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民俗典籍文字研究(第十七辑)
- 北京师范大学民俗典籍文字研究中心
- 2607字
- 2021-03-26 15:49:13
季刚先生的句读理论是研究古代韵文语法的指南
提要: 本文根据黄季刚先生在《文心雕龙札记·章句第三十四》中所阐述的句读理论,特别是声气句读的理论,结合中华民族的文化传统,并通过对某些古代韵文声气句读的剖析,草拟了一个古代韵文的句法系统,它与传统的古代汉语句法的不同点,主要是在单句方面。季刚先生在《文心雕龙札记》134页至136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3月版)说道:“今谓辨句之法,但察其意义完具与否,有时以二字成句可也,有时累百名成句可也。”又说:“凡集数字成文,如其意有所诠,虽文有阙省,亦复成辞,则知字虽多而意不显,不能谓之成辞也。”季刚先生在这里指出了汉语句子的特点,它主要要求句意完整,而不像外语那样追求句子成分的齐备。所以我在这个韵文句法系统中,除提出了简略语序句与错位句之外,还在单句系统中,提出了隐含句、意会句和物象句三种句式,这些句式正体现了汉民族古代韵文句法上的一些特点。
关键词: 句读理论声气句读古代韵文句法单句复句特殊句式
语法是客观存在的语言结构规则,有语言就有其自身的语法。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凡研究语言、文学的有远见卓识的学者,都是非常重视语法的。季刚先生早在20世纪20年代,在其讲学和著述中都强调了语法的重要。先生在《文心雕龙札记·章句第三十四》说道:“凡为文辞,未有不辨章句而能工者也;凡览篇籍,未有不通章句而能识其义者也;故一切文辞学术,皆以章句为始基。”注1先生所谈的辨析章句,就包括语法分析的内容。所以先生接着指出:“及至丹徒马氏学于西土,取彼成法,析论此方之文,张设科条,标举品性,考验经传,而驾驭众制,信前世所未有也。《文通》之书俱在,凡致思于章句者所宜览者,小有罅隙,亦未足为疵,盖创始之难也。”注2先生还强调指出:“远西自罗马以降,则有葛拉玛之书,其国土殊别,言语NB259离者,无不有是焉。近世有人取其术以驭中国之文,而或者以为不师古;不悟七音之理,字母之法,壹皆得之异域,学者言之而不讳,祖之以成书,然则文法之书,虽前世所无,自君作故可也。”注3可见季刚先生是重视语法的,正因为如此,所以先生在给金陵大学国学研究班讲《史》《汉》文例时,便教导说:“今世所谓古文,乃当时之常语也,故治《史》《汉》,须自训诂文法始。”注4我国古代虽无语法专著,而语法内容是客观存在的,该到哪儿去寻求呢?季刚先生也有明确指示。季刚先生说:“然字之所由相联而不妄者,固宜有共循之途辙焉。前人未暇言者,则以积字成句,一字之义果明,则数字之义亦必无不明,是以中土但有训诂之书,初无文法之作,所谓振本知末,通一万毕,非有阙略也。”注5季刚先生在这段话中,明确指出联字成句,“固宜有共循途辙”。说明联字成句,必须遵循共同的语法规则。又指出古代“初无文法之作”,“但有训诂之书”,这就明确告诉我们古代的语法,可从训诂著述中去寻求。山东师范大学孙良明教授的《中国古代语法学探究》注6,就是沿着这条道路完成的。可见季刚先生不仅重视语法,而且有着非常完整的语法观。特别是季刚先生的句读理论,大大超越前人,且有所创新。
季刚先生说:“或谓句读二者之分,凡语意已完为句,语意未完语气可停者为读,此说无征于古。”“故知读亦句之异名,连言句读者,乃复语而非有异义也。要之,语气已完可称为句,亦可称为读,前所引先郑二文是矣。语气未完可称为读,亦可称为句,凡韵文断句多此类矣。”注7先生在“论句读有系于音节与系于文义之异”一节中,进一步提出了声气句读与文法句读的区别。这一点陆宗达先生理解得最为深刻。陆先生说:“句读又是章句的基础,季刚先生是从不肯轻视这一工作的。他的句读工作所以作得精确,除了他能博采前代各派经说,不存成见外,还由于他能以最快的速度,吸收先进的语言科学方法。……他的句读工作,是有语法理论指导的。他提出了‘声气之句读’与‘文法之句读’的区别,又指出读书时‘目治’与‘口治’的不同,这些都是他学习了句法而用之于句读的经验之谈。”注8可见季刚先生句读工作做得精确,是在语法理论指导下,博采前贤之善说的基础上,运用先进的语言科学方法形成的,所以季刚先生的句读理论就能超越前人。季刚先生指出:“文章语言本同一物,语言而以吟咏出之,则为诗歌。凡人语言声度不得过长,过长则不便于喉吻,虽词义未完,而词气不妨稽止,验之恒习,固有然矣。文以载言,故文中句读,亦有时据词气之便而为节奏,不尽关于文义。至于诗歌,则句度齐同,又本无甚长之句,颜延之讥挚虞《文章流别》以诗有九言为非,以为声度阐缓,不协金石,斯可谓谙制句之原者也。世人或拘执文法,强作分析,以为意具而后成句,意不具则为读,不悟诗之分句,但取声气可稽,不问义完与否,如《关雎》首章四句,以文法格之,但两句耳,关关雎鸠,窈窕淑女,但当为读,盖必合下句文义始完也。今则传家并称为句,故知诗之句徒以声气分析之也。”又说:“以声气言,字多则不便讽诵,随其节奏以为稽止,虽非句而称句可也。学者目治之时,宜知文法之句读,口治之时,宜知音节之句读。”先生接着又说:“今谓辨句之法,但察其意义完具与否,有时以二字成句可也,有时累百名成句可也。盖今世所谓句,古昔谓之辞,其本字为词。《说文》曰:词,意内而言外也。此谓以言表意,言具而意显,然则虽言而意不显,不得谓之成词。……循是推之,凡集数字成文,如其意有所诠,虽文有阙省,亦复成辞,则知字虽多而意不显,不能谓之成辞也。”注9综上所述,我们必须明确三点:一是辨句之法,但察其意义完具与否,不在于字的多少。今世之“句”,古谓之辞,其本字为词,故“昔之审NB465文义,申说旨趣者,皆视其成辞与否”。二是要明确句读之分,于古无征。非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所固有,特别是韵文的断句,语气未完可称为读,也可称为句。三是季刚先生针对韵文,提出了声气句读与文法句读的不同。强调指出,“文中句读,亦有时据词气之便而为节奏,不尽关于文义”,“诗之分句,但取声气可稽,不问义完与否”。季刚先生“声气句读”的理论,是我们分析诗句,研究我国古代韵文语法强有力的思想武器。声气句读,是我们研究韵文语法的切入口,是我们分析韵文语法的基本单位。研究分析韵文语法必须从剖析声气句读入手,辨清了声气句读与文法句读的关系,韵文语法的研究便迎刃而解了。
根据季刚先生的句读理论,结合中华民族的文化传统,并通过对某些古代韵文声气句读的剖析,我草拟了一个古代韵文的句法系统,以就正于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