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历险

这一刻,我的灵魂仿佛在漂移,只觉得周围的风景在不停的左右摇晃。过了会儿,身体的剧烈疼痛让我那游离的灵魂瞬间回归肉体。我,并没有死,将近十八米的高空,只是让我的后腿出现了扭伤。猫,真的有九条命吗?我也不确定,这只是人类的一句传说,但类似的死亡恐惧,我却再也不敢去接触了。本能驱使我寻找躲藏的地方,虽然瘸了一条腿,但我还是能用一定的速度奔跑。又来到了熟悉的灌木丛下,熟悉的泥土味,以及熟悉的“领居”们。两个多月没见了,不知道它们还认不认得我。

呼噜声,是一种自我疗伤的办法,效果是无从考证的,只是打呼噜的时候,我的身体最为放松,心静才是养伤的良药吧。看我的腿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逃离这危险之地的计划,还得从长计议。由于行动不便,我的觅食受到一定的影响,已经过了几天食不果腹的日子。这些日子,经常看到小黎寻找我的声影,以及告示栏上的寻猫启事。可是,一想起东东这个小恶魔,内心的恐惧已经在阻止我回家的冲动。所以,每次小黎出来寻找,我只能忍着心痛而藏匿在灌木丛深处。为了保证不被发现,我觅食的时间都在半夜,以便躲开小区里可能报信的目击者。

事情往往百密一疏,我的腿伤好了大半,开始有所放松警惕,有阳光的日子,又开始习惯性地享受日光浴。这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黄油?”,糟糕,小黎发现我了。没想到,过了快十天了,她还在寻找我,我内心还是十分喜悦的。

我站起来欢迎她,可是等她靠近时,我被东东推下阳台的那一幕又在脑海里回放。我转身跑进了附近的灌木丛内,小黎不依不舍地追上来,蹲在灌木丛旁呼唤着我。我叫了几声回应她,可就是不想出去。

小黎说:“黄油,东东说你跳楼了,原来你还活着,跟我回去好不好?”,她不知道猫听不懂人话吗?虽然说我是个特例,但也跟一般猫没多大区别。我只是盯着她看,一动不动地蹲在灌木丛里面。她没有办法,只能失望离去。

过了几分钟,她又回来了,拿着一小包猫粮,放在我的前面。看样子,想用猫粮引诱我出去。我强忍着空腹导致的那股馋劲,装出不为所动的样子。就这样僵持了一刻钟,小黎终于离开了。不过,猫粮并没有带走,见她走远,我立马冲过去撕开了袋子,狼吞虎咽地消灭猫粮,不一会儿袋子已空空如也。充足的能量是我逃跑的基本,腿伤就快要好了,是时候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在我离开之前的最后几日,小黎每天都会给我送饭。说实话,我也十分不忍心离她而去,但为了不再回到东东的淫威之下,我还是忍下心来不辞而别。离去之前,我恋恋不舍地在小区门口站了十几秒,就当是我的告别仪式吧。终于,我迈开了告别的脚步,再次回到了街道的怀抱。

城市的车水马龙很是嘈杂,所以我一般下半夜外出行动,其他时间则躲在绿化带里,以保证安全。经过数日的奔波,我已经来到了一个充满食物香味的街区。这里高楼不多,人流量却很大,这大概就是这座城市的美食街吧,我决定在这里找个隐蔽的角落安定下来,至少食物有所保障。

美食街是一个微型生态圈,人类是这里的绝对统治者。往下就是数量众多的流浪猫狗,以及老鼠蟑螂等各类爬虫。每天,无论是街上还是垃圾堆,被人类丢弃的食物随处可见,这可累坏了第二天在破晓之际就开始忙碌的环卫工人。如果没有我们这些流浪动物消耗掉一部分,他们可能还会更累。也正因为流浪动物多,这里也时常充斥着各类人群。有随时救助收养流浪动物的动物保护协会以及好心人;有随时准备着捕捉流浪狗的捉狗大队;还有一类人,他们简直就是恶魔般的存在。

在还没离家出走之前,我认为,对猫来说熊孩子就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恶魔。可到这里以后,我才对恶魔有了更新的定义。在我来到这的第三个晚上,我听到了幼年猫咪的惨叫声,我向着声音的源头跑了过去,只见到一个小屋,小屋有个一米多高的小窗口。

猫的惨叫声就是从里面传播出来的。我跳上窗口,趴在窗口偷偷观察,眼前的一幕令我毛骨悚然。小屋里,有好几个笼子,里面装着长相各异的猫。其中有个笼子放在地上,里面一只浑身湿透的小猫还散发着热气,这时的它已经奄奄一息,旁边站着一个瘦弱的男人,和一锅烧开的水。

只见那个男人,舀了一瓢开水,对着那只小猫浇了下去,小猫发出了和刚才一样撕心裂肺的声音。此时,男人发出了诡异的笑声,这笑声让人不寒而栗。他又先后给它浇了几瓢开水,直到它毫无动静。这时,男人突然转过头来,吓得我仓皇逃窜。

我跑出了几十米后躲藏起来,又隐约听到了猫的惨叫了。太可怕了,我只要闭上双眼,就能看见那只小猫被活活烫死的一幕。我的四肢不自觉地颤抖,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为恐惧的一刻。过了一会儿,猫的惨叫声已经停息,我悄悄地走出去,远远地看着那个小屋,灯关了,想必那个恶魔已经离开。我也冷静了下来,我寻思着该做点什么。

夜深人静之时,我悄悄地回到了那个幽暗的小屋。这种时候,我们具有夜视功能的眼睛就很有优势了。我从窗口蹑手蹑脚地爬进去了,一下子有好几个双眼睛盯着我。都是我的同类,可怜的猫咪们。

旁边还有三四个笼子,里面的装着则是猫的尸体,我不忍心看下去了,如果我是人类,一定用手机把他的恶性拍下,发到网上去,让大众去谴责他。不过现在的我做不到,力所能及的就是救下幸存的猫。

我走近关着它们的笼子,并没有锁,只是插销插着而已,把插销拉开就行了。我走近其中一个笼子,里面的猫警惕地看着我,冲着哈气发出警告的嗷叫声。可以想象,它们被那个变态的男人吓到什么程度了。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拉开了插销,这玩意儿还有点紧。那只猫见到门开了,愣了一会儿,跑出来,临行前它过来闻了我几下,好像在跟我道谢似的。

其他的猫看见有“狱友”获救,开始兴奋地叫起来,叫声中饱含着求生欲望。经过一番折腾我释放了所有猫,这时我才发现有只花猫还未离开。它的花色呈现三种颜色,眼睛大而明亮,十分好看,它走过来蹭了我几下,随后跳出窗外离去。我愣了一会儿,四周安静得令人窒息,甚至能听到我的心跳声。心跳?我该不会害羞了吧。我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下。临走之前,我在看了一眼那几个死去的同类。此时,我对这个男人恨得咬牙切齿。我相信,他这样的行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想必已有很多猫死在他的魔爪之下。

我决定,我要为我死去的同类报仇,该怎么做呢?我记得我们国家,并没有法律用来专门惩罚那些虐杀或虐待动物的变态,靠引人前来曝光,动用法律武器是不行的了。那只能靠我这个天生敏捷的身手来对付他。我回到我的藏身之处,想想用什么战术好。想想我上一辈子,虽然日子穷苦,但没人虐猫,即使有人吃猫肉,但也是一刀给个痛快,现在的社会,到底怎么了?

由于一时没想到对付他的方法,所以这件事我暂且搁下了。而这个世界上,虐杀动物的人,远不止他一个。在我还住在小黎家的时候,就听她跟阿健提到过。14幢有个住户,把他的狗从20楼的高度丢了下来。那只狗摔得血肉模糊,吓坏了许多附近活动的人。面对这一切,我们是无能为力的,人类是这颗星球的霸主,有些人爱护我们,同时也会有讨厌甚至是虐待我们的人。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自己能遇到好人收养,或者不遇到危害我们生存的人。

时间差不多来到了十一月,但最近天气有点反常。本该秋高气爽的时候,却有点夏天的味道。美食街的人穿起了短袖短裤,冰淇淋冷饮的摊点生意又火爆了起来。我潜伏到了小屋附近看看那个男人有什么动作,只见他在偏僻的角落里忙活着,过了不久便离去。我悄悄跑过去看,是一个诱捕笼,里面放着一个鱼头。

我看了看,心生一计,要不就来个欲擒故纵。可当我准备走进诱捕笼时,犹豫了。哪怕我会开笼门,开了门之后势必要正面迎敌,即使他再怎么瘦弱,终究是一个人类,力量上我绝对不是他对手,最终结果可能就是疲于奔命。而且人类会思考,上次了放走了幸存的猫,他十有八九会给笼子上锁。到时候,非但没法报仇,还把小命搭进去就不好玩了。还是,再慎重考虑下吧!

我趁他不在,悄悄地溜到小屋旁边,跳上了窗口,观察里面的环境。角落里有些杂物堆放在一起,是个极佳的隐蔽场所,作战计划在心里已经悄悄拟定。我再看了下笼子,果不其然,真的都上锁了,而且又有小可怜落在他手里。他为了不引起路人的注意,一般到了深夜才会行动,我先去觅食,确保有充足的能量对付他。

傍晚时分,在外头觅食半天,我已吃饱喝足。回到小屋,他刚好不在,我悄悄地潜进去,到杂物堆里躲了起来。等待,真是漫长而无聊,我已经昏昏欲睡了。算了,天也刚刚黑,他要来还要几个钟头,先睡一觉。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关门声惊醒了我。我暗中观察,只见那个男人拿着一口锅,放在煤炭炉上,生起火烧水。然后坐在小凳子上,玩着手机。用煤炉烧那么大锅的水,亏他想得出来,这等的我都着急了。

终于,锅里的水开始慢慢沸腾。这时他拿起了手机,放在一旁录像,并对着手机说:“各位爱猫人士,我又来了,今天再给大家表演一段,沸水淋猫,希望你们喜欢。”他拿了一个瓢子,提起一个猫笼放在一旁,舀了一瓢开水,准备要淋下去了。

我开始行动了,我走出去,悄悄地绕到他身后。感谢天气让他今天穿着短裤出来。我冲了过去,先对着他的腿肚子疯狂乱抓。“啊!~”男人疼得叫出声。他转过身,对着我泼水,风驰电掣之间,我已跑到两米开外。水泼到地上,溅到他脚上,烫得他直吸气。随后,他不顾疼痛,又舀了一瓢水对我泼过来,我立马跳开,不过还是有些水溅到我身上,真疼!我顾不了这些了,我绕着圈躲到他身后。

趁他在舀第三瓢水时,爬上了窗口,转过身蓄力。等他转过来时,我跳起来向他的脸扑了过去。我的利爪全开,踩着他的脸,一划,又跳走了。惊慌失措的他,为了赶我走,扔开了瓢子,不料这一瓢开水全往他的身上倒了过来。“啊~!!!”只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吼叫着,又不小心撞翻了一整锅开水,“沸水淋猫”变成了“大烫活人”。自作自受的他,立马跑了出去,连手机都不要了。

我跑到他手机旁边一探究竟,这东西我也不懂怎么用,上辈子智能机普及时,我都在用老人机了。我盯着屏幕看,只看见屏幕里是我的脸,右下角还会冒出心,左下角冒出一大堆数字6。这都是什么意思啊?我也不会关,把它打翻到地上就完事了。这几个小可怜该怎么救呢?笼子都上了锁,我也不会开锁啊。算了,先回去想办法吧。

我以胜利者的姿态走了出去,这可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打了胜仗,值得扬眉吐气。回到了藏身处,我开始绞尽脑汁想办法。变成猫之后,是不是智商也有所下降了?百思不得其解啊!算了,不想了,明天再去现场看看,没准灵光一闪。第二天上午,我再次来到这个小屋,这个美食街偏僻的角落一反常态,变得十分热闹。一群人围在小屋门口,有几个人正在给猫笼子开锁。一会儿工夫,猫全放出来。什么情况?怎么一下子有人知道要来救猫呢?突然一个人发现了我,指着我说:“大家快看,这不是昨晚那只猫吗?”然后一群人围了过来,并拿起手机,吓得我赶紧跑了。

往后的好一阵子,都有点怪怪的,只要我出现,就会有人围着我拍照。有些则是给我送吃的,什么烤肉猫粮之类的都有,我仿佛一夜之间成了这个城市的名猫。我还是不明白,我是怎么出的名。直到有一天,我在垃圾堆发现了废弃报纸,上面写着:“变态虐猫男子直播虐猫,不料惨遭猫咪反杀。”下面的图片就是我的大脸照。原来,那天他并不是在录像,而是在直播。所以我给同类报仇的过程被全程录制了下来,并在网络大肆传播。这可给我的生活造了不少麻烦,走到哪都会有人围过来,甚至也有不怀好意的人来进攻我。好在网络的热度持续并不久,很快,我就成了人们口中的“过气网红”。又可以大摇大摆地外出觅食了,虽然还是有人会打扰到我,但比以前好多。

虐猫男事件过了大半个月了,我的生活也恢复了平静。不过网络的范围之大,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小黎来美食街找我了,我记得从她的小区到这里,我徒步用了好几天,少说也得跨大半个城区吧。她拿着我的照片到处询问,每次我都躲了起来,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慢慢地,她大概放弃了寻找我的想法。这也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看到她。

时光飞逝,但日子照常过。随着冬季的到来,老鼠和昆虫都少了,但熙熙攘攘的人流还是一成不变。这里应该是南方的城市,几乎不下雪,连圣诞节的降雪也是人工的。美食街的热销食品变成了烧烤和火锅,所以被抛弃的食物里,肉类比以往都多。即使没有老鼠可捕,依然不会挨饿过日子。就是天冷了,窝里就不暖和了,路边的停车位就是我们度过深夜严寒的地方。引擎盖上,车散发着余热,简直是取暖的法宝。就是第二天车突然启动,会吓得我惊慌失措。

不知不觉,我已经和成年猫一个体型了。去年,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我投胎成猫,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一想起自己的出生,妈妈被流浪狗咬死的那一幕又在我记忆深处回放。唉,只能放心里在暗暗悲伤。说到流浪狗,这里的流浪狗也是一个庞大的群体。一般情况下,它们和流浪猫是相安无事的。狗在绝对的力量上远胜猫,但猫有利爪和速度优势,一般的狗也不敢随便招惹。不过,只要在食物争夺上相遇,冲突也是在所难免的。

最近,我就和一条流浪狗杠上了,它应该是美食街的新成员。因为这里抓狗大队时常出没,流浪狗都成小群出动,有的站岗有的放哨,一发现抓狗大队就一哄而散。而眼前的这个独眼大家伙,都是单独行动,所以它并不熟悉这里的情况。一天晚上,我们在觅食时狭路相逢了。它看见我便开始吠,还带有低吼声。我也不甘示弱,摆起了猫家祖传的战斗姿态。我是一只雄性亚成年猫,论战斗力,我已经比妈妈还强了。它能独自应对好几只狗的进攻,我肯定比它做得更好。我首先示威,爪子用力拍了一下地的同时气势汹汹地哈气。它被我气势震慑了一下,愣了片刻,向我扑咬了过来。我向后闪躲,前爪对准它的鼻子用力地拍了四五次。它依然不依不饶地扑咬,但这速度太好躲了,连续几轮对阵下来。我有点累了,而它却还很有精力,看来我们猫的劣势还体现在耐力上。不过,到目前为止,吃亏的都是它。它也不想继续进攻了,我们就此作罢。

回到我的藏身之处,我总觉得这条狗有点面熟,无论是气味还是样子。我到底在哪里见过它呢?我冥思苦想,有一个重要的细节一直被我忽略了。这时,我猛然想起,它有一只眼睛是瞎的。我知道了,它就是咬死我妈妈的罪魁祸首。新仇旧恨瞬间在我的血液里喷张。我也长大了,复仇的时刻该来了。不过,我也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立刻冲出去找它,它早就不在现场。我冷静下来,正面冲突,我是打不过它的,搞不好白白丢了性命,我得想办法,让它得到应有的惩罚。随后数日,我都躲在暗处观察它的日常举动,好给我的复仇做准备。

有天,抓狗大队又出现了,其他的流浪狗都躲了起来,有少数几只来不及逃的落入法网。由此,我便心生一计,来个请君入瓮如何?那条独眼狗准时准点地出来觅食,我在不远处等待时机。看它离我只有几米远了,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突然出现在它的面前,它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我狂扇了几个耳光,我打完就跑。脾气暴躁的它,哪受得了这突然降临的羞辱,马上追了上来。我心里暗自得意:哼,中计了!跑了一会儿,我看到了抓狗大队,他们就在绿化带旁边抓狗。我冲了过去,在绿化带里藏了起来。那条独眼狗也追上来了,在绿化带旁狂吠。就在这时,一个钢叉把它按在了地上,独眼狗开始狂乱挣扎。又有两个人过来帮忙了,一个拿着套绳,一个拿着长杆,长杆上有个针筒,应该就是麻醉药了。可是,独眼狗的力气很大,费尽全力挣脱了钢叉。就在它要扑咬执法人员时,麻醉针刺到它的身上。狗腿突然一软,套绳就套住了它的脖子,可麻药的效果并没有那么快,它还是挣扎好一会儿,执法人员看它还如此活跃,又扎了一针下去,这下不到两分钟,它就晕厥过去。它就这样被拖上了抓狗大队的执法车辆,往后的日子九死一生吧?

看着远去的执法车,我深舒一口气。默默低下头,心里悼念着去世半年之久的妈妈。心里默默念到:“妈妈,我终于为你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