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四义

石径蜿蜒狭窄,前后左右无可避之处,亦无可挡之物,对方挑在这里出手,显然就是要他腹背受敌,措手不及。

若要化解危机,只需揪起那仆从,当盾牌即可。

可即墨云又怎会那样做?

若以手中剑匣来抵挡,又极是不妥。

一般人面对如此窘境,只能硬着头皮跳入莲池自保,或以血肉之躯硬挡。

但即墨云又岂是泛泛之辈?

他目光一动,剑匣脱手,望空中一抛,寒光交织间,白袍倏地脱身,笼罩周身,急速旋舞,须臾间化作一道白芒。

“咔啦咔啦……”

青光遇白芒,竟似击到铜墙铁壁般,擦出点点火星……

三枚飞蝗石,四枚铁蒺藜,六枚金钱镖,六颗铁莲子,三支甩手箭,还有十七枚形态各异,稀奇古怪叫不出名的暗器,毫无例外,全都落到石径上、莲池中。

旋即他双臂一展,白袍完好如初,依旧穿回身上,玉掌一伸,剑匣不迟不早,刚好落回他手中。

正当他欲收功时,“嗤”地一声锐响,最后一支飞刺破空而来,迅疾劲猛,直打向自己的咽喉要害。

此时,正是他旧力将竭,新力未生之时,要再如法炮制已然不及,若强行闪避,必定狼狈。

原来,方才不过是为了令他分心的试探罢了,这最后一击才是关键。

这下,确系意料之外,只微一迟疑,那飞刺已在咫尺之间。

千钧一发,他不及细想,接连退后三步。

只这三步,便已多积蓄了几分力量。

电光石火间,运力于右臂,力贯指尖,两指一提,竟生生夹住那支飞刺,一点一点地化解那霸道的劲力。

飞刺余劲未消,又向前逼近几分,在距他喉头毫厘之处,“铿”地一响,精铁打造的飞刺,便被他齐齐断为两截,掉到石径上。

而他本人,也借势跃到池边,宛若蜻蜓点水,难觅足音。

这些变故,只在转眼之间,行云流水,游刃有余。

那仆从看得呆了,猛然回神,连忙跳起,急急前去通报。

若在一天前,即墨云绝不会让这支飞刺断折,而会将它完好无损地,送还给那屋脊之后的藏头鼠辈。

但现在,他已做不到那份洒脱,若是勉力为之,势必多消耗功力,扰乱真气。

他深知,自打进了这里,就是步步荆棘,若是第一步便被杀了威风,往下的每一步就更难走了。

所以,他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

此举虽没有做到最好,但也足以形成威慑。

看来今日这场局,比他所料还要难缠,幸好她没跟来。

一想起她,即墨云的心便隐然生痛,他忙按下心神,不敢再想。

正在这时,水榭里走出三个人。

当先一人,五十开外,须发黑白参半,身材中等,仪容修洁,颇有威严。

第二人,四十来岁,身材魁梧,黑面无须,手提一柄朴刀,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可见性情急烈。

第三人,最年轻,但也已年近不惑,他手握鸳鸯剑,身材精瘦,古铜肤色,眉眼硬朗,看上去倨傲无比。

那为首之人,抬手捋须,向着对面的屋脊笑道:“哈哈哈,我早说过,白云公子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今日一试,你可信了吧?”

他一开口,声若洪钟,方圆两里以内,皆听得一清二楚,可知其内力颇深。

这个人,即墨云曾在松风道人的掌门接任大典上见过,名叫霍惊阳,外号“万钧雷”,使的是至刚至阳的三十六路天罡掌。

其余这三人,即墨云即便没见过,也已知道是谁了。

那第二个提朴刀的,名叫展刑风,绰号“闪电刀”,以快刀成名。

第三个手持鸳鸯剑的,名叫谢天仪,雅号“雾里探花”,是形容他剑法飘渺多变,令人难以捉摸。

至于那偷施暗算的,名叫楼百深,在这四人里排行老三,绰号“千手神眼”,暗器功夫了得,青白双秀的飞芒针与之相比,简直是小儿把戏,放眼今日江湖,只怕也找不出能与他一较高下的暗器高手。

这四人,合称潇湘四义,不止潇湘,便是在整个江湖上,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

“哈哈哈!”

但见那屋脊后的人,如球一般滚下屋顶,几个纵跃,蹦到即墨云面前十步远处站定。

此人又矮又肥,满脸横肉,挤得五官几欲不见,偏又爱笑,笑起来,白生生的一张肉脸颤啊颤,不觉亲切,反觉可怖。

他抱了抱拳,对即墨云笑道:“公子莫怪,我近日刚从衡州过来,巧遇惊木堂的青白双秀,他二人提到阁下,说白云公子以一双竹筷,轻而易举地夹住九九八十一枚飞芒针,我一听,心中好生钦佩,寻思着他日见着阁下,必要好好切磋一番,不想今日便有幸得见,技痒难耐,故出手相试,那两小娃娃果然没有欺我,公子果然好本事!哈哈哈……”

他兀自开怀大笑,即墨云却冷然道:“潇湘四义自居侠义道,今日所为,倒是令在下开眼了,这暗器若是接住了,便推说是青白双秀挑唆,与己无关,若是接不住,自是技不如人,即便丧命也怨不得人。”

楼百深笑容一凝,他虽是打的这个主意,但却没想到对方会毫不客气地当场揭穿。

他心中暗恨,面上却继续展颜欢笑,语气也越发热络:“不过玩笑一场,即墨兄弟,何必这般小气,况且,我大哥可是拍着胸脯保证过,白云公子绝不会伤在我这雕虫小技之下。”

明明是头次见面,一开口,却热情得好似相交多年的老友,遇上这种人,你得格外小心。

因为不知何时,他的冷箭就会在那一笑之下发出。

即墨云闻言不接话茬,甚至不屑于瞧他一眼。

霍惊阳大笑一声,上前拱手道:“自武当山一别,至今七年有余,想不到竟能在此,见到老朋友,当真可喜可贺啊。”

即墨云神情淡漠:“在下不过区区铸剑匠人,似潇湘四义这等尊贵的朋友,在下高攀不起。”

霍惊阳僵住笑容,这人说话倒是半点不含蓄,比起七年前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