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祖上惹下的祸事

我们家算得上是一个有点历史的家族了,塔式排列的族谱叠罗在一起的话少说也有两人高。族人中历代均出现过做官之人,叶家十三世申德公在唐时做过司仪,叶家十九世传基公在宋朝供职于直秘阁,还有一些祖辈靠着捐来的功名,做了县丞一类的小官。故祖中最有名气的是远祖叶向隐公,字广湖,雍正年间曾任鸿胪寺少卿,正四品。

所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我这一生所经历的这些艰难冒险,其实严格来讲就是从他开始的,因为我们叶家得罪了一些黑暗中的东西。

那时正是雍正七年,蝉喘雷干,天下大旱。

广西南垂边缘的吊马镇上,一群劳工正在辘轳架下挥汗如雨,挖掘水井。水井才打到一半,忽然有人惊恐的大声喊叫,从井中没命似的爬了出来,语无伦次的尖叫道:“井里有东西!”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深邃的井坑中已经冒出了一阵浓密如墨的烟雾,一冲上天!而周围的鸟虫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几乎同时惊飞四散。

等到烟雾散后,众人大着胆子顺着井壁向下望去,发现井下赫然现出一块黑色的巨大石头,全然看不出材质。石头周围的土壤也都被侵染了一般,比周围的土质要黑许多。

一个老矿工抽了一袋烟之后沉吟道:“这东西不太寻常,很有可能是传说中的雷公墨。这么大个的宝贝,如果能挖出来一定能值大钱!”

几个年轻人听了以后怦然心动,便顺着井索爬了下去,挖掘了一阵之后才发现,这东西比想象中还大。大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沿着青石的一角继续挖掘,没成想最后竟然挖出了一口竖葬的棺椁!

这石椁通体乌黑,被手臂般粗细的铜链“田”字型的捆着。铜链早已经腐朽不堪,一拉就断,看来这棺椁少说也在这里埋了几百年。棺椁表面结满了干枯石化的“人头菌”,两侧深嵌入泥石中,几乎与周围泥融为一体。

椁顶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着一些怪异的符号,看起来像极了古时的蝌蚪文,一群粗人自然也看不懂。再顺着石椁往下挖,竟又挖出了许多腐败枯骨,而且越挖越多,绕着棺椁在土中围成了一个圆圈。

所谓椁其实就是棺材的外衣,里面定然就是棺材了,而棺材里面当然也会有死尸。历来动土时最害怕的就是挖到古棺、老尸一类的东西,想不到最不想发生的事偏偏落到了自己头上,众人又失望又恐惧,都没了主意。

这时年长的孙伯劝说大家:“发生了这种不吉利的事,埋怨选水眼的阴阳先生也没用了。照这个架势,如果继续挖的话还会有更多的人骨出土,到时候就没法收场了。有道是‘一动不如一静’,要不赶紧把石椁再埋回去,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矿场中叫喜禄的监工却坚决不同意。他说按照老规矩,如果挖出这种上了年头的古棺,每个人见了都要毕恭毕敬的尊称一声“棺老爷”,再焚香祭祀,磕头祷拜,做足礼仪之后再想办法埋回去,而不是直接就埋。

因为很多常年埋在地下的“东西”怨气很大,既然不巧让它见了天日,就绝不能再轻易埋回去,不然这棺椁里面的东西心中不满,对大家不利。

于是他建议,立刻把古棺挖出来,先找个地方停放一下,最好能找个义庄。

劳工们自然老大不情愿,一是嫌麻烦二来也不愿意干这事,可这话谁都不敢说,毕竟领头的人已经发了话。大家只好在辘轳架上又挂了几条绳索,绕住石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从土中吊了出来,然后按照喜禄的吩咐,用推车将石椁从矿山中推出来。

一番折腾以后,最终棺椁被安置在了南山上面一个早已废弃的偏僻古庙。喜禄吩咐众人,石棺的事不能外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可惜没人想到的是,灾祸已然降临。

第二天就传来了丧讯,孙阿伯被家人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床上。据说他是夜里在梦中突然大吼大叫,一边说着没有人听得懂的话,然后一边自己嚼碎了自己的舌头而死,似乎受了极大的痛苦,整张脸极度扭曲狰狞…

孙阿伯正是昨日一起和众劳工发觉石椁的人,也正是他第一个主张将它重新埋回地下。他的死让当时一起发掘古棺的人心里都犯起了嘀咕,难道说他随口说的“把石椁再埋回去”这句话,已经遭到了某种“东西”的怨恨,让他最后不测?

这件惨事过后还不到半个月又发生了一件怪事。

镇上土诸多石庙中供奉的菩萨石像不知怎的,忽然在一夜之间全部都被砍了头,成为了无头石像。

这是小镇历年来最大的亵渎之事,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即便是穷凶极恶之徒也很少会做出这等对神灵不敬的事情。在当地,无论是汉人还是苗人多信奉神明是土石菩萨,人们认为她是慈悲的化身,常常高宣佛号,从天而降助人渡过厄运。

现在众多菩萨像被毁,镇上的人都很愤怒,就连县衙也重金悬赏抓捕胆敢毁坏菩萨石像之人,除了官差还有居民自发组成了巡夜队加强巡夜。

然而就在一天清晨,三个巡夜人被发现血液尽失的死在了各自的家门口,可奇怪的是,他们全身除了几道抓痕以外,并没有太大的伤口。

让人不寒而栗的是,这三个人也是曾经发掘过古棺的劳工!

又过几天,又有两个劳工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家里,他们的肢体似乎被一只具有极大力量的手使劲拧成了麻花一般,整个内脏骨头都变形碎裂了,血喷的满屋都是。可房门却都是反锁的,也没有找到有外人侵入的痕迹…至此,当时参与挖掘古棺的劳工几乎全部都死了。

一连死了这么多人,小镇上人心惶惶。都在暗中传言:凶手不是活人,是飞尸鬼怪行凶!

每个人家里都挂满了辟邪之物,大白天的也没人敢出门走动。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方圆百里无人不知,镇上查无可查,又压不住,不得不上报到了省衙门。

按察使也不敢压着,便密折直接报到了雍正的手中(雍正十分细密,凡是大案都要亲自过问,各省以密折上报)。可这封奏折十分糊涂,竟然写了什么“流岁不利,旱魃为虐”的字眼。

雍正见到奏折后很不高兴,认为这些地方官捕风捉影,欲盖弥彰。于是让他官降一级,戴罪立功,同时又令鸿胪寺卿叶向隐结束休假,前往调查此事。

叶向隐,也就是我的高祖,祖上曾事端公(当过巫师),他平日常常钻研祖上留下来的一些巫术奇学,案发之时他人原本也在广西,当时正在拜访自己曾经结交的一位老友----猫儿山上的一位隐居道士。老道法号上云下逸,平日里最爱养花养草,修习养生之术,现年八十多岁,桃李遍布天下。

叶向隐骤然接到了皇上的旨意,也不由得大吃一惊,竟然发生了惊动皇上的命案,恐怕这个差事要办不好就遭了。在细细翻查一同送来的案卷以后,他心中隐隐觉得此事十分蹊跷,非比寻常,于是便顺道向云逸道长提起皇命,说道马上要去调查此事,不得不告别。

没成想云逸道长也早就听说了这些命案,并且一直让门人在搜集资料,现在已经有了一些线索。叶向隐不由得大喜,他知道云逸道长绝非等闲之辈,观点必有独到之处,于是连忙请教。

云逸道长感慨,太平盛世竟然发生如此残暴猖狂之事,他平生也从未遇到过,好在遍阅古籍后,目前找到了一点线索。

云逸道人说按照唐代古籍上的记载,这些命案恐怕是“尸仙”出世之后作乱所造成的,情况十分罕见,也异常凶险。

叶向隐素来渊博,却也从未听过“尸仙”的说法。云逸道长解释道,所谓的“尸仙”,是指邪魔外道附在尸体上作祟的情况,叫“尸魔”也许更为妥当。

要知道不仅人分好坏,仙也有三品九流。有些所谓的“仙”并非真正位列仙班,而是某些修为通灵之物,像是黄大仙、白老太太、胡姑娘一类便是如此,其实是似仙非仙的“妖仙”。

这些“妖仙”虽然个性亦正亦邪,但倒也不必过于惊慌。毕竟它们和人共存了千万年,相互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正常情况下它们做事不会太过越界,人也自有一套能和“妖仙”们平安相处的法门。

真正可怕的,是那些穷凶极恶的邪神淫祀。

它们既不在天地五行,又不属宗庙典籍,个性阴险恶毒,只会到处作恶。如果有人暗中供奉这些邪仙,就难免会出乱子。

云逸道长告诉叶向隐,他近来夜观星象,见太白与岁星相乱,只怕已经有妖物破土而出。古语云:“挟邪以登人门,妖怪随至。”倘若有什么古尸出土,又恰逢恶祀,就结合成了作恶的“尸仙”。

要除掉“尸仙”倒也并不复杂,最重要的是需镇住古尸,让恶神无所依附,自然它们也就成不了事。只是这过程中的凶险,就难以预计了。

叶向隐茅塞顿开,连连拜谢之后便拜别了道长立刻动身前往吊马小镇。经过一番明察暗访,他找到了一个死去劳工的妻子。这个死去的劳工叫赵有权,他在死前曾向妻子秘密透露过他在挖井时曾经出土过一口石椁,只不过具体安置在哪却没说。

叶向隐不由得对云逸道长的料事如神暗暗钦佩,有了他的指点,自己一下子就找到了调查目标。在核查完死者的身份后,叶向隐大吃一惊:小镇上发生开始发生离奇命案正是石椁出土以后的事,而且死的人也都参与了棺椁的挖掘!

这更加印证了云逸道长所说,这个石椁里面的古尸会不会正是被妖神所附身的尸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