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低沉苍老的声音继续传来:
“如你所见,所有的人都死了,你依然想活着?”
“是。”
那只硕大的鲜红的眼睛眨了眨。
“……活着很好吗?”
“一般般吧。”
巨眼眯起来,似乎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
“那为什么想活着?”
“死了不开心啊。”周阳说。
何止是不开心!
刘一明苍白的脸慢慢的安静的闭上眼睛。
他也许会死在矿洞塌方,也许会死在打野的路上,也许会死在熔岩灾难里,也许会幸运的死在病床上。
作为一个充满冒险精神的贫民区小混混,死,离他们一直都不远。
“你无法救所有的人。”恶魔说。
“我从没想过要救谁!我就是不开心啊!”周阳朝着漆黑的天空大喊。
“……”
恶魔无言,鲜红的巨眼兀自注视着他。
对视良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一秒钟。
“你有刀吗?”周阳又问了一遍。
“有。”恶魔的声音传来,巨眼中红光冲天,“你要用吗?”
眼前渐渐模糊,一切回到初始的慢动作,一只有智慧的冰原白狼正在低吼,一只食腐野猪正向他冲锋,一只金刚巨猿正砸向他的头顶,一只异形迅猛龙正张嘴要咬下刘一明的头。
几乎同时,它们的喉管里鲜血迸出,整个场地里血雾弥漫。
当周阳收割完最后一只野兽的头颅,落在血雾之中时,那只金刚巨猿庞大的身躯才刚刚轰然倒下。
他感觉到周身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神经都在发生着变化,不痛也不痒,只是在发生着变化,那种感觉很奇怪,仿佛整个人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
伤口在快速的愈合,漫天的血雾他看得清每一滴的形状,辨得出每一滴落地的声音,他感受得到野兽身体里流动的血液和鼓胀的神经,只要目光所及的地方,他的刀就可以瞬间到达,只要武器够硬,他可以切开一切。
他慢慢的向刘一明走去。
那只准备咬掉他脑袋的异形迅猛龙歪歪的倒下,粘稠的鲜血喷的刘一明满头满脸都是。
擦,忘了,这孙子说自己有洁癖。
周阳想帮他擦一下来着,却发现自己手上也都是粘稠的鲜血。
刘一明忽然夸张的皱了皱眉毛。
周阳眨眨眼睛,以为自己看走眼了……
紧接着,刘一明趴在地上,猛烈的咳嗽起来。
他抬起头,看见了周阳。
“哎?你也死了!”
“我没死……你也没死……”周阳都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
刘一明一脸诧异:“哎?我死了啊!”
他的目光不再涣散,右臂上恐怖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你特么没死啊!”周阳开心的踹了他一脚,“还不赶紧去死!”
“疼疼疼!”
……
血雾散去,地面已经完全被染红,粗粗细细的血流如无数条蛇蜿蜒交错,血泊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各种变异野兽像小山一般的尸体,从高处的看台望去,整个场间更是宛如地狱一般。
李黑脸依旧黑着脸,没有微笑。
对于这些年轻人的以后来说,这只算是个小小的开始。
看台上的每个人都出了口长长的浊气。
死一般的沉默依然在蔓延,大家面面相觑。
其中大概有一半人动了退出的心思,而另外一半人则默默决定,以后见到周阳,一定主动鞠躬喊班长好。只有王守昌依然懒洋洋的眯着眼睛,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楼梯上忽然一个撕心裂肺的喊声传来“李教官——”,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慌忙的爬上楼梯。
大家齐刷刷地回头看去。
倒霉的值班门房高升,慌慌张张的冲进来,一连撞倒了好几个人,脸色紧张的跟猪肝似的,扑通一声就趴在强化玻璃上,“周阳呢,周阳呢?”
看到下面的一片地狱,高升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不过他很快发现周阳还活生生的站在那儿,“没死?太好了太好了……”他自言自语的念叨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吓死我了……”
什么情况?!
众人一脸茫然。
李教官皱起眉头,怒吼,“怎么回事!”
高升这才反应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汇报道:“许,许部长要见他!”
弥漫场间已久的沉默,终于爆发成了一片哗然。
……
然而许部长并没有见周阳,只是低调的派人转交给他一个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一串数字,看来像个电话号码。
这个许部长是谁?跟我有毛关系?
周阳莫名奇妙的举着那张小纸条,求救电话?保险箱密码?解谜游戏?接头暗号?
总之留好了,也许将来有用。
但是揣着张小纸条肯定会丢啊,所以他准备背下来。
一天之后他就发现自己高估了学渣对数字的记忆能力。
“小明,你记性好,帮我背下来。”他把小纸条交给刘一明。
“没问题。”
他俩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
觉醒者有很好的自愈能力,据说只要不被崩掉脑子或者损失一半以上的脏器,再重的伤只要可以安静休息个十天半月,也会自然愈合到连伤疤都找不到。
于是,以养伤为名,再也不用去那无聊透顶的训练,再也不用跟那帮凶神恶煞的烂同学一起睡大营房,每天躺着什么都不做,晚饭还有鸡腿套餐送到床边。
要是能一边躺着一边打几把游戏,就更好了,周阳想。
简直是天堂。
不过没想到,天堂里也有棘手的难题。
因为同样闲着不用去训练的,除了躺在医务室里的周阳和刘一明,还有一个凶巴巴的李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