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上没逛多久,我们就失了兴致。小软她们又担心我的伤,便溜达了没一会儿就回去了。我想想今天出来玩可是写了整整一天大字才换回来的,却这样被人给毁了,心中不禁气闷。小逸看我不甚高兴,知道我是为了玩耍泡汤之事而烦,便开导我:“陆姐姐不必担心,以后啊,有的是你出来玩的时候。”
我哀怨地看着她,“可是我得先过你哥哥那关啊!他还让我跟着他学字!本来我觉得你就够让我头疼了,现在,我真想以后都由你来教我啊!”
小逸说:“其实我的字很难学,当初我跟着先生也是学了三年才学到精髓。让我哥哥教你,一方面你能学到更好的,另一方面,估计哥哥是觉得我对你不够严格,才导致你没有出成效的。”她无奈而怀疑的看着我,说:“不过你跟着我哥哥,真的能安生吗?”
我耸耸肩,“我可不确定。”
小逸送我回到住处,便领着白慕回去了。小软回去之后问我饿不饿,我笑着埋怨她在云舫上让我吃了太多,到现在还胀着呢。小软放了心,去给我准备热水了。我想起这个点儿应该快到放烟花的时候了,便给小软说了一声,跑到花园准备看烟花。
花园里一如既往的没有人。朦朦胧胧的月光下园子像是沉浸在牛奶泡过的梦里,安静而柔和。细叶昙花如玉一般的花瓣正缓缓绽放,安静的月见草躲在山石脚下无声的享用着属于它们的月光。我轻手轻脚地在园子里走动,生怕惊扰了这里静谧的氛围。
我选了一个角落,安静地等待绚烂的烟花。不料耳边忽然传来低低的声音,那声音刻意压低,我一时间辩不清是从何处传来。我小心地四下张望,却并未发现人影。我看着身后的山石,忽然间意识到这是有人在这里说悄悄话。本着八卦大于天的念头,我屏住呼吸仔细偷听起来。
一人道:“你今天去了哪里?”我听了瞬时一呆,林源?他是林源,那么那个人是……
“今天瑞轲去了云舫你知不知道?”果然,是杨彧!
“你是不是回你府上了?你知道那里多危险吗!跟你说了多少遍,你怎么丝毫不听!”我想,这口气比骂我还重。
“那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今天瑞轲会去云舫?!你知道你还敢让她去云舫?!”我心中啧啧感叹,杨彧火气也不小啊。
“杨大人!”林源厉喝一声,旋即缓了语气,“你得明白,以后,她少不了要见他。这无非是早与晚的事。”
“所以?”
“所以我才同意让她出去。”
“可你知不知道云舒见了她什么反应?你让云舒知道的太早了!”
“她迟早要知道!更何况,我不想云笙日后再因为这些事伤心了,她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这一页早些翻过去对谁都好。”
“你不必担心,她今天见了他们,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反应。”
“我知道你会在周围,所以我不担心。”
他们的对话很奇怪,不仅牵扯到我,还牵扯到那个秦王妃楚云舒。林源说的“这一页”指的是什么,杨彧说的我的不正常反应指的是什么?我心中忽然间一阵恶寒,四肢无力,我赶紧扶住山石,才没让自己摔倒。我听不懂他们的话,便着急地想再听听,看能不能多听出来点东西。这时天空中忽然一闪,轰的一声,五颜六色的光散落在我身上。我怔怔的看着天空中色彩缤纷的烟花,不知为何忽然间怅然若失。
第二天我醒的很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秦王,秦王妃,他们这样遥不可及的人物,他们这样如星云般闪耀的人物。他们也会有悲伤,他们也会买醉,他们也会有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是不是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是不是每个人都像一片不透明的叶子,朝阳面都风光无限,背阳面都污秽丛生。昨天一袭湖蓝色衣衫的秦王妃,看我的眼神并不正常。没有理由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地一直盯着一个陌生人看,更何况她当时还要收拾她丈夫造成的烂摊子。杨彧为什么忽然间要带我们走?我们走后那个到我们位子上的白衣男子是谁?还有,昨天,秦王喊的到底是云笙还是云舒?
小软进来时,我还在想。等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居然不知不觉间想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不由得拍拍脑袋,我这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他们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秦王大醉,喊的定然是让他念念不忘之人。秦王秦王妃夫妻情深,不喊云舒喊什么云笙啊!再说了,我们是在二楼,杨彧在一楼,肯定他听的比我们更清楚啊。我自己还一大堆事呢,怎么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
果然,刚吃完饭,韩英就过来告诉我,少东家找我。我搓搓手心里的汗,吞了口口水,跟着他去了。
到他房里时,他正坐在书案前处理着什么,韩英给我们送了些茶水点心就下去了。我看他聚精会神地处理东西,根本没有要理我的意思,就试探着问:“少东家还忙着呢,我,呃,要不你先忙,你忙完了我再来?”
他头也不抬,“书架第五层第三格有字帖,自己去写。那边桌凳已经准备好了”
我看看四周,看到在东面的隔间里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桌子上垂笔如林,放在一旁的白纸足有三指厚。我倒吸一口凉气,“那些纸,不会都要我写完吧?”
他仍旧不抬头,“你若愿意,我不介意。”
我缩缩脖子,按照他说的找到字帖,自己去了东边写字。展开那本字帖,不由得点头赞叹,难怪小逸的字那么好看,他们的字帖原来这般潇洒隽逸,豪气蓬勃。我看着这字,兴致勃勃地拿笔来写。一开始倒也学的像模像样,可是越写,我越觉得我的手和我手里的笔有自己的想法,于是愈发的不想写。
我抬头望望林源,他还在专心地处理他的事儿,估计一时半会儿管不到我。于是我用手绢包
起一条没有研磨的墨,开始在纸上画画。我随便画了一张小逸的速写,看着成品才觉得这双手依旧属于我。想了想,我偷偷画起林源来。好在他忙事儿的时候不会来回乱动,我每次抬头看他时他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我有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毛病,就是在画画时,一旦进入状态就会沉浸其中,除目标之外一切东西都会自动屏蔽。这导致我后期处理画作上的小细节时,根本无法注意到林源是何时结束了工作,何时出现在我身边。
他趁我的手离开纸的那一瞬一把抽出了我的画,我被吓一跳,陡然间记起身在何处在做何事。见他在看纸上他的画像,我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又怕他骂我不好好写字,简直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了。
他看了许久才将画放下,清了清嗓子,问我:“你这手法,是跟哪里的先生学的?”
我看看他,发现他耳朵居然在红,回神听到他问我,赶忙说:“就,就是跟着老师学,然后自己再练。”
简直牛头不对马嘴,他无奈地看了我一眼,问,“你的字呢?”
我想起自己鬼画符的作业,赶忙丢开手里的墨条,一把抓住纸张就往身后藏。支支吾吾的解释:“不是,那个,我,我,刚才不是,呃,我没写……”
他伸手就要来夺,我急忙往一边跑。他追过来一只手揪住我,一只手去我手里夺字。我情急之下把纸往身后一扔,然后死死抱住他,“不不不,你别看了,我重新写好吧!我重新写!”
他似乎被我吓住,倒真的不再跟我夺,好一会儿之后才说,“好……”
我拉着他坐到我刚刚坐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毛捋顺了,开始认认真真的写字。他倒也不计较,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专心看着我写字,时不时给些指导。
等我写完了回来时,已经要吃午饭了。他留我在他那里吃饭,我挥挥手拒绝了,“你们家一个厨子还能做出两个口味来不成?我在哪里不是一样的吃?在你这里吃你还得让人去知会小软一声,小软到时候还得自己一个人吃。”林源笑笑,“也好。”并不多说,似乎本就不是真的留我吃饭。我嘴角抽搐,道声告辞离去。
小软看我回来了,说还以为我不回来了呢。我问她:“是不是没拿我的饭啊?”她笑着,说:“怎么会没拿?韩英跑过来跑过去一会儿说少东家要留姑娘,一会说少东家不要留姑娘。我想不如多拿些,反正陆姑娘吃的也不多。”
我点点头,找水洗手,“说的对。不过我今天可饿死了,你们少东家简直不威自怒,我在他旁边,饭消化的都比平时快!”
小软把饭端上来,我们一起吃,小软悄悄跟我说:“陆姑娘,昨天杨先生真是有远见,及时带我们离开了云舫!”我惊奇地问:“怎么了?云舫昨天又出什么幺蛾子了?不是还好好地放烟花吗?”小软一脸神秘地告诉我:“姑娘不知道,昨天我们走了之后,秦王妃没拉住醉酒的秦王爷,秦王爷一个人对战他的三个侍从、八个手下,把他们通通打伤后把云舫砸了!后来还是秦王妃生气了,把秦王爷打昏了带了回去。”我无奈地问小软:“你怎么知道?”小软道:“我听厨房里的李婶说的!”
我就知道。一个人对付十一个人,还是在醉酒的状况下,他是神仙也不能这么打吧!唉,盲目的崇拜,真把他当成神仙了啊?看来古代大妈八卦的本领不输我们啊!
我不理小软,她却又贴了过来,“姑娘还记得前两天劫我们的恶匪吗?”
我点点头,“当然记得,那混蛋王八蛋,不是被杨先生杀了吗?”
小软道,“是的啊。可是我听说有人发现了那三人的尸体,报了官。”
我插话:“报了官怎么了,他们都是些该死的人好吗!杨彧那样一剑抹了他们我还嫌便宜了他们呢!”
小软表示确实便宜了他们,又说:“顺天府也知道这三人是恶霸,本来就要扔乱葬岗了。可是,好像是有人认出来杀死三人的手法和伤口是松泽的作风。于是引起了上面人的重视,现在正全面通缉杨先生呢!”
我皱皱眉头,“松泽?是什么?”
小软道:“松泽是赵王爷秘密组织的一个队伍,听说里面的人生性残忍,甚是无情,杀伐暴虐,无恶不作!半年前赵王叛乱,用的就是这一支力量!”
我心中陡然一惊,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林源的话:你是不是回你府上了?你知不知道那里多危险!
林源知道杨彧是这个松泽的人,他还知道现在官府在通缉杨彧,然而他把他藏到了自己家里。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林源是故意的!
我连忙抓住小软的手,“小软,这件事你不要多嘴,不要告诉任何人。无论是我们在那天遇到了那三人还是杨先生杀了那三人救了我们。无论是谁问起,都不要告诉别人!”
小软看我如此严肃,有些慌乱,“陆姑娘,怎,怎么了?”
我盯着她,说,“记住,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外面什么人死了,怎么死的,死了几个人,我们不知道,跟我们没有关系,知道吗?”
她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说,“小软知道了。”
我松开她,笑笑,“好了,好了,吃饭吧。”小逸那边,我想就算林源不跟她说,她自己也能明白。
小软看着我吃了两口饭,问我,“陆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拍拍她,“小软,有些事,我们还是不知道的好。”看她不解,我又道,“你不记得了吗?话本上,死的都是知道太多的人。”
小软缩了缩脖子,说了声我知道了就赶紧吃饭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里,雨很大很大。大红的灯笼被雨打湿,在风中来回飘摇。我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摔下来,小腹痛的要死。有一个黑色的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一步一步地逼近我。我想跑,可是小腹疼得我根本动不了。她把我按到在地上,把我的头按在水洼里,狠狠地笑。她说,你不配,你不配!我努力想要喊人,嘴巴张得很大却发不出声音。她高高举起匕首,对准我心口狠狠地扎了下来……
我浑身一抖,猛然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你醒了……”我扭过头,看见林源握着我的手,一脸的紧张。他看见我醒了,先用帕子擦了擦我的额头,又回头喊小软,“小软!让大夫进来!”
我问他,“我怎么了?”
他握着我的手不放,“小软半夜里跑过来,说你被梦魇住了。我过来时你满头都是汗,怎么叫都叫不醒。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了,是不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了?”
我无力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大夫过来,给我把了脉,看了眼睛,说我是心中有挂碍,加上受了些凉风,发烧了。又说我身子太虚,气血不足,问我是不是身上有什么旧伤积着。我摇摇头,林源说我确实受过不小的伤现今还在调理。大夫开了方子,跟林源嘱咐了些忌口与注意事项就走了。
他吩咐韩英去送大夫,让小软喊管家去照方抓药,回来时脸色不太好。他坐在床边,摸了摸我的额头,问我:“你在想什么呢?居然能把自己给想出来病来?”
我看看周围没有人,问他:“你知道杨彧是赵王爷的人?”
他愣了愣,深深地看着我,好久之后才说,“是。”
“你难道不怕……”
“我怕,可是杨兄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垂下眸子,“无论如何,长清都必须帮他。”
“可你有更好的让他生活得好的帮法!”
“杨兄很固执,长清劝不动。”
“那你有想过小逸和你父亲吗?你有想过韩英小软吗?你有想过……”我吗?
他却紧紧拉住我的手,“你放心,我会护你们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