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开课才不过二十分钟,阶梯教室里已经睡倒一大片。
讲台上,对此习以为常的老师继续他声情并茂的独角戏,讲课声忽远忽近,像把不安分的羽毛扇。黎澜搓搓被冷气激起鸡皮疙瘩的手臂,跟着老师的进度将课本翻到下一页。
木尺在字里行间不断游移,笔直的蓝色线条从左至右,从上至下,逐渐铺满页面。
下个小节是高中学过的内容,她架不住困意掩嘴打了个哈欠。南风过境,落在课桌上的树影一阵吹斜,又抖擞着缓缓恢复原状。
她停笔看向窗外。
教室外种着一株高大的凤凰木,树冠横展下垂,浓密阔大爱招风。它虽高大茂盛,却没有遮天蔽日的霸道感,反倒像位热情又温文尔雅的绅士。
如果赶上花季,它大概会像着了火一样炫目吧。
托腮走神的间隙,后座的男生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背,递来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临床医学,韩起云。
下面附了一串校内短号。
黎澜合上纸条,转头看向纸条传来的方向。
倒数第三排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穿白T恤的大男孩,周围几个男生正在闹他,他也不理,一双桃花眼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黎澜红着脸抽回视线,藏在课桌下的手将纸条轻轻揉成团。
下了课,邵鸽喊她一起去食堂。
也许皮相好看的男生总能更充分地被女生了解吧,一旦说起韩起云,女生们总是眉飞色舞异常兴奋。这其中又数邵鸽的消息最灵通,有关韩起云的一切邵鸽都如数家珍。
但邵鸽的注意力也不总在韩起云身上,她对方圆五里内所有长得好看的男生都有深刻地了解。
黎澜十分有幸数次在自习途中突然被邵鸽拉出去,挤进一帮趴在栏杆前热烈讨论的女生中,强行认识了几个所谓的“大帅逼”。
黎澜对男生们的兴致缺缺让邵鸽很受挫,以至于越挫越勇,不断找来新面孔来探寻黎澜的审美。看来看去,她还是觉得韩起云最顺眼。
关键是,韩起云对黎澜也有那个意思。在邵鸽看来,这二位郎才女貌,不在一起天打雷劈。
尽管韩同学的屡屡试探石沉大海,但这并不能浇灭他的热情。黎澜虽觉困扰,但也不能阻止韩同学总是在她下课回寝室的路上、买水果的路上、去图书馆的路上、上网球课的路上,突然出现。
开学不到一个月,临床医学的韩起云喜欢护理系的岑黎澜这则小道消息,早已不再是秘密。
这周四,为了躲避韩起云,黎澜提前下了晚自习。
洗完澡,爬上上铺。正在阳台洗衣服的邵鸽问她作业写完没,她心不在焉地应着,将拨通中的手机放在枕头上,开始收拾明天出行的行李。
衣服,泳衣,袜子,防晒霜,密封袋,速写本……
电话终于通了。
爸爸很抱歉地说自己刚刚在工作室,手机调了静音。
有时黎澜会觉得,爸爸对她太客气了。
小时候他带她出去玩,夹娃娃的机器需要投硬币,但他恰好没带,因为这种小事,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道歉。
诸如此类,她爱吃的点心提前卖完了,要道歉。
不小心踩到她刚种下的花苗,要道歉。
连偶然的一次没赶上时间准点接她放学,也要道歉半天。
明明是个像刚晒过的棉絮一样温暖的人,却因为常常将“对不起”挂在嘴边,平添了几分懦弱,折损了他身为一个父亲的威严。
未免他又开始长篇自我检讨,黎澜干脆带过不提,说起这周末要和同学去泡温泉的事。
她对温泉并不感兴趣,但一想到可以去一个远离韩起云的地方透透气,她就顺口答应了邵鸽。
挂了电话不久,她就收到了银行的转账短信。她看着手机屏幕呆了呆,一声叹息飘到了月亮上。
“呀,就这么一会儿你就都收拾好了吗?”晒完衣服的邵鸽惊叹道。
拉上拉链,将行李袋摞在床尾摆好,她笑了笑问:“要我帮你吗?”
邵鸽连连点头,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