帮忙进去带个话,我说的这个事情,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直接关乎他个人名声,所以只能是由我亲口告诉他。”伟光故意卖关子,他知道这事跟沈副官说不着。
沈副官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也意识到这事绝不简单,只好做些让步,勉强说道:
“那好,你在门口候着,我去通报一声。”
“有劳!”伟光对他拱了拱手。
随后,伟光被人请入府中。
张少杰接见了他,因为伟光所交待的事对于张少杰来说,确实是重大内幕消息,张少杰屏退了在场的所有人,就连沈副官也不例外,两人秘密地进行了一番长谈。
伟光跟张少杰具体讲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交谈过后,事情真相令张少杰无比愤慨,他终于搞清楚,陈世杰为何不愿将女儿嫁给他的真实原因。
原来在陈家发生了这么一件极其丢脸的事,陈世杰为了顾全陈家在省城的颜面,也就不得不取消与罗府联姻,从而下嫁一个毫无身份地位的“看家狗”。
他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报复陈家的办法,这一次,一定要让陈世杰栽个大跟头,让陈家在泉城抬不起头来,最后求他,由他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玉玲真没想到,伟光为了泄私愤,会去张公馆找张少杰,揭发她遭思寒强l暴这事。
思寒将纺织厂近来新接的订单以及待产未出货的订单,系统地梳理一遍,然后分部门安排下去,尽量想周全,就连中途可能发生的事情也预估好了。
一切准备就绪,思寒找到罗伯仁,向他汇报工作,做最后的交接。
罗伯仁早已知哓他要与玉玲成婚的事,对他十分赏识,甚至是一种钦佩。
“首先在这里要恭喜你,结婚是人生大事,能得到陈老弟的亲睐,说明你小子有能耐。不是我夸你,你比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强多了!”罗伯仁夸赞他。
“罗老板,您实在是过誉了!”
“听说你是逃荒来咱这地界的,我看不像,你一点都不简单!告诉我,你家里是做什么的?”罗伯仁对他的身份也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并没什么,就是做点小买卖而已!”
“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字叫李文天?”
“是的!”思寒觉得,这个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上次从上海来的杜国钧,你跟他应该很熟吧,他跟我提起过你,当时我没太在意,昨天接收到一批货,是从上海那边发过来的,应该是咱机器上所需的零件,可上面写的提货人却是李文天,秘书跟我汇报时,我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这很可能是你的名字。”
“哦,那个的确是我曾经用过的名字,我现在没有再用,对不起!这事给您添了麻烦。”思寒卑谦地说。
罗伯仁满怀深意的看着他,像是看到了他所经历的人世沧桑,说:
“你不必跟我说抱歉,谁还没有一个过去呢?既然已经过去了,再提及也没太多意义!”
“既然零件到了,我明天多带一天班,把那几台纺纱机修好再休假,这样赶起货来就能快点。”
思寒尽职尽责的工作态度令罗伯仁深感欣慰,他拍着思寒的肩膀,由衷地叹道:“陈老弟果然慧眼识珠,你能做他的女婿,他的事业算是后继有人了。”
正当他们聊得兴起时,厂里有工人急匆匆来董事长办公室,紧张地禀报。
“老板,不好啦!大事不好啦!大门口来了三辆警车,下来一拨人,嚷着要进厂,缉拿罪犯!”
“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他们不知道咱厂子跟唐局长是什么关系吗?”罗伯仁听后十分气愤,招呼都不打,这不是存心不给面子吗?
抓罪犯抓到他地头上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他们气势汹汹的,个个端着枪,拦都拦不住……朝办公室这边冲过来了!”
思寒见罗伯仁火爆脾气上来,安抚道:“您消消气,我先出去看一下!”
罗伯仁看了他一眼,默许了。
思寒转身欲走出门,把门打开,听得后面有人大喊一声:“就是他,把他拿下!”
瞬间,就有两杆枪顶在他前胸,逼着他倒退回房里。
“你们这是干什么?”罗伯仁大喝一声,“怎么可以明目张胆,胡乱抓人?你们局长呢?”
“哟呵!罗会长也在啊!”张少杰从门后,从持枪的士兵身后走了出来。
“又是你!”思寒大怒,真是冤家路窄,居然找上门来了,可他被枪近距离顶着,一时间拿他没办法。
“是我!咱们又见面了。”张少杰冷笑着,将手一挥,大唤一声,“来人,把他给我扣起来,带回警察局。”
话言一落,从他身后又蹿出两个警察模样的人,其中一人手里拿着手铐,另一人也端着一把长枪,不过枪口朝下。
“我看谁敢放肆?”罗伯仁大声怒吼。“敢胡乱抓人,我叫罗局长撤了他!有他好看!”
两名警员果真停住,不敢动。
“别动怒,今天是我替警察局抓捕一名罪犯,无意跟罗老板过不去,更不想让您为难!”张少杰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那好,他犯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抓他?”罗伯仁对张少杰没好感,严肃地质问他。
“接到举报,此人涉嫌一宗强l奸案,所以我今天是协助警察局抓捕疑犯,带回局里审问。”张少杰说得自是把握十足,“你若不信,可以亲自问唐局长。”他朝门外大声喊道:“唐局长,来都来了,进来吧!”
罗伯仁见到唐局长亲自来了,知道这事有些棘手了,他必须要搞清楚,思寒到底犯了何事?怎么会牵扯进一桩强奸案里头?
“老哥,对不起!”唐局长对今天的冒然行动有些内疚。“兄弟我是吃公粮的,确实是接到有人举报,此案我还只能是秉公办理,所以人我一定要带走,带回局里配合调查。不过请放心,只要查清楚事实真相,如果子虚乌有,我会放他回来,回头我再专程向您赔礼道歉。”
思寒这才反应过来,张少杰如此有恃无恐,是因为自己对玉玲犯下的过错,被他知晓并抓住了“把柄”。
这事怎么会惊动官府呢?举报?是谁举报?面对无端抓捕,他竟无法为自己辩驳,只能束手就擒。
就这样,思寒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警车带走,大家都不知究竟犯了什么事,对此众说纷纭,议论纷纷。
这是思寒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抓进了警察局,关进了监狱,他正经历着人生最黑暗的时期。
幸得唐局长特别关照,以案件特殊为由,责令下属不允许对他进行严刑拷打,让他免于了皮肉之苦。
连夜,张少杰向警察局唐局长施压,要求对思寒进行提审,并由他全程监督,以免有人碍于情面循私情。
对审讯完全没有经验的思寒,面对警察突击审讯时,他一心只想着如何保全陈家声誉不受影响,想着如何保全玉玲的尊严,让她不受牵连,所以他对自己所犯的事实,供认不讳,并主动在供词上签字画押。
这样的结果,正是张少杰所需要的。
拿到供词,张少杰洋洋得意,可看到上面的名字时,心头不由得一怔,上面签的不是思寒,而是李文天。
李文天!这名字怎么一点都不陌生呢?他模糊地想着,一时又想不起来。
事发太突然了,罗伯仁急忙打电话告诉陈世杰,通报思寒被抓的情况,两人商讨营救之策。
陈世杰一听思寒被抓的罪名为涉嫌强l奸,当即明白。
出了这样的大事,连罗会长都无法拦阻,不知他安危如何,一时间忧心如焚,直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般失去法子。
他不便在电话里与罗伯仁明说,关于女儿名节,只能强调自己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出来。
陈世杰没有告之女儿,怕她担心伤心。
直到第二天上午,玉玲才知道思寒被抓的消息,还是香兰打电话告之她的,得知这一情况,她整个人都险些崩溃哦,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救他,逃离那个人人望而生畏的黑暗之所。
“玉玲,你有在听吗?”香兰在电话那头关心问。
“我有听……”玉玲哽咽着,声音因局促而颤抖。
“我哥跟我说,他昨天上午看到有个人,自称是你府上的家丁,过来指名道姓要找张少杰,事后不久,寒大哥就被抓了,估计是他特意跑过来告的密。”
“现在要怎么办?有办法救他出来吗?”玉玲焦急地问。
“我哥打听到了最新情况,现在的形势已经对他很不利,他说,寒大哥在大牢中,已经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了。”香兰在电话里显得不淡定。
“认罪书?他犯的什么罪?”
“强l奸罪。”
玉玲顿时明白,前去告密的那个人定是伟光无疑。
她暗自后悔,之所以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都怪自己疏忽了伟光的存在,忽视了他的情感,没能及时安抚他。
可思寒又是为何?为什么会认罪呢?是屈打成招,逼迫的吗?还是他怕连累自己呢?
“他怎么这么傻?我都同意跟他结婚了,还有什么罪好认的?”
香兰对于有些事情无法理解,她想不明白,这么短的时间里,是什么让玉玲改变初衷跟思寒结婚,原来其中另有隐情。
“你这么匆忙要跟寒大哥举办婚事,原来是……是他霸占了你,所以你才迫不得已……他怎么能这样呢?”
“我已经原谅他了。”
“发生这种事,哪能这么轻易就原谅?你这样委屈求全,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吧?唉,真不值当!”香兰有些打抱不平,也终于明白伟光受伤那天为何会说出那番话来。“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寒大哥……他落到今天这田地,完全是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不能这样说他,你并不了解他,其实,那晚他喝醉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玉玲痛定思痛地说,“香兰,说真的,是,一开始我无法原谅他,我恨他,恨死他了,痛恨得差点失手将他杀死!”
“这么说来,他之前挨的那一刀,是你给扎的?”香兰试想更深入了解他们之间所经历的事,问得很细微。
“嗯!他当时为了救我,为了阻止我自寻短见,他不顾一切朝我扑过来,抢走我手中的匕首,慌乱中,我倒地,手中的匕首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身体里……”玉玲情绪激动,哽咽着说,“你无法体会,那一刻,我才发觉,我是那么那么害怕,害怕失去他,原来他在我心中变得那么重要,那么有份量!原来我是爱他的,这份爱不知不觉中,早已超出了我对伟光的爱……”
“因此你就变了,变得不再爱伟光了,对他不闻不问,置之不理了!这才几个月?变得倒是挺快的!你这叫用情不专,会让我鄙视你!”香兰在电话里毫不客气的指责起她来。
“香兰,”她说,“我知道,你们可能看我不起,我没有你那么果敢,更不比你的坚强,我选择把这事告诉你,只因为我们姐妹间从没有秘密,而且,我以为,这样歪打正着,恰巧成全了你跟家豪。”
“照你这么说,我和家豪应该感谢他才是……”
“也不尽然。”玉玲说,“这当然与你们自身的坚持努力,也是密不可分。”
“我对你真是挺失望的,你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我讲,你这摆明就是不信任我!你根本没拿我当好姐妹。”香兰埋怨起她来。
“千万别这样说,我已经很难过了!”玉玲感到无奈,诚挚地,恳切地说,“现在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帮帮我,帮我想想法子,救他!一定要救他出来!”
“好吧!我去找我哥,看他能不能想到好办法。”香兰说。
“谢谢!谢谢!”连声道谢后,玉玲无力地合上电话,她呆坐着,有好几分钟都无法移动。
第六部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