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尼”神主要是萨满祭祀中的神灵,它大量出现在满族家传的萨满神本子中。而流传下来的神本子,又多数为汉字注音的满文手抄本。其中的注音不准和注错之处比比皆是,而且还有新老满文混用的现象。所以,给考证“瞒尼”一词的含义带来一定的复杂性,必须采用多方位、多角度的方法,从词意,神灵职能及跳神中所表现的精神面貌等方面,综合起来考证,才能得出较可靠的结论。

“瞒尼”一词在清代的满文工具书,如《清文总汇》《五体清文鉴》及《大清全书》中无从查找,那么,这一词汇是否在各姓氏汉字注音的满文神本子中,注音不准或是注音错误呢?看来不属于这类问题,因为尽管在各姓氏神本子或是民间神话、传说中,“瞒尼”词有各种写法,但这仅是汉字拼写不同而已,是由同一满文词汇拼写而成。“瞒尼”一词在各姓氏神本子中大量出现,是有一定的道理,也有一定的变化规律的,这必须从各姓氏神本子中寻找。在黑龙江省宁安地区搜集的唯一用满文手抄记录的关姓神本子,其中一篇神词中乞请“天神,超和章京”的神灵之后,便乞请“芒额色夫”。值得注意的是,这里已明确清晰地用满文记载了“芒额”一词。神本子第一页注明“光绪十八年十一月,由内抄写祭祀神册”,这里的“内”是指清宫之内,说明神本子是由清宫里抄写出来的。从它所使用的满文和神歌内容来看,是很正规的新满文和乾隆规范化以后的神歌内容。可以说,“芒额”一词必定是新满文了。而且,从当时清代使用满文的严肃性和清宫祭祀的严格性来看,手抄神本子不会出现错误,所以,“芒额”一词也绝不会有错。此外,我们在保留满语比较好的黑龙江省富裕县三家子屯调查萨满文化,发现老人在讲述萨满祭祀神灵时,也清晰地用了“芒额”一词,如前面列举的“海林芒额”和“布库芒额”等。“芒额”一词的书写体与口语是一致的,说明“芒额”一词是新满文,是毫无疑问的。那么,它与“瞒尼”一词是否为同一词汇呢?

前面我们已经指出神本子中有新老满文混用的现象,而新老满文最大的区别,除了有无圈点之外,还有“老满文字母的形式极不统一,一个字母往往有几种书写形式”,此外,老满文的元音和辅音的音位很混乱,因此,出现字母之间互相假借的现象,如元音“窝”可以假借“乌”或是“额”之音等。所以,老满文的弊病很多,而新满文没有这些弊病,更具有科学性。所以,在《满文老档》和其他用老满文记录的文献史料中,都出现了书写不统一和字母假借的现象。在变异性很强的萨满神本子中,就更会出现这种满文字母书写不统一和字母互相假借的现象了。而“瞒尼”一词,以不同的汉语注音,如“蛮尼”“瞒也”等出现在神本子中,同样是因为老满文存在以上的弊病所致。更主要的是“瞒尼”“芒额”之间的语音近似。因此,它们应是同一词汇,只不过“芒额”是新满文,而“瞒尼”一词是老满文罢了。

为什么同是满族萨满神本子,有的姓氏用“瞒尼”一词,有的姓氏用“芒额”一词呢?其原因:第一,乾隆年间对满族萨满教进行过规范化,即对满族各姓氏的氏族(或部落)神、动植物神及所诵唱的神歌用“编纂”的方法进行了规范,以达到满族萨满祭祀仪式、内容、神灵的统一。根据我们所知,萨满神本子中使用“芒额”一词的,仅是宁安地区的关姓,还有吉林乌拉街满族镇同一姓氏的神词中,使用了“芒额色夫”,前者是乾隆规范化以后的祭祀,而后者的祭祀活动是深受宁安地区的影响,[7]所以,他们的祭祀都是遵照乾隆规范化的要求进行的,记录萨满神本子的满文,自然是使用新满文“芒额”一词了。第二,尽管乾隆时对满族萨满祭祀及神灵进行了规范,但是由于萨满教自身的发展规律,许多地区的满族萨满祭祀,仍按照自身的发展渠道进行着,即有的姓氏仍然保留动植物和氏族、部落神灵的大神祭祀,有的经过历史的演变,大神祭祀被淘汰,仅有家神祭祀。不管属于哪种情况,都不是遵照乾隆规范化的萨满祭祀活动,因此,在这些姓氏的祭祀仪式和神灵崇拜等方面,都保留了较多的原始内容和面貌,神本子所使用的满文,也必然保留了较多的老满文的语音成分。

所以,我们可以断定,凡是遵照乾隆规范化进行萨满祭祀活动的姓氏,它们的神本子中,必然使用新满文,使用“茫额”一词,凡是按照萨满教自身发展规律而进行祭祀活动的姓氏,它们的神本子中就保留了属老满文的“瞒尼”一词。可见“瞒尼”与“芒额”是同一满文词汇,所以“瞒尼”是“芒额”一词的变音,是由于萨满神本子中新老满文混用而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