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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阿东洗漱完毕，去花店买了一束红色康乃馨。然后，走到鸭绿江边。江水在退潮，露出石头铺就的亲水台阶。

阿东站在亲水台阶上，俯下身来，把花朵放进水里。

2008年的夏天，将军一直奋战在暴雨和洪水中。阿东把通过网络、报纸整理的信息，还有妈妈的叙述和昨天他在通远镇上打听到的一切，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段落：

将军所属的部队，先是奉命进驻通远镇疏散坝外群众，之后分散在各个坝门处封堵坝门。后来，又有部分官兵协助空中援助部队和舟桥部队营救被洪水围困的群众。将军在随舟桥部队营救一对被围困在树上一昼夜的母子时，漂浮在江上的一根树桩子被湍急的洪水裹挟着，直直地顶在他的腰上，只是瞬间，他便被洪水卷走。

鸭绿江水向南流，流入大黄海。

将军跟随着江水，流入大黄海。

花朵在江水中旋转着，然后，顺流而下，向下游漂去。

阿东静静地坐在亲水台阶上，静静地流着眼泪。

将军，我来这里，是想和你说一些话。这些话不能对任何人说，只能跟你说。明年春天，妈妈可能会结婚——我是说可能。如果我反对的话，妈妈也许就不会结婚。我不知道该不该反对。

阿东看着江水，伸舌把流到唇边的泪水舔进嘴里。

如果妈妈让我喊那个男人“爸爸”，而我也真的喊那个人“爸爸”，是不是对亲生父亲的背叛？如果妈妈再婚，是不是对爱情的背叛？

用脑子想不出来的时候，就试着在纸上画出来——阿东说，亲爱的将军，我在纸上画了，我画了很多很多，可是，我没有画出答案。

没有。

泪水汹涌，几乎把阿东淹没。他哭出声来，他觉得这样心里会舒服一些。

昨天晚上的夜空里，一片空白。我怕夜空寂寞，就画了一个月亮。我一共画了三十个月亮，这样，每一个夜晚，天空至少都会有一个月亮陪着。有月亮陪着的夜空，应该不会再寂寞。

将军，阿东说，亲爱的将军，你现在是大海里的一条鱼吗？或者，你是海里的一艘船，是飞翔在海上的一只海鸟？

太阳跃出江面，升到空中。天气还是有些阴，太阳不那么热烈，在青灰色的天空下，橘黄色的太阳倒显出几分善解人意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