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外国冬至到圣诞节:近代以来圣诞节在中国的节日化
- 邵志择
- 2684字
- 2021-03-28 15:53:49
前言
有两件亲历的事触发了我对圣诞节的兴趣,分别发生在1998年和2004年。
1998年圣诞夜,我和妻子应邀参加一个圣诞晚会。晚会在一家大型百货商场的顶楼餐厅举行,那里临时改成了音乐舞厅。我们九点多进场,人已多得几无插足之地,人声鼎沸,音乐在旋转彩灯的晃动中似乎也有些失真。正当我们想找个角落的地方坐下时,忽见大厅一角冒出烟来,起初以为是故意施放的,很快便发现现场乱作一团,有人在往外跑。真是着火了!我们也夺路而逃。跑到街上,见商场门口有许多身穿红衣头戴红帽的人在散发广告纸,有的则卖红帽子和其他东西,那便是“圣诞老人”了,虽然他们很年轻。抬头看大楼,并没有烟冲出来,商场里照样人潮涌动,似乎也没有警报。原本想过会再上楼去继续娱乐一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家了。
2004年,儿子三岁。圣诞夜,我们带他去参加他的第一个圣诞晚会。从家里出发,原来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足足走了一个半小时,堵在车上看前后左右,也都是车和人。我把妻儿送到延安路上的目的地之后,独自到了西湖以西茅家埠边上的三台山。这里黑黢黢的,山林之间隐隐有路灯惨白的光亮,看不到一个人影。那天晚上很冷,山林间寒意尤冽,那里又是张苍水、俞樾、陈夔龙诸人的窀穸所在,所以格外使我清醒。
我站在林间的路边想:究竟什么时候中国人开始这么热衷于过圣诞节的?
我自己开始过圣诞节是在上大学的时候,那是20世纪80年代末。1988年圣诞夜,我曾到杭州著名的基督教堂思澄堂去看热闹。思澄堂在那个年代是杭州比较热闹的宗教场所,周末都有活动,每年平安夜和圣诞日更是人满为患。我好不容易挤到了里面,看了弥撒仪式,唱诗班的孩子们天籁般的声音至今仍有余音在我耳中。那一年我还与同学合伙在校园里贩卖过圣诞卡和贺年卡,赚了几个小钱。至于学校里的圣诞舞会,因平常周末也常跳舞,自然是不会放过的。但也仅此而已,没有留心过杭州街头是否也有圣诞大餐或圣诞舞会。2011年开始准备资料的时候,翻阅图书馆里收藏的旧报刊,发现那时杭州的圣诞大餐也颇流行,当然价格不菲,即使我当时知道也是吃不起的。现在回想,1988年是很特殊的年份,20世纪80年代的文化热到这一年达到顶峰,圣诞节也以这一年最为热闹,这是我在研究中得出的结论,当然也有自己的经历作附证。
那时别的城市如何过圣诞节我没有切身的体验。来到麦迪逊以后,曾问过同在这里访问的几位学者,他们大多是到大城市上大学或读研究生以后才接触到圣诞节,可见在20世纪80年代末期,很多小地方、小城市的学生还不知道圣诞节这回事。我记得曾在香港《文汇报》上看到一篇上海学者写的文章,作者是从山东到上海念书以后才对圣诞节有了兴趣,而作者的一个三十多岁的朋友告诉她,在他能记事的时候,就知道过圣诞节了。这个“他”是上海人,算起来他知道过圣诞节的时候大概是20世纪80年代初吧(这篇文章刊于2002年12月25日)。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社会乐于接受一切来自西方的事物,这在当时是非常普遍的社会风气,愚人节和圣诞节就是在这时候和这样的风气中来到中国的,我和同学都从中取乐,但是并不深究。说实在的,当时对这两个洋节的来历所知甚少。流行文化之所以流行,也许正在于人们在无意识中的接受,如果人人都认真追究每件事情的根源,大概是不会有流行文化的。我自己早已不过圣诞节,反倒有兴趣来了解它是如何进入中国的,又是如何在中国流行起来的。
2013年8月,我到美国威斯康星大学历史系做访问学者,此前一年在国内已经收集了大部分资料,准备利用这段时间专注于写作。麦迪逊冬天本极冷,又遇几十年来美国北部地区最冷的冬天,国内有人调侃电影《2012》中的情景已成为现实。最冷的那几天零下30度左右,吓得我不敢出门半步。困在屋内的好处是码字有充裕的时间,我经常是看看窗外的飘雪,低头打几个字。一个冬天下来(将近六个月!),初稿也基本上完成了。
在麦迪逊期间,我和同专业的访问学者曾与当地的媒体和宗教界人士有所接触,他们对我的研究选题颇感兴趣,向我询问中国人过圣诞节的情形,对中国人居然热衷于过他们的节日感到十分惊讶。使我惊讶的是,麦城街头的圣诞节气氛竟远不如杭州或上海等国内城市热闹,主要街道有一些彩灯,商店里稍微热闹些,圣诞花(poinsettia)摆放在显眼的位置,梅西百货商店门口照例有一个圣诞老人接待孩子,如此而已。当然,对美国家庭而言,这自然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我住的地方附近住宅的门口树上或墙头都挂着彩灯,在雪夜中安静地一闪一烁,只是绝无中国人过年爆竹、烟花的震响,因此也没有中国人熟悉的那种节日气氛。不过,我在那里体会到了美国圣诞文化中的博爱精神。有三件事值得一说。一是我们应邀参加了教堂提前举办的一个圣诞晚会,参加者大半是中国人,还有专门来与外国友人联欢的美国志愿者。第二件事,我在晚会上结识了一位在菲律宾传教30年的教士Lee,他刚退休回美国。他知道我一人在此,过了两天写了封信给我,邀请我在圣诞日到他家去作客,并表示要开车来接我。我因为事先已有安排,婉谢了他的盛情。还有一件事,就是退休记者Gordon先生请我们十几位访问学者还有几个孩子到他家提前过圣诞节。他和夫人Anne极为友善,不仅准备了丰富的吃食,还为我们每个人精心制作了圣诞照片册页。另外还有一位单身的女士Rose也赶来与我们相聚。正是Gordon先生和Rose女士,在大半年里为我们安排并陪同我们参观了几乎所有麦迪逊的报纸、电台和电视台,而圣诞册页就是我们数次参观的照片。Gordon先生和夫人Anne,以及Rose女士、Lee先生,让我感觉到异国的圣诞节是温暖的。
我要感谢潘忠党老师和田竹林老师,他们是我们这些“麦屯支部”成员的精神领袖和生活指导,我们在他们Middletown温暖的家过了一个完全中国味的中国年。我们也在美丽的威州一起看了许多乡野风景。戴斯哲(Joe Dennis)为我获得了威斯康星大学历史系访学的机会,当然要特别感谢。他的中文很好,我们交流过各自研究的内容,也一同参观过博物馆。也要感谢他的夫人Laurie Dennis,她是威大中国项目部(China Initiative)的负责人之一。戴斯哲从事中国明代研究是受了Laurie喜欢中国文化的影响,他原来是学法律的,原本可以做律师赚许多钱,最后却安心坐冷板凳研究明代中国的出版和书院藏书等文化现象。威大图书馆中文部的徐女士(Diana Xu)热情地帮助我了解馆内中文资料的收藏情况,指点收集资料的门径,并听取了她所体会到的美国圣诞精神。还要感谢同在麦迪逊度过美好时光的访学好友,他们是张建、邹军、沈荟、张杰、章平、吴赟、朱金玉、杨席珍、叶欣、丁苗苗、赵凌,以及曾在麦屯生活过的也是“麦屯支部”一员的吴红雨。
当然,最应感谢的是我的妻子和儿子,没有他们的感情支持和每天的视频通话,麦屯的冬天会更难熬。特别是,这本书源于我们仨一起经历过的事情。
邵志择
2014年7月6日于威斯康星大学“鹰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