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马上回学校就要应付一场相当于期中考试的大月考。张慕觉得最近抑郁症都钻不出空子来找她麻烦了。
出院的那个晚上她学到凌晨三点才睡,第二天一早又要六点就起,中间那三个小时居然睡得意外的好。
可惜,第二天考试依旧不太好。
当晚自习上班长将最后一个考试科目的试卷收上去以后,班主任窦颖来了教室一趟。
她的目光扫了一眼张慕旁边的空位,敲了敲桌子道:“同学们,你们有谁家住在孟晓月同学附近的?她已经连续三天没来上课了,我给她家打电话也打不通,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张慕也是今天来了学校,才发现孟晓月不在。
孟晓月三天前给自己请过一天的病假,说是感冒了,但是后面两天也没有来学校。高三时间紧,任务重,就算只耽误一天也容易跟不上。
像张慕这种紧急情况需要做手术的除外,一般学生就算感冒老师也不建议他们请假不来学校,更何况一请就请三天。
见班上其他同学都摇头,平常没人跟孟晓月关系特别亲近,也没人去过她家。
班主任只好把这个任务布置给班长:“刘嘉博,你明天下午提前一节课放学,去孟晓月家问问她的情况,我一会儿给你地址。”
“好的,老师。”
“其他同学先放学吧。哦对了,张慕你也来办公室一趟。”
张慕在班上是属于比较受老师关注的学生,她这次刚做了手术,当班主任的按例应该表达一下对学生情况的关心询问。
可是张慕心里藏着事,窦老师说的那些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是偶尔机械地点点头应和。从进了老师办公室之后,她的右眼皮一直在跳。
准确来说,是听到班主任说孟晓月已经三天没来学校上课开始跳的。
她有些不好的感觉和猜测……田野说那个叫‘棒槌’的中年男人以后不会再来骚扰她,张慕也的确有段时间都没看到过那个人了。
可是他没来找自己麻烦,那别人呢?
他会不会又去找孟晓月了?
这次阑尾手术来的太突然,让她无暇去关心孟晓月最近情况怎么样。
只能祈祷希望,那个女孩没有被骚扰吧。
张慕从办公室出来,就看到刘嘉博站在门口的走廊边,看样子是想等着她一起走。
女孩往左拐弯准备回教室拿书包,刘嘉博就在后面跟着她,跟她搭话:“张慕同学,我有点事情想请你帮个忙。就是,窦老师让我明天去孟晓月家看看,可是我跟她不熟,而且对方是女生。我怕有些地方不太方便,能不能请你明天跟我一起去啊?”
刘嘉博在班上的人缘很好,以前张慕跟他的关系也还不错,甚至到后来大学不在同一个学校也有联系。
不过当张慕跟霍思原的公开谈恋爱之后,刘嘉博就不怎么再主动联系她了。
张慕也是在大学毕业后的同学聚会上,才从别的同学口中听到他暗恋过自己的事。按理说知道了对方的想法,而自己又确定不会给机会的情况下,张慕一般都会尽量避免跟那个人的接触。
但是这次,她又确实很想知道孟晓月的情况。
“我刚才已经跟窦老师提过了,她也赞成两个人一起去最好。”刘嘉博继续争取道。
张慕听到这里,便点了点头:“好吧。”
“太好了,我明天叫你啊!”
刘嘉博推了一下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偷偷抿着唇,小男生也不想把自己的喜悦表现得太过明显。
张慕去拿书包,那个男孩就站在门口等她出来,两个人一起往校门外走。
“对了,你前几次怎么都在上自习的时候突然离开啊?”刘嘉博又问她。
“我没把你的名字记给学生会,不过你下次还是别这样了。最近学校查纪律查得勤,要是老师突然来查堂我想帮你也瞒不住。”
听到说他前几次没记自己逃课,心情闷闷的张慕总算给了个回应:“嗯。”
……
第二天,张慕跟刘嘉博都是提前一节课放学,约好去找孟晓月。
他们俩在学校门口打了个出租车,上车之后刘嘉博将地址拿给司机师傅看,他自己却没注意过。
结果后来下了出租车,他看到眼前那一片棚户区的时候都惊呆了。
“孟晓月家原来就住在这种地方啊?”
男孩口气可能是开玩笑,但是在玩笑中透出来的,却又是真真切切的看不起。
一中的学生大部分家庭条件都不错,像张慕家这样生活宽裕的,也比比皆是。
但是像孟晓月这样的家境,却很少。
就算现在的时间是十年前,教育资源的贫富分界也已经很明显了。
寒门贵子之所以难得,正因为那是少数。
听说孟晓月当初是以中考全市前五名的成绩考进一中的,可是上高中之后,她的成绩却一路下滑,人也变得内向不爱说话了。
这中间究竟是什么原因,张慕以前没去关心过,现在自然也不得而知。
她跟刘嘉博进了巷子里,找到孟晓月家门口,刘嘉博先上去敲门。
他敲了至少十分钟,里面一直没有人应。
“看来没人在家吧。”
刘嘉博说着,转头对张慕道:“你在这儿等等,我去跟他们邻居打听一下?”
“好。”张慕点点头。
她看着男孩快步跑进旁边一家只开了半扇门的裁缝店,不一会儿就拿着一张写了地址的草稿纸出来。
“他们家没人在,邻居说她爸妈好像出去摆摊了,我们去这个地方问问吧。”
刘嘉博把手上的地址递给她,张慕一看,上面写的地方就离这儿不远。
棚户区后面有一块施工地,那儿聚集了很多工人。孟晓月父母是卖小吃的,他们一般上下午会把推车推到步行街去卖,但是到了上下班的时间则在工地这块摆摊生意比较好。
张慕他们过去的时候,正好是工人下工的高峰期,小吃摊前面围了一圈人。
刘嘉博体谅张慕是女孩子,就让她在一边等着,他自己挤进去找人。
建筑工地上的灰尘实在是太大了,就站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张慕脚上那双雪白的帆布鞋已经蒙上了一层灰。
那些在这种环境下劳作的工人更不容易,一个个脸上手上全是灰。有些人也不怎么讲究,直接把身上的背心一脱,露出白花花的肚皮,跟他们胳膊肩膀上太阳联合灰尘作祟留下的黝黑印记对比鲜明。
忽然,张慕好像在那群工人当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双毒蛇一样倒三角的眼睛,同时也看到了她。
‘棒槌’手里端着一碗稀饭,提着一袋小笼包。
他走到离张慕不远处的一处石阶前坐下,将塑料碗和塑料袋都放在面前的一堆木板上。拿筷子夹起一个小笼包放进嘴里,同时又猛地喝了一大口稀饭。那人一边吃一边盯着张慕看,眼里似乎带着某种诡异的笑意。
张慕被看得头皮发麻,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将目光移到另外一边。
这时,又有几个端着晚饭的工人坐在棒槌身边,跟他一起吃饭吹牛。
张慕站的位置,能够听到他们聊天的内容。
她听到他们聊了几句之后,就扯上了有颜色的笑话。其中一个人说:“刚才买饭的时候那老板娘一直弯着腰,猜我看到了什么?”
棒槌说:“一大把年纪了,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嫩的好。”
张慕听得皱紧了眉头,恨不得拿手堵住自己的耳朵。
但是又觉得这个举动会表现出太明显的厌恶,不太礼貌。
即使……她觉得这么恶心的话也不配被礼貌对待。
好在不一会儿刘嘉博就回来了,跟着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孟晓月的母亲。
孟母是个看着黝黑干瘦的中年妇女,身上穿着一件黄色的T恤,已经洗到发白。那T恤看着过分宽大,应该不是她自己的,所以领口处才会撑不起来。
“你们说,晓月这几天都没去上课吗?”孟母问。
“阿姨,我们学校老师都找不到她人。所以今天班主任才特意让我们过来,跟你们家长了解一下情况。”刘嘉博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孟母一脸茫然,“她跟我说是在上课啊,怎么会不在学校里?”
“你们家长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吗?有没有可能是在哪个好朋友家里?”
“我哪儿知道她有几个好朋友啊?”
“那亲戚呢,有没有可能在亲戚家?”
刘嘉博一连串追问,把孟母急得团团转。
后者从自己兜里掏出一个直板的小手机,举着对刘嘉博道:“我这个手机欠费了,也打不出去。”
“阿姨,用我的吧。”张慕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谢谢你啊,同学!”
孟母把手机接过去,但是又不会用。最后是张慕帮她拨的号码,给孟晓月的大姨打了个电话。
听说他们家亲戚只有一个大姨在上海,但是问过之后人不在大姨那儿。
孟母挂断电话之后,急得直搓手:“这个死丫头,到底跑哪儿去了?”
“该不会是失踪了吧?阿姨,要不要报警啊?”刘嘉博紧张地问。
“不不,我先回去看看。”孟母把手机还给张慕,“同学,谢谢你的电话哦。”
“不用谢。”
不知道是不是张慕的错觉,她无意间侧过头时,总觉得棒槌一直在注意着这边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