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冯懿发来的信息,祁琚没有迟疑,直接拨了温澄的电话。
电话接通,两人同时问道——
“你在哪?”
祁琚的嗓音是温柔的,耐心的,而温澄的声音却有些急促和烦躁,与她此时的心境一致。
空气安静三秒,他们都没有再出声。
温澄有些迟疑,主动问道:“你在祁氏吗?”
“……嗯。”祁琚垂眸,已经猜到冯懿会说那番话的原因。
温澄再度沉默,说了个好,又补充道:“我就在楼下。”
紧接着,电话那端传来一道力度不小的关车门声。
祁琚愣了下,随后侧眸,看见林藻正准备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份密封文件。
——
温澄毫无阻碍地进了祁氏,并不是因为祁琚打了招呼,而是在她上次来这里见祁建辉时,林藻就已经把她的名字放进了祁氏的白名单内。
电梯很快到了顶层,视线内的装潢与上次无异,让她在恍惚之间产生一股时空错觉,思绪飘远,不禁想起祁建辉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谁能想到,不过月余,她和祁琚之间,已经不再是能轻易分开的关系。
或者说,从来都不能。
出了电梯,温澄径直往右拐,踩着厚重地毯,一步一步往祁琚的办公室走去。
走廊尽头,办公室的大门敞开着,景象一览无遗。
她一眼就看见祁琚站在办公桌前,身侧站着正在低语的林藻。
背后是一副巨大的油画,主调蓝绿,远远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祁琚系着深色的条纹领带,衬衫领口的扣子整齐扣好,远比他在学校里的装束来得正式。
听完林藻汇报,他低声说了几个字,喉结上下滚动。
似乎听见的不是什么好消息,他的表情虽然并无波澜,但眸色微深,流畅的下颌线有些紧绷,侧脸棱角分明,轮廓深刻。
温澄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等他们的谈话结束。
祁琚很快便看过来,并不是因为有人闯进视线中,而是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望向大门口,看她什么时候过来。
看见门口的身影,祁琚微怔,笑了下,凌厉的眼眸变得柔和,像春日里化开的冰,原本的情绪都被融在眼底。
“过来。”他向她招手。
温澄慢吞吞地朝他走去。
林藻颇具眼色,火速离开,合上门,只留他们二人在密闭的空间里。
银白色的古典花纹窗帘披散一半,露出大片开阔的落地窗,任凭阳光安安静静地洒进来,铺陈在绒毯上。
一切都是暖洋洋的。
祁琚拉着温澄坐下,他扯了扯领带,松开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换成舒服的姿势,仰靠在沙发背上,看着她问道:“吃饭了么?”
没有问她为什么来。
温澄:“还没。”
“想吃什么?”祁琚漫不经心地问,另一边把玩她的左手,指尖在无名指上来回摩挲。
温澄对餐食没什么要求,也不挑食,随意道:“你想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他抬眸,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无声笑了笑。
两人的视线轻轻一撞,温澄瞬间意识到他笑容背后的含义。
他想吃什么,她心知肚明。
温澄一怔,抽出左手,放在身侧,微微侧脸不看他,有一丝赌气的意味,心想明明是来问正事的,却让他把气氛烘托得这么暧昧。
而且,一想起刚刚见到的乔荫,她心里更不痛快了。
感觉到手中一空,祁琚索性起身,长腿一迈,走到办公桌前,打通内线电话让助理安排两份午餐。
电话声音是公放的,温澄听他点的都是自己平时喜欢吃的,心里那股莫名的火气又消了些,忍不住回头打量他。
她以为会看到他的背影,却没想到祁琚仍然面对着自己,于是猝不及防的,再一次撞上他乌黑清澈的目光。
祁琚靠在办公桌前,双手插兜,照旧看着她,目光炙热,唇角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勾人得很。
“就这些吧。”祁琚报完最后一个菜名,摁下挂机键,快步走向温澄。
来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很快走到她身前,弯下腰,单膝支着沙发,一只手撑着靠背,另一只手挽住她的脸,扣向身前。
他的唇很快覆上,轻轻描摹,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清淡而又凛冽的茶香味,全面刺激她的嗅觉。
温澄内心了然,他早上洗过澡,用的还是那瓶白桃乌龙青茶味道的沐浴露。
有关那支沐浴露的迤逦场景涌上心头,可现在却在办公室里,窗户没有遮掩,门也不是锁上的。
温澄微微后仰,有些推拒,却被他乘胜追击,攻城掠地。
助理来送餐时,他们还在接吻。
祁琚半跪在沙发上,一只手轻易盖住她的盈盈可握的后腰,似乎已经做好蓄势待发的准备。她的双手环在他肩上,作为全身的支撑点,几乎完全丧失了力气。
整个空间静谧而暧昧,回荡着时轻时重的嘬吻声。
敲门声起,两人皆是一愣,温澄下意识推开他,祁琚差点摔个踉跄。
温澄脸红得不行,当下只想做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起身匆匆往门口走去。她一时没想到——那门本来就没锁,根本不需要她去开门,而助理在没听到里面的人应声之前,是不会贸然开门的。
她步伐踉跄,好不容易走到门口,握住冰凉的把手,咔嚓一声转动,门开启一条小缝。
还没等门开出两个指头宽的缝隙,身后的人却追上来,伸手扣住她的腰,往怀里一带,手肘略带力度往前撞,门又乖乖合上。
怀里的人有些抵抗,于是他又腾出一只手,顺带把门反锁住。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门外。
原本注意到门开的助理往后退了几步,正准备推餐车往里走,“嘭”的一声巨响,办公室的门又被大力关上,带起一阵风,无情吹起他的刘海。
留下助理一个人独自凌乱。
不小的声响传到林藻耳中,他从另一间办公室走出来,问是怎么回事。
助理嗫喏道:“我刚刚敲门,门自己开了,结果又关上了,还挺、挺大力的。”
林藻安静几秒,脸色平静道:“餐车不用动了,你去忙吧。等里面……忙完,我送进去就好了。”
助理伫立在原地,似乎才反应过来门内发生了什么,胡乱点点头,离开的脚步略显凌乱。
——
十分钟后,林藻终于把餐车送进去,他瞥见温澄已经被某人吃光的口红,默默低下头。
折腾一番,温澄和祁琚才开始用餐。
她灌下一大杯水,好不容易缓过来,咬了咬唇,看着此时正在慢条斯理切着牛排的男人。
嫩滑饱满的和牛被刀刃切开,露出微微泛红的肉质,均匀地粘上特制的黑松露酱汁,被祁琚送到她嘴边。
温澄咀嚼完,说道:“……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吃饭的。”是为了拷问他。
“嗯,我知道”祁琚又给她叉了一块煎得微焦的大扇贝,俨然把她当做某种小动物一样投喂,“但是喂你吃饭让我觉得很开心。”
“……”温澄乖乖吃下,原本在心里准备好的连环问题被他轻易击碎。
还没开始较劲,浑身的力气已经被他卸光。
温澄偏过头,不想再对上他深邃的目光,视线随意落在那一盘浓奶油蒜香虾。
“我刚过去实验室找你,遇到了乔荫。”
祁琚若有所思,拿起一片酥脆的面包片,粘上浓稠的芝士焗酱,放了两块足足有核桃大的圆虾仁,反问道:“乔荫?”
正准备送出去,却被温澄挡住:“……你自己吃吧,我会动手。”
祁琚不依她,坚持把那块面包片放在她面前。
看着她咀嚼完,鼓鼓的腮帮子消下,祁琚才问道:“在我印象里,实验室里好像没有叫做乔荫的学生。”
温澄一噎:“……乔荫不是学生,她是从电视台来的主持人。”
祁琚若有所思道:“是么?之前是有一些媒体想来采访实验室,做一系列科技强国的主题,我都让冯懿去接待他们。”
他看起来并不记得乔荫,有一瞬间,温澄竟然替乔荫感到一丝悲哀。
温澄沉默下来,原本的满腔怒火,早已被他的先前的温存熄灭,那些在她来时在心里发酵的问题,似乎早已没有意义了。
刚刚在实验室里的那场闹剧,只是乔荫一个人的独角戏而已。
她索性装模作样去叉蒜香虾,真香。
祁琚看到她这副模样,轻轻笑了笑,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抬起一只手帮她把垂落的发丝挂饶在耳后,做了一道口型:“小醋坛。”
美男投喂计确实有效,等两人吃完,温澄只觉得有些困乏,毫无其他头绪。
她强撑着眼皮,把今早去警局录口供的事情说了。
祁琚对安山项目事故略有耳闻,听完邱大伟是怎么被抓的,他沉思片刻,问:“邱大伟,这个人对你有敌意?”
温澄回想一番,摇头:“我不知道。”
“可是杨桐和林子祥对你都没有恶意,如果不是邱大伟,他们为什么会把尸体放在你的后备箱里?”他皱眉问道。
温澄琢磨来琢磨去,“也许是我之前在处理安山这堆烂摊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邱大伟也对我有所怨恨,想在我身上泄愤。”
她不想让祁琚为这个案件费神,于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突然正色,问道:“你知道梁有焘吗?”
祁琚动作一顿,很快想起这个人,“这个人和案子有关系?”
“没有关系……”听见他反问,温澄的内心起了波澜,“这么说来,你确实知道梁有焘?当年文明街,是你举报的?”
祁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神情当中看出什么端倪。
温澄只当他默认了。
“为什么……文明街的事情,我没有和你说过,为什么你会知道?”她问。
祁琚说:“我问了宁安。”
现在回想起来,祁琚甚至还记得那天晚上,她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的惊慌失措,而她手上的伤口也在无声告诉他,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在看到她和宁安的消息记录后,祁琚没有直接向她发问,而是找了宁安,终于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意识到文明街那群人对她有潜在的威胁,他毫不犹豫地举报了这个藏污纳垢的荥城角落,并利用祁父的关系,找到梁有焘的罪证。
“虽然当时梁有焘的毒/品检测呈阳性,可惜短期内找不到梁有焘贩/毒的证据。但他名下有几间会所,专门给一些商界名流提供某些/服务,事发之后,他背后的人弃车保帅,把所有罪名都压在了梁有焘身上。”
温澄沉默,“他……背后的人?”
“那个人在荥城的势力范围极大,从上至下都被他打点得很好,就算是我父亲,也找不到他一丝线索。我猜,你今天是因为他背后那个人来的?”祁琚开口,语气笃定而又沉稳,他看了温澄一眼,才缓缓道——“那个人或许和温家有关。”
祁琚起身,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资料,递给她,“这是温汽的产业落址名单,当年你遇到梁有焘的废车场,和温汽名下的一家子公司有业务关联。而温汽在五年前,投资七十亿将汽车产业园落户荥城,选址就在荥城新成立的科创基地,距离文明街不到三公里。”
温澄扫了扫那份名单,果然看见好几个熟悉的地址。
温氏的汽车集团向来都是由二房温峙主持工作,他的两个儿子,温墨礼和温墨屿都担任要职。温汽的重要产业园落址荥城,定是要有二房的首肯。
仅仅通过这一份选址明细,虽然看不出二房和梁有焘之间有什么联系,但她亲眼看见梁有焘出现在温建大厦楼下,结合他过往的罪名,一个猜测在她心中逐渐成型。
曾经有两个人和她说过,温氏的生意不干净。
现在看来,温氏的情况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得多。
或许,温氏的根早已经烂透了。
温澄突然伸手抱住祁琚,柔软的身体蹭着他的胸膛,听着透过温热身体传来的蓬勃心跳声,低声说道:“你不去实验室,就是为了处理这些事情?”
“实验室的事情我已经交代好了。”祁琚低头看她,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
温澄仰着脸,像一只温顺的小猫,眼神里露出一丝迷茫和不安。
祁琚看出她的无可奈何,安慰道:“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回去的。”
等处理完这一切,他会回到那片辽阔的星辰大海,带着他的女孩,抵达漫漫长路的每一步。
Your knight is in position,gun and rose,ready for the princess.
你的骑士已经就位,枪和玫瑰随时为公主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