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宏古傣文a音字母考^注45

提  要  清代《芒市译语》《南甸译语》《猛卯译语》《干崖译语》中的德宏古傣文混用多种字母形式表示a，本文通过与泰、老、柬、缅、西傣等同系文字比较，发现这些同样表示a（不分长短）的不同形式有多种来源，这表明当时的德宏古傣文处于非一符一音、文字不够简明规范的状态。在此基础上，文章还对某些字母的形音演变进行了探讨。

关键词  清代“百夷译语”  德宏古傣文  a音字母

一  引言

北京故宫博物院图书馆藏有13种清代乾隆十三年至十五年（1748—1750年）编纂的傣汉对译词汇资料（杨玉良1985），学界称为丁种本“百夷译语”（冯蒸1981；张公瑾2013:553—562；曾晓渝2015）。罗美珍（1993:226—244）对其中的《车里译语》有所研究，富田爱佳（2015）认为《车里译语》中的西双版纳古傣文与兰纳泰文字（Fak Kham Script）关系密切，是由于十七世纪兰纳泰王国Tham Script和Fak Scrip两种文字并用而产生的。《芒市译语》等另外12种的古傣文却另属德宏古傣文（傣哪文）体系（张公瑾1982；2013）。张公瑾（1991:15）、龚锦文（1991:3—5；2001）探讨了德宏古傣文的来源，东京外国语大学亚非语言文化研究所（2005:18）认为其产生源流为印度婆罗米文字→泰米尔·帕拉瓦文→孟文→缅文→德宏傣文。

泉井久之助（1946:155—175）按照一符定一音的方式为《干崖译语》词条推定了注音，龚锦文（1991）利用《芒市译语》等几种材料对德宏古傣文所体现的古音及其演变进行探索，我们可以参考他们的拟音对德宏古傣文材料进行解读。

在龚锦文（1991）的德宏古傣文拟音中，和与ă对应，和与a对应。我们的疑问是：德宏古傣文为何会出现一个音对应多个字母的情况？而且，在《芒市译语》《南甸译语》《猛卯译语》《干崖译语》^注46中不带韵尾a音^注47还有更多其他字母的形式。本文打算对同样表示a的各种字母形式及使用情况进行考察。

二  德宏古傣文中a字母的使用情况

2.1  a字母的不同形式

清代《芒市译语》《南甸译语》《猛卯译语》《干崖译语》中的德宏古傣文共出现5种形式表示a字母。

2.1.1  类

如下表所示，字母在各本子中有一些比较统一的用例：

表1  德宏古傣文字母用例

2.1.2  类

字母在各本子中的用例如下：

表2  德宏古傣文字母用例

2.1.3  类

在几个本子中统一使用的情况较少，举例如下。其中《干崖》的“崖”“被”和《南甸》的“马”书写形式与其他本子中的写法略有不同，后文将专门探讨。

表3  德宏古傣文字母用例

2.1.4  类

的总使用次数较少，4个本子中未找到共同使用的词条，仅举若干例如下，其中“刀”在《南甸》《干崖》中书写形式有差异，后文一并探讨。

表4  德宏古傣文字母用例

2.1.5  类

字母仅在《猛卯译语》中出现，如“雪—哈”，今傣语ha¹；“马—麻”，今傣语ma⁴。

5种形式在各“译语”中使用次数统计如下表：

表5  5种形式的a字母在各“译语”中使用次数统计

2.2  a字母形式的混用情况

带a音字母的词条中，四种“译语”中都出现的共20条，以《芒市》为基准与其他三种相比，字母使用的对应情况如下：

表6  四种译语中共现的含a词条的字母形式对应情况

在20个共有词条中，《芒市》的13个形式与《南甸》对应7个，与《干崖》对应8个，与《猛卯》对应12个，均占较大比重。结合表5中各形式使用的统计来看，是德宏古傣文中表示a的主要书写形式，但存在混用为其他符号的情况。在解放前通行的老傣文系统中，通常也是用符号表示a（周耀文1981），新傣文继承了这个符号，写为ⅼ，如天，五，马，狗。表5中、、三种的使用虽然不多，但在表6中都体现为比较整齐的对应。

不同本子中a字母形式统一的情况比较少，大部分是用不同形式的a字母表示同一个词，举例如下表：

表7  德宏古傣文a字母混用举例

甚至在同一个本子内部出现同一个语素在不同的词中写法相异的情况：

表8  《南甸译语》的“田”和《干崖译语》的“眼”

以上统计和举例表明，清代《芒市译语》《南甸译语》《猛卯译语》《干崖译语》中的德宏古傣文混用多种字母形式表示a，我们有必要考察这种混用产生的原因。

三  德宏古傣文a字母形式源流探讨

通过与同系文字字母形式比较，探讨源流，将有助于分析字母混用原因。

3.1  、、的来源

德宏古傣文的、在字母形式上与泰、老、西傣文字的长短元音有关联，现代泰文长短a分别为、，老挝文为、，西双版纳老傣文用或表示长a，用或省略不写表示短a。

柬埔寨语的a元音字母有[a:]和[ah]两种写法^注48。

根据岳麻腊（2010:199—203）对古缅文的研究，从蒲甘王朝时期开始，长元音a用或表示，东吁—良渊王朝出现符号和极少数符号，而短元音a在古缅文中则被省略，没有专门的书写符号。

德宏古傣文的与泰、老、西傣、柬、缅文的长a类字母对应，则与泰、老、西傣、柬文中的短a类字母对应，《猛卯》的可能来源于缅文字母字母的影响。

罗美珍（1981）、张公瑾（1991）指出我国西双版纳傣文和东南亚老挝、泰、缅甸、柬埔寨文字在形体、结构上很相似，有共同的渊源。东京外国语大学亚非语言文化研究所（2005）指出德宏古傣文的产生与缅文有关。可以设想，德宏古傣文在创制时因受同系文字的影响，字母的写法相似。由于材料有限，我们不能确定、在创制年代是否像泰、老、西傣文一样分别表长短元音，但可以肯定的是在清代初期这些字母已经完全混用，不具备区别性特征。

3.2  、的来源

泉井久之助（1946:157—175）为《干崖译语》的类符号推定了--类介音，现举例如下：

表9  泉井久之助《干崖译语》拟音情况比较

从原始台语构拟（李方桂2011［1977］）、亲属语言表现以及汉字注音来看，泉井先生所推定的--类介音并没有体现。

四个本子中有几个词比较统一地出现带“”符号的a，从书写形式的变体来看，、的来源可能与-r-介音有关，如下表所示：

表10  “”形式与“-r-”介音关系例证

“”在《南甸》《干崖》中对应写作符号，有的向上穿过声母字母，有些从左边框住声母。龚锦文（1991:56）指出“”这一符号在古傣文中大都代表复辅音的第二个成分“r”。现代德宏傣语已无r-声母和-r-介音，-r-介音有的脱落，如表中所举；有的独立成为第二音节的l-声母，如“佛，菩萨”的古傣文写作*phra，现为 [pha²la²]。同系文字中，r-声母和-r-介音字母的形式如下：

表11  傣文同系文字中r-声母和-r-介音字母的形式

德宏古傣文的“”符号与缅文中的-r-符号基本一致，与柬文的-r-符号也接近，在《干崖》的“刀”中的写法与缅文几乎一致。可能是由于德宏古傣文没有印刷体，在手写传抄过程中，逐渐讹变为或。以“刀”（^*phr->ph-）为例，推测这一符号共时形式所体现的历时变化过程应是：。

“崖”“刀”在石家话、泰语中的同源词仍然保留了phr-的读音，但清初古傣文材料中、与、混用非常严重，表九中带符号的词在亲属语言中都没有体现-r-介音，对音汉字中也没有复辅音的痕迹，甚至汉借词也使用、符号，如《芒市译语》中“瓦—瓦”，今德宏傣语va¹；“马—罵”，今傣语ma⁴；“笔架—乍笔”，今傣语tsa¹pi³。

四  结论

（1）本文通过对丁种本“百夷译语”材料的考察，发现清代德宏古傣文的a字母除、、、外还有一种形式，5种字母在不同的“百夷译语”本子中出现了混用情况，都用于表示当时无长短区别的a。

（2）这些字母形式有多种来源，通过与泰、老、柬、缅、西傣等同系文字的字母形式相比较，、可能源于长短元音a的写法，可能是受缅文字形影响产生的写法；结合与泰语、石家话等亲属语言的比较，、写法的来源除了与泉井先生所分析的--有关之外，可能与-r-介音有关。

（3）由于明清时期朝廷在滇西南傣族地区采用羁縻政策，分立土司管理各自小片区域（江应樑1983:270），文字没有完全统一，因此德宏古傣文的a音字母出现混用，但统计表明其中的最具倾向性，解放后傣文改革时新傣文继承了这个历史上使用最广泛的形式，并改写为ⅼ。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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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富刚  南开大学文学院  3000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