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林府,林源立刻命管家准备热水让我和小逸沐浴。泡在温热的水里,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啊,真舒服。
可是回想起来一件事,就觉得很是奇怪。似乎自从在云舫上碰到那个秦王爷撒酒疯之后,我陆陆续续遇到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或多或少的跟这个秦王爷有些关系。那个湖将军当时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当时因为他呵斥林源让我很不爽,就没怎么上心。此时此刻想起来,到觉得他的话很有问题。他问我忘记了什么,说公主很想我,说我不记得他们了。他是认错人了吗?可是他把我认成谁了呢?林源说他是秦王爷身边的人,那他肯定知道秦王妃是那个公主,难道说他把我认成了秦王妃的婢女?小软说秦王妃在一年前赵王反叛时曾失踪过,会不会她的婢女也曾经失踪了?难道我跟那个婢女长得很像?但是,为什么那时林源跟我说说秦王妃名为陆云笙?
我想不通,气得空拍水,这可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小软进来问我怎么了,我哭丧着脸说,“小软,我有些饿。”
小软笑了笑,去给我准备饭食。我躺在浴桶里,甩甩脑袋,又撩了点水泼在脸上,才清醒回来。摸了摸肚子,算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第二天醒来时,就稍微收拾了东西,乘车离开了洛京城。
回林府的路上,我和小逸不约而同地打起了瞌睡。小逸歪在白慕身上睡得很是令人羡慕,我努力撑着,不时地摇摇头来清醒自己。小软说,“陆姑娘,你睡在小软身上吧。”我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还能撑住。我昨天睡得可早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困……”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林源在一旁看着,微微笑着。
我本以为我能撑到林府,然而总是理想太丰满现实太骨感。车子忽然间剧烈的晃动了一下,我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我以为自己是歪在小软身上睡着的,惊醒了之后才发现我居然是半躺在林源怀里睡的!我赶忙直起身来,一瞬间睡意全无。他看我起来了,便起身出了马车。
我懊恼地小声问小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让我睡在你身上吗?!怎么……”
小软掩口都掩不住笑:“这可跟小软没关系,陆姑娘还是去问少东家吧!”
我拍拍发热还怎么也消不下去的脸,赌气不理她了。看了一眼小逸,还在睡,刚刚的动静根本没惊动她。还好她不知道,否则不知道又能说出什么花来呢。我看了一眼白慕,她居然也在憋着笑。我闭闭眼睛,微笑起来,“白慕!不许你跟你家小姐说!”
白慕只是笑,我这才宽了心。看看小软,威胁她:“不许跟别人说!”
说话间,林源回来了。他问:“不许说什么?”我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忽然间马车外一人喊道:“林公子,届时还请务必莅临!”
林源撩起帘子对那人笑道:“自然。宋将军不必多虑,长清定会到场。”
我跟着看过去,外面马上那人穿一袭黑袍,正是那天在云舫上的宋岩。对上他的目光,不知为何心中一阵慌乱,跟那时同秦王妃对视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帘子放下,马车缓缓行驶起来。我深呼两口气,轻声问:“那是秦王身边的宋岩吗?他也是个将军?”
林源惊诧地看着我:“是,你认得他?”
我摇摇头:“不认得,在云舫上面见到过。他来有什么事吗?”
林源给我看他手里的信封,抽出来将内里的东西给我。我接过来,是一封邀请函,上书“秋光令”三个字。我打开略略看了几眼,是些词藻甚是华丽却着实没有什么用的说辞。什么“大道行益,尊神敬道”,什么“秋阳杲杲,万物腓而逆发”的,无非就是请人参加九月十六的一场游园会。我还给他,“我也要去吗?”
他将其收好,点点头:“我们都要去。你和小逸参加女眷的赏秋,我和韩英参加男子的射鸿。此次我们不去不可,这张‘秋光令’是秦王爷亲手写的。你不想去也不行了。”
我想了想,应该是个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活动,便点点头同意了。
九月十六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那一天秋高气爽、凉风习习,林源带我们出发前往洛京东郊稷安园。林源这次没有让我胡穿,而是让小逸给我找了一套浅黄色的轻礼服。他说这不是我们自己出去玩,而是受邀去参加一个由皇室举办的正规的游园会,故而不得任性行事。
我好奇地问:“所有人都必须着正装吗?”
林源说:“当然,男子女子都必须穿正装,无论是谁。”
我看看小逸穿的天蓝色礼服,又拎拎自己都垂到地上了的裙摆:“必须要穿成这样吗?我觉得都能去扫大街了!”
林源笑笑,“先皇重视农业,认为农业是一国根本。秋季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新谷物播种的的时节,故而十分重视。特意在洛京东郊建设了稷安园,规定每年九月十六只要天气允许都要举办游园会。女眷们赏花游乐,男子射鸿博彩。”
我叹了口气:“唉,重农嘛,可以理解。”又问他:“林家每年都必须参加吗?”
林源顿了顿,“不。”
小逸接过话茬,说:“我们虽然是与皇家有来往的皇商,但终究是商。九月十六的稷安园会是各王公大臣家参与的,我们没有资格参加。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了,居然给我们送来了秋光令,白慕说还是宋将军亲自来送的。真是稀奇。”
我咂舌,“我这运气也是绝了,在你们家这些日子居然恰恰好碰上了这样的事儿。”
林源笑笑,吩咐白慕带上小逸的琴。小逸问:“为什么要我带琴啊?我可不想给她们表演。”
林源道:“带上吧,以防万一。到时候把琴放在车上,用不到最好,如果到时候真的需要了再让白慕去取。”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
到达稷安园之后,看到各个官家小姐们的装扮,瞬间我就安了心。这些王公贵族家的小姐们个个都穿的十分华丽正式,我和小逸跟她们一比简直,哦,不能比。小逸生气自己没有穿的更漂亮,在一旁不肯跟那些女子搭话。我拉着小逸要挤进去,小逸不肯,我说:“她们穿的漂亮怎么了,你可比她们长得漂亮的呢!你自己看看,她们的衣服那么好看,但是穿出来有那个感觉吗?”
林源走过来嘱咐小软和白慕照顾好我们,对我们说:“不想跟她们一起就不要勉强自己,找个地方坐下来安安静静地赏花就行了,到时候会有人过来带着你们所有人一起观赏的。”
我点点头,看到有人来请他去男子那边,就催他赶紧去。林源走了之后,我看小逸根本不想往人群里去,就四周环顾了一圈,看到一个小亭子那里没有人去,问小逸要不要去。小逸看了看,说要去。于是我们四个就躲到小亭子里,也不管人群那边有谁来了有谁走了,只我们四个在一起看看花看看水,说说笑笑。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管我们,我就渐渐地犯了困。小软笑我整天睡不够,说我怕是一天睡八个时辰都不够我睡的。我看着小软精神百倍,不禁好奇:“小逸是因为不高兴才这般精神,白慕是一直都有精神,怎么你也这般精神?”
小软得意洋洋:“小软可是每天都这般精神!”
我不信:“你是不是吃了什么提神药了?”
小逸忍不住噗嗤笑了:“陆姐姐不好好睡觉还怪别人吃提神药,羞羞羞!”
我不服:“我哪有不好好睡觉了?”
小软十分“见机”地插话:“陆姑娘每天晚上都看戏折子、话本,还说自己好好睡觉了吗?”
我正要反驳,忽然间几个官家小姐走了进来,见我们四个在这里坐着,点了点头算是行了一礼。我们不知道她们行的是哪门子的礼,只好也冲着她们点了点头。小逸往我这边坐了坐,一是给她们让位子,二是不想跟她们说话。我拍拍她,示意她不用在意。
那几个官家小姐在旁边说话,全然当我们不存在。我撇了撇嘴,干脆和小逸一起趴在栏杆上看亭子下面的湖水。
她们在说话,我原本是不想听的,可她们声音实在是太大了,我想不听都难。
一个说:“哎呀,户部尚书家的那位韩千金,据说是前两天受了风寒,还没好,在家里养病呢。所以今天没来!”
一个说:“什么呀!我听说是韩小姐同秦王爷一起出去游湖,不慎落水了,才没有来!”
还有一个总结道:“那不就是因为落水了才染的风寒嘛!你们说都是一个事儿!”
我听了,想起来前些天那个被我拽到水里的红衣女子,她是尚书千金?妈呀!我差点搞死一个尚书千金?!我看看小逸,她却压根没想到这回事。
身后一个又说:“我可听说了,这次稷安园会不光是我们来参加,还有一家从商的来参加呢!”
于是几个人立刻炸开了锅,一个个的都在说“什么?”“真的假的?”“从商人家是怎么拿到秋光令的啊!”我在一旁听着,脑子都要炸了,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有人说一个女人的嘴相当于五百只鸭子了!我看了一眼小逸,她正在念叨着什么,我问她在念什么,她无奈地看了看后面的一群小姐,说:“清心诀。”
我懊恼:“早知道我也背背了。”
那群千金小姐中有一个声音特别高,她说:“我知道!我哥哥是跟着宋将军的,我哥哥说,是秦王爷亲自写了秋光令,让宋将军亲自送给林家的!”
一个人问:“当真?”
还有人问:“林家?卖瓷器的那个林家?”
那个声音很高的小姐说:“对对对,就是那个林家!出了个什么帝都琴姬的那个林家!”
不知为何她们一下子安静下来了,过了一会儿方有人道:“呵!一个卖瓷器的!”言语间满是不屑。她这一说,其他人立刻跟着附和,说的话没有一句不是嘲讽林家的。那一瞬间,我明白了为什么林源进稷安园时会有担心的表情。
“你们说够了没有!”小逸狠狠拍了一下栏杆,站起来,转过身,十分淡然而高傲地说:“我们就是林家的人。”气场瞬间铺洒开来。
那些女子似乎被小逸吓住,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慕心疼地喊了一声小姐,给小逸揉了揉手。
我也转过身来,看着她们,笑笑,“各位小姐似乎很看不起我们林家从商。那么请问,你们家里名下有多少铺子呢?”
其中一个眨眨眼睛,说,“我们家名下没有商铺!”接着,其他几个也跟着说自己家没有。
我笑笑,拍了拍衣袖,“你们以为,你们身上这些时新的绫罗绸缎,你们的吃穿用度,你们家的婢女仆人,是你们家那几百几千石粮食的俸禄能供得起的吗?还是说你们府上的收入除了俸禄,还有别的非商业收入?”
我这话说的很绝,她们不承认自家名下有商铺就得承认自家收受贿赂。每朝每代发给各级官员的俸禄并不多,也就刚好够他们吃得饱穿的暖再余下一些做存储。但是这些官员们都住着大府宅,被无数的丫鬟仆人伺候,还娶着不知几房的小妾,再加上她们这些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衣服,光凭借他们在朝的俸禄,怎么可能养得起?还有,在朝的京官或多或少都会养些幕僚,各个官员间走动,都少不了银子。一个人就算他的工资再多,怎么撑得住几十个人的需求。
当然,她们的父兄到底一年能拿多少俸禄我压根不知道,这么说主要还是唬她们。看来,效果还不错。
我撇撇嘴笑了,拉着小逸想走,忽然间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粉红色衣裙的女子,十分得体的笑着,说:“这位姑娘说笑了,我们皇上最是体恤官员,怎么会让他们冷着饿着呢?”
小逸见她气度不凡,便拉着我对她行了礼,“不知这位小姐是?”
“在下姓顾,家父是当朝左相。”
我笑笑,“原来是左相千金,失礼了。”
这个左相千金看起来并不像那些乱嚼舌根子的小姐,她仪态甚是大方,请我们坐下。小逸看看我,我拱了拱手,说:“多谢顾小姐,只是我们现在要走了。”
她却道:“可我此次过来便是来寻陆姑娘的啊。”她笑着,我却觉得甚是危险。
小逸奇道:“顾小姐认得我陆姐姐?”
左相千金款款而笑:“刚刚进园子时就听我哥哥说此次稷安园会有几位不同寻常的客人。”她刚说到这里,那几个女子就嗤嗤地笑了起来。她也不管,只是继续说她的,“我听说里面有一位陆姑娘甚是出彩,所以特地来寻寻,好一睹风采。这一见,果然是不虚此行啊。”
小逸看着我,小软白慕也看着我,她们似乎有些担心,似乎有些不解。
我笑笑,道:“顾小姐不必如此夸赞我,我只是凡尘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存在。再出彩,也没有堂堂左相千金出彩。”说着,我拉着小逸就要走,“恕不……”
她却直直伸出手臂拦我,“我可是听说,陆姑娘歌喉甚是美妙,念青有个不情之请,想听听陆姑娘的美妙歌声。陆姑娘,念青等陆姑娘出林府来这里已经等了许久了,难道陆姑娘要念青白等吗?”
小逸此时也看出来这个左相千金也是来找事的,紧紧抓住了我的手。
我对这个身为左相千金的顾念青还是颇有些忌惮的,她爹可是左相,她又说这样的话,明摆着逼我就范。我们手里无权,她们官宦人家都官官相护,我们不好跟她怼,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她绕。只要等到主场的人出来,就没事了。于是推辞道:“那顾小姐怕是听错了,我一向五音不全,唱歌很难听的。顾小姐若是想听曲子,不妨叫些歌姬来,她们的歌喉可比我的美妙多了。”
然而她不依不饶,“可我就想听你唱。”跟旁的那些官家小姐们也跟着附和,要我唱歌。
我可就真奇了怪了,我在这里从来没有唱过歌,是谁告诉她我唱歌好听的?我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忍耐地问:“顾小姐,可否告诉我是谁告诉顾小姐我善唱歌的?”
她笑笑,“我告诉你,你可会唱与我听?”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逼不得已这个词,我冷冷地看着她,“你说。”
她凑过来,贴着我耳朵娇娆地笑道:“是右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