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个路口绕了十分钟，张慕终于找到目的地。
钢琴班在一家大型琴行的二楼，从布置在琴行门口的楼梯上去，就能看到楼上简洁高雅的法式装潢。诺大的空间里摆放着六架白色钢琴，但今天只来了张慕一个人。
她很自然地走到最靠近窗边的那台钢琴前，手指掀开琴键盖，指尖顺着最左边的白色琴键一路跳动过去，关于曾经在这里练琴的时光就随着音符跃出来。
张慕记得这个钢琴班的老师是个特别漂亮温柔的年轻女人，跟那样的人不管说话还是学琴，都是件十分享受的事。
那时候她心里在想，以后自己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可是原来在某些人眼里，温柔优雅看着并不那么舒服，反而会显得无趣。
甚至在另外某些人眼里，还认为很假！
老师还没到，张慕就在钢琴前坐下来，弹了一曲《吉普赛回旋曲》作为练习热身。
她从小学开始学钢琴，早在两年前就过了上海市内的九级认证，目前水准其实不需要再报班学习。
而张慕母亲送她来这儿，原意也只是为了督促她常练习、不要荒废而已。
所以后来老师到了也没打断她，就安安静静靠在旁边听，用一双温柔似水的目光赞扬她的指法。
张慕是一个静得下来的人，这跟她从小到大受艺术熏陶，还有身边都是这种要么冷静话不多、要么温柔话不多的长辈和老师有关。
又一首曲子结束，钢琴老师特意起立为她鼓掌：“慕慕，特别棒！其实你不念音乐学院真的可惜了，这个周末我还想约你妈妈谈一谈。你有一种适合站在台前发光发热的气质，这么好的苗子得不到最专业的指导真是可惜了。”
“可她，已经把我未来四年甚至大学毕业之后的路都安排好了。”张慕道。
“我会尝试说服你妈妈，接下来十年是百花齐放的文化艺术发展期，艺术生的前途不比文化生有差。”
如果张慕的母亲这么容易被说服，那她就不是她了。
职场上的女强人总对身边一切都具有极强的控制欲，哪是能轻易被人左右的？
张慕记得在上一世这段时间的不久之前，她就亲眼看到自己的舞蹈老师是怎么去碰的钉子。
但是看钢琴老师柔和的脸上难得露出狂热向往的情绪，她又不好泼人家冷水。
她想试就让她试试吧，其实张慕自己对念什么大学并没有坚定的概念。
反正大学毕业之后的路，必然是她母亲替她铺好的那一条。
不管是前世或是现在，都逃不掉的。
“哎，那个人是谁啊？他怎么总在看着你？”钢琴老师突然盯着窗户外面道。
“什么？”张慕问。
“就街对面，有个人刚才鬼鬼祟祟的，不过现在不见了。”
闻言，张慕站起身往窗外看了一眼，楼下街对面已经没有什么异常。
“可能是我看错了吧，人家只是路过的。不过我听说，去年你们学校初中部有个小女孩在放学路上出过事对吗？”老师问她。
“额……这个我不太清楚。”
对于张慕来说那不是去年，而是十一年前。
况且不是她的记忆，而是别人的事，她怎么会清楚？
“去年你们学校为了盖体育馆，涌进大批民工。施工现场的人又多又杂，太不安全。那个女孩就是因为晚上放学一个人落单出的事，被人掳进了民工宿舍……这个事儿你们学校压下去了，我跟你说也是为了给你提个醒，女孩子一定要有保护自己的意识。”
这个事情，张慕还真没听说过。
不过她记得好像有那么一段时间，家里司机来接她接得特别勤，后来她母亲还特意来学校给她请假，申请晚上自习时间由她的家庭教师在家进行辅导。
再后来是体育馆完工，张慕才开始正常回学校上晚自习。
从这个角度来说，张慕母亲照顾女儿确实非常尽职尽责。
不但尽自己所能给她最好的一切，还将她会遇到的危险和荼毒都降到最低。
张慕从钢琴班出来，他们家的司机已经送完孟晓月在门口等着接她。上车之后，她再注意看了一下街对面之前老师指的地方，没发现可疑的人。
不过接下来几天，张慕真的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
她每次转过头都没有看到背后有人，但就是有一种感觉，有双毒蛇一样阴狠的目光在暗处锁定着自己。
当第六感从自己脑子里闪过的频率过高时，那就不单单只是一种感觉而已了。
张慕还曾怀疑过，是不是田野？
毕竟联系到她在自杀前收到的照片来开，那个男孩曾经跟踪她长达十年。
但她好几次在放学路上通过后视镜，并没有看到后面有机车在跟着自己的影子。
而且田野每次出场都很高调，可张慕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听到那种摩托生刺耳的轰鸣声了。
一直到第二个星期天，张慕练完钢琴出来，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是她母亲雇的那位司机叔叔说自己家里出了事，要急着送家人去医院，恐怕没办法及时来接她。
张慕表示理解，她打算自己打车回家。
但这个时间琴行门口没有计程车路过，她需要往回走两条街去一中的校门口，那里比较好打车。
当张慕开始往回走，这时琴行那条街对面一家包子铺里，最角落位置的顾客猛然站起身。
刚吃完包子的男人抹了一把嘴，沾着油腻的手在桌上放下五块钱：“老板，收钱。”
“来嘞。”
围着围兜的伙计笑呵呵跑过来，拿起桌上的钱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两笼包子，一碗稀饭是五块五！哎……人还跑得快哦！”
伙计拿着那五块钱追到店门口，发现确实追不上了。只能叹出口气，一脸晦气地走到柜台把钱交给老板：“少给了五毛钱。”
“算了算了！”遇到这种情况，老板也只能无奈地挥挥手，“以后你要注意到人快吃完了就上前盯住，结完账才能让他走。”
小伙计点点头，随即又挠挠头，凑近老板小声道：“老板，我觉得刚才那个人有点问题。他来我们店两次都一直在盯着对面楼上，好像在等什么人。刚才我看到他……他是追着一个小女孩走的。”
闻言，包子铺的老板脸色微变，随即瞪了小伙计一眼：“少管闲事，干活。”
——
从琴行到一中隔的那两条路，其中一条从前天开始在进行施工。张慕要回去的话，需要从旁边一条小路绕过去，途中还要穿过一个菜市场。
菜市场每天的高峰期有两轮，一个是早晨，一个是中午，一般下午生意就不怎么好了，晚上天黑之前准时收摊。
张慕之前过来是下午刚放学，那时候还能看到一些小摊贩，这次往回走那里却已经什么都不剩。
可见，天已经黑了。
越是热闹的地方突然清静下来，越会让人心里产生落差。
比如学校，晚上没人的教室是鬼故事作者最偏爱的场地之一。
比如菜市场，每个摊位上原本充斥的菜叶鸡蛋等都没有了，空旷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脚步的回声，难免让人心里慌慌的。
甚至这里面连路灯都只有一盏，光线昏暗得可怜。
张慕走到一半，隐约听到有两个脚步的回音。她怕是自己疑神疑鬼在作怪，加快脚步想尽快走出这里。
然而当脚步加快，却明显听得出来那两个回音不是在同一个步调上。
所以，真的有人在跟着她？
女孩不敢回头去看，那瞬间她头皮都麻了。
身后那个人似乎不再有鬼鬼祟祟隐藏自己的打算，反而故意发出声响：“噔噔噔……”
这次不是脚步声，是那种铁棍敲在菜场摊位瓷砖上的声音。
一下一下，很有节奏，离她越来越近……
张慕心提到了嗓子眼，抬起步子就往前跑，同时一只手伸向后背想从书包里把手机拿出来报警。
因为她的动作太过慌张，结果刚把手机拿出来手就滑了一下，手机被摔到了地上。
她想停下去捡，然而回过头就看到了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
对方刚好走到路灯的光晕区里，虽然光线仍然昏暗得让人看不清脸，却让张慕看清一颗微微反光的脑袋。
光头？
顿时，她脑海里回想起棒槌在被警察抓走前，转过头对自己露出那个恐怖的狞笑。
“你给我等着！”
是他？！！！
可能那双毒蛇一样的眼睛太让人印象深刻，张慕在那瞬间立刻慌了手脚。
她连手机都不敢回头去捡，只管拔腿往前跑。
出了菜市场还有一条街就到学校，张慕原本认为只要跑出这里，在路边随便找个人多的超市或者餐馆求助就能安全。
谁知道菜市场另外一边的出口，大门居然被锁住了。
张慕也是跑到那里才发现，有两扇网状的铁门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她第一次在市场歇业之后走这条路，第一次没有司机接送，需要自己回学校去打车，第一次惹上像‘棒槌’这样的人……
也是第一次知道，夜晚原来这么可怕！
身后那个‘噔噔’的敲击声离她越来越近，传到她耳朵里犹如厉鬼磨牙一般的尖利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