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看着高一八班的门牌,又往课室里瞅了瞅,心生纳闷。
为什么都下课五分钟了,八班里的人居然还都坐在位置上,连屁股都不带挪一下的。
而且是全部人。
程澈在心里给自己加了把劲,缓缓地走到八班后门,轻轻敲了敲不锈钢门。
坐在最后排的寸头男生回头扫了一眼,见敲门的是一个女生,又转过身,淡淡地说了声:“祁琚不在。”
周围的同学听见这句话,都默契地笑了笑。
寸头男生的同桌是位自然卷,他翘着腿,向后仰了仰椅子,眯着眼打量程澈,觉得这个女生长得还蛮可爱的,怜惜地看着她:“你是今晚第三个来找祁琚的女生。”说完,还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程澈和自然卷对视着,她沉默许久,才轻轻说道:“能帮我找一下程亦奇吗?”
自然卷“咦”了一声,用手肘捅了捅同桌的胳膊,“误会了,人家来找奇哥的。”随后,他又转眼看向程澈,黑笔在手中转了转,“他也不在,程亦奇出去参加比赛了。”
程澈轻轻“噢”了一声,道谢之后转身离开。
“长得还挺可爱的。”自然卷又转了一圈笔,自言自语。
寸头男生抬头瞧了一眼自然卷,又低下头专心做题。
程澈走到转角,停在洗手间前,低头看自己的鞋尖,心里有点郁闷。
她当然知道程亦奇去参加比赛了,离开之前他还用电脑画了副一中的地图给自己呢。
她来到八班,就是想见见四年都没有联系的祁琚。
他还记得自己吗……?
“臭祁琚,居然在学校里这么受女生欢迎,”程澈用鞋尖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又狠狠地踩下去,“画个圈圈诅咒你。”
哈市。
程亦奇推开酒店天台敞开的铁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抬眼看见黑暗中一点猩红。
“哈呀!又被我抓住了。”程亦奇拍拍掌,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
祁琚淡淡地转头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嘴里轻吐出一口烟,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正娴熟地弾着一根细长的烟,点点红光在空中若隐若现。
程亦奇挑眉看着他的背影,走到他身边,双手把住了栏杆。
祁琚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就连烟快烧到手指了也未察觉。
程亦奇上下打量着穿着白衬衣和黑西裤的少年,笑了出来,“要是让学校里的那群女生看到你这个样子,岂不是要群狼扑食啊。”
祁琚抬头看着天空,神情认真专注,突然问了一句,“抽烟之后,人身上的气质会不一样吗?”
程亦奇疑惑地转头看他,“别人我倒是不知道,但你确实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祁琚轻笑一声,将手中的烟摁灭,“知道John Constantine(约翰·康斯坦丁)吗?”
程亦奇摇头又点头,好像想起了什么,他惊讶地看着祁琚,“不会是因为程澈随口一说这个什么……美国漫画……超级英雄抽烟很有气质,你就开始抽烟了吧?”
也不全是。
祁琚沉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真是服了你了,”程亦奇似笑非笑地看着祁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妹她回荥城了。”
祁琚手一僵,低垂着眼,顿了许久才消化这个消息。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什么时候?”
“前天,”程亦奇看祁琚还是那副捉摸不透的神情,有些失望,“她也在一中,高一三班。”
祁琚也不看程亦奇,转身就走。
“喂——”程亦奇叫住祁琚,“明天竞赛就别玩消失了。”
祁琚充耳不闻,直到推开天台的门时,他背对着程亦奇,一字一句地提出了今晚第三个问题:“为什么这四年要藏着她?”
程亦奇似乎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问题,猝不及防地愣住,他用手撸了把头发,“她是我妹妹,我们做什么都是为了她好。”
祁琚轻笑一声,身影消失在门后。
第二天,程亦奇在人群中没有看见祁琚,他走到正在发准考证的带队老师面前,问:“老师,祁琚不参加竞赛了吗?”
带队老师脸上露出了可惜的神情,“他好像是身体不舒服,提前回荥城了呢。”
程亦奇撸了撸头发,狠狠跺了一脚,“这死家伙。”
说完,他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似乎被气笑了。
五个小时前。
苏相宜在凌晨接到了祁琚的电话,他只在电话里说已经在哈市机场了,要马上回荥城,但没说理由。
苏相宜吓了一跳,她还从来没见过自己儿子的语气这么不容拒绝。她思考一番,给学校的竞赛带队老师打了个电话,胡诌一番,以祁琚突发疾病为由请了个假。
祁琚拉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出现在荥城机场的航站楼大门口。
苏相宜半睁着眼,等到祁琚走近了,她才拍拍他的肩膀,问道:“比赛也不参加了,这么着急回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祁琚面色带着一丝凝重,薄唇紧抿,半晌才开口:“我有东西落在学校了。”
苏相宜额角一抽,“就这样?”
祁琚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可置信,但他也不想解释,默默地拎起行李,放在后备箱里,“麻烦妈妈送我去学校吧。”
“……行。”苏相宜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祁琚一向是个有想法知分寸的孩子,他不想说,自己也问不出来。
从机场开车回学校,差不多花了两个小时。
苏相宜睡眼惺忪地把祁琚送进学校,打着哈欠回家。
-
程澈被一阵关门声吵醒,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天花板,用了五秒钟才想起自己身处哪儿。她随手抓住闹钟,往脸上一怼。
六点四十五。
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抓了抓头发,掀开被子就打算往下跳。
抬头一看,发现宁安居然还在睡,她猛地摇了摇宁安的床,“快点起床了,宁安!”
宁安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程澈扶额,噔噔噔地爬上了宁安的床梯,才把她给摇醒。
三分钟后,宁安刷着牙,探头看了看另外两个已经空了的床位,埋怨地说道:“她们怎么这样啊?走了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池萨和辛鸣儿在她俩起床前就离开了宿舍,被子垫得整整齐齐,没有留下一丝生活气息。
程澈胡乱地扎了一个马尾,“算啦,她们本来也没有义务要叫我们……”
宁安漱了一大口水,含糊地说道:“如果是窝,窝揍一定会叫她们的。”
“好了好了,穿上鞋走吧。”程澈帮正在漱口的宁安梳了梳头发,又往书包里塞了两个小面包,招呼着宁安动作快些。
六点五十三分。
程澈和宁安一路狂奔下楼,像一阵风似的席卷过宿管阿姨面前。
“诶诶诶,别摔了啊。”宿管阿姨甩着一长串的钥匙,在空中发出清脆响声。
“谢谢阿姨。”程澈回头对宿管阿姨笑笑。
“我怎么觉得这声音像是催命符呢?”宁安看着人少寂静的校园街道,捂了捂耳朵,她不想再听见身后那一串叮叮当当的杂音。
程澈噗嗤一声笑出来,“得了吧,七点的早自习铃声才是催命符!”
宁安抬手看看表,深深叹息一声,“看来我得把我哥的闹铃也给抢过来。”
“没有用的,闹钟吵不醒你,你得人工唤醒。”程澈温柔地扯了扯宁安的耳朵。
宁安谄媚地看着程澈,半抱住她,“那就麻烦你每天叫我起床啦,”随后脸色一变,“你不也只是比我早起了两分钟而已吗?”
程澈推开宁安,做了一个鬼脸:“那我也比你早。”
祁琚站在男生宿舍二楼的露天平台上,他看着追逐打闹的两个女生,黑眸深深地凝视着扎着马尾的女孩,良久没有移开目光。
他的双手紧握在栏杆上,指节有些泛白发青。
祁琚喉咙发紧,低声说道:“四年了,程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