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亚夏感叹道：“你这种说法很寻常啊。”

拉美西斯说：“我接受了野牛试炼，父亲带我去的。他为什么这么做，我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他选择的下一任法老是我。”

王子的四位同学听他这么说，全都沉默了下来。最后还是亚夏第一个开口。

“可是塞提选定的王位继承人明明是你大哥。”

“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让我大哥和那头野兽交手呢？”

亚梅尼激动地说：“拉美西斯，这太棒了，我的朋友是未来的法老，还有比这更棒的吗？”

摩西嘱咐道：“别高兴得太早，塞提可能还没有做出最终决定。”

拉美西斯问他：“你们会支持我，还是反对我？”

亚梅尼答道：“我永远支持你。”

摩西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表示支持。

“这不是一个可以立即回答的问题，”亚夏说，“如果我觉得你更有机会，自然会渐渐远离你大哥；如果你大哥更有机会，我也没理由非得跟着一个失败者。”

“你怎么……”亚梅尼攥紧拳头。

亚夏，这位未来的外交官解释道：“说不定我才是所有人中最诚恳的。”

“怎么可能？”塞达武反驳道，“只有我的看法才最符合现实。”

“说来听听。”

“我不喜欢说，只喜欢做。未来的国王不能怕蛇，我会在下个月圆之夜带拉美西斯和群蛇对战，在那个时候蛇类会倾巢而出。如此一来，大家自然就知道他的志气和他的野心是否匹配了。”

亚梅尼以悲伤的口吻恳求道：“不要答应！”

拉美西斯说：“我接受。”

这场密会让埃及历史上最古老也最著名的贵族学校受到了极大的震动。要知道，建校至今，从未有哪个学生敢违背校规擅自离校，即使是毕业班最优秀的学生。萨力的同事们把他推出来审问并重罚了这五名违规者，这让他感到非常无奈。更糟糕的是，学校本来才刚根据这五个小伙子的勤勉和能力，给他们推荐了不错的职位。对他们来说，贵族学校只不过是踏上康庄大道的一个敲门砖而已。

拉美西斯正在逗狗，他已教会了它如何与自己共享食物。家庭教师不明白这条狗为什么对王子手里的破布球那么痴迷，只要王子扔，它就疯狂地追过去。萨力虽然觉得这非常无聊，奈何他的王子学生不肯停手。拉美西斯说，这条狗在给别人当宠物时，受到过虐待，现在只有这个游戏能让它高兴起来。

“拉美西斯，你这么做是要受罚的。”

“为什么？”

“你私自离校，违反了纪律……”

“萨力，没那么严重吧，我们又没喝醉。”

“更蠢的是你们私自离校，你要知道你的那些同学就要毕业了！”

拉美西斯一把按住家庭教师的肩膀。

“太好了，你知道什么？快和我说说。”

“处罚……”

“这个晚点再说！摩西被分配到哪儿了？”

“他被安排到了法尤姆市[1]的梅室后殿当总管助理，这项工作的任务未免太重了。”

“有些古板的老公务员只知道抓着职权享福，摩西到了那儿，会让这些人振奋起来的。亚梅尼呢？”

“他被安排到了宫里的文书部。”

“太棒了！塞达武呢？”

“要是没有处罚的事，他会成为有执照的治疗师和御蛇巫师，负责收集毒液配置解药……”

“亚夏呢？”

“等他学完了利比亚语、叙利亚语和赫梯语，会被派往彼布罗斯当传译官。但是现在这些任命已经中止了！”

“谁做的？”

“贵族学校的校长、老师，还有我。你们做的事，越界了。”

拉美西斯心想：事情要是恶化下去，首相就会看到报告，最后塞提也会听到风声；这确实是一个惹怒国王的绝好的办法。

“萨力，这件事难道已成定局了？”

“还没有。”

“那就把责任推到我一个人身上，只处罚我好了。”

“可是……”

“筹划这次聚会的人是我，聚会的地点是我定的，他们只是受我胁迫。他们只是因为我的名字而不敢拒绝我。”

“或许，可是……”

“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拟定了什么惩罚由我来扛。好了，就这样吧，现在我要和这条可怜的狗玩一会儿，让它高兴高兴。”

萨力开心极了，他原本觉得这件事很难处理，没想到拉美西斯自有主意，一下子就把他摘出来了。

最后王子接受的处罚是，在洪水节期间不能出校，要补习数学和文学课程，且不能去马厩玩。当法老在7月新年主持尼罗河盈溢开学典礼时，人们只会看到拉美西斯的大哥而看不到他，自然会认为小王子确实无足轻重。

在禁闭期间，唯一能够逗笑拉美西斯的，就只有那条大黄狗了。后来拉美西斯得到允许，总算能送一送他的同学们。

亚梅尼的工作就在孟斐斯。他可以和自己的老朋友在一起，不用每天惦记对方，还能想方设法逗拉美西斯开心，所以他看上去非常高兴，整个人兴高采烈的。想想小王子被放出来之后的日子，一定会很快活。

摩西只是拥抱了拉美西斯一下，他相信去往遥远的梅室正可以让自己受到最好的磨炼。有一些想法，他始终放不下，准备晚些时候，等他的朋友获得自由之后再说出来。

亚夏表现得非常冷淡。他对王子的到来表示感谢，并承诺说，只要有机会，以后会做出同等的回报，但与此同时，他又表示自己对这种情况不抱期待，因为他们可能很难再见了。

塞达武又和拉美西斯说起迎战蛇群的事，并表示既然做了承诺，就应该说到做到。这次的意外虽然让人恼火，但塞达武决定借此机会去寻找一个最理想的地点让他迎接挑战。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到技巧的研究中，每天和真正的权力打交道，这让他看上去格外兴奋。

面对孤独的考验，拉美西斯居然如此平静，这让他的家庭教师感到非常惊讶。那段时间，和王子同龄的年轻人都在畅享洪水节的欢乐，他却一心扑在数学与古典文学的研究上，只有偶尔才会带着他的狗去花园里小逛一圈。拉美西斯和萨力探讨的所有话题都极为严肃，他本就出众的记忆力又提升了，他的专注程度也让人备感惊讶。不过几周时间，他就从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变成了一个男人。很快，他的家庭教师就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教的了。

这段时间，拉美西斯虽然不得不安分守己，但他其实从未离开过战场，他像正在空手搏斗一样热情地与自己厮杀着。野牛挑战让他对另一个怪兽——那个自以为是、野心勃勃、鲁莽急躁的规则挑战者，产生了兴趣，他一直想打败它。这或许是一场更加危险的战争。

拉美西斯总会想起自己的父亲。还能见到父亲吗？这次来自至高无上的法老的宠爱和回忆，难道就是他唯一能够获得的东西？塞提放走公牛之后，曾经将马车的缰绳交给拉美西斯，可是很快又夺走了，拉美西斯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么做，他不敢发问。事实上，虽然只和父亲待了几个小时，但他已经觉得非常幸运了。

他不再考虑成为法老的事，而是像往常一样，心潮澎湃地任由想象肆意飞翔。

然而他接受了野牛考验，这是一个早就废弃了的古老仪式，而且，塞提并不是一个盲目行事的人。

他并不准备遮掩自己的无知，于是找来了好友亚梅尼询问这件事。拉美西斯很清楚，无论自己以后的官职是什么，只有勇气和激情都是不够的，而且塞提和其他法老一样重视传统。

疯狂的想法以翻天覆地之势再一次向他扑来，紧紧地缠绕着他，他虽然努力压制，却始终没有成功。可是，萨力同他说，宫里的人差不多已经忘了他是谁了，大家都觉得他不再具有危险性，因为他被贬到了塞外的都城。

对于这种情况，拉美西斯不想做任何解释，他开始转移话题，去探讨如何以神圣三角形修筑神庙，如何以纤弱完美、自然正义为标准为女神玛亚特建造神像，以及如何把握神庙的外观尺寸。

他喜欢骑马、游泳和空手搏斗，可是现在他依从萨力热情的教导，就像彻底忘记了大自然和外围世界一样。照此下去，再过几年，这个曾经的浪荡子就能和古书上的贤者一较高下了。年轻的拉美西斯虽然因为这次违纪受到了严厉的惩罚，但这反倒让他走上了正路。

在获得自由的前一晚，王子和萨力一起吃了顿晚饭。他们在教室的屋顶上铺了一层草席，坐在上边嚼着鱼干、辣蚕豆，喝着生啤酒。

“恭喜你，你进步得很快。”

“有个小问题：给我安排的工作是什么？”

家庭教师看上去非常窘迫：“……你下了这样大的苦工，或许你可以考虑，先休息一阵子。”

“这就是你的建议？”

“这件事有点难办，不过……王子地位尊崇，这是不会变的。”

“萨力，到底给我安排了什么职位？”

家庭教师不敢看自己学生的眼睛。

“暂时，没有任何职位。”

“谁决定的？”

“你的父亲，塞提陛下。”

注释

[1]在开罗西南方大概一百公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