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众人分划组合守在小丘附近。
他们不知道樱格完成阵图需要多长时间,但他们清楚,在樱格说结束之前,他们没有理由退缩。
这不是小孩子义气的游戏,而是真相与牵扯多方的现实利益的对抗。
他们就是想守住真相不被现实践踏,守住那份七十年来的善良!
哪怕他们本不该参与。
只剩岁棠在樱格身边帮她处理一些简单的伤。虽然不能根除毒素,但她也试着去处理了。
派几十个高级魔法师同时围攻不说,还动用了森精种的“五毒圣手”,两种族长老还真是……
甩甩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并压下去,岁棠静下心来为樱格疗伤。
“我能问,你为何与他如此相像吗?”
闻声岁棠一愣,随后答:“他是我大伯,我父亲的孪生哥哥。”
“竟是如此。”樱格轻笑一声,抬手抚上心口,神色有些茫然。
她能感知到,心中是他的魔法心阵。可她不敢确信,因为那意味着,他的死亡……
她曾经不敢去问那些年岁大的怨瘴,七十年前为什么自己会活下来。
但图子响和时寒冰对那些魔法师使用〖精神链接〗时却忘记避开了她——
七十年前第一次围剿的所有场景在这一刻重新涌现。
诗梳风家族祠堂。
“父亲,您不能这样!”
“你要为一个罪犯托情,我可以理解,但你要跟一个杀人凶手在一起,我决不同意!”
“她不是杀人凶手。怨瘴是自己跑出去的,那只是意外。”
“她说过,紫蓝色的怨瘴是未净化的,只有蓝色的怨瘴才是可控的,虽然能控制,但毒性并未消除。”
“你怎能如此糊涂?那只是她的片面之词!”
“你对着列祖列宗告诉我,你是要整个家族都因你抗旨而受牵连,还是乖乖接旨去除掉那个妖女?”
“她没错。”
跪着的黎明·诗梳风抬头直视着自己的父亲,反问他:“无罪之人何苦受那欲加之罪?”
“你!”
“你给我好好在这里反省!”
言罢,辰玉·诗梳风拂袖离去。
“父亲!”
辰玉·诗梳风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黎明·诗梳风坚持道:“我没错。”
门合,阳光敛去,这一方小天地就此陷入黑暗。
几日后,桃花谷外。
“妖女,别找了,他不会来的。”
“梳风呢?你们把他怎么了?”
“哼,他?怕是不敢见你了。”
“什么意思?”
“我不说废话,诗梳风从始至终都是我们的人。接近你不过是为了今日能引你出谷,将你击杀,为民除害!”
“你以为我会信吗?”
“哼,信不信由你。妖女,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口出狂言。以为出了桃花谷,你们就能占上风吗?”
记忆回笼,樱格吐出一口浊气。
“待会儿我完成阵图后,你和你的同伴就可以离开了。不用管胜烟柳他们,只要你们安全出去就行。”
樱格看着她,又道:“你父亲,还好吗?”
岁棠避开她的目光,答:“他重病卧榻已经十年了。”
樱格轻笑道:“我当时将怨瘴打入他体内,本想拉他当垫背的。现在看来,应当一击将他格杀,也省得他生不如死,苟活至今。”
“你不怕我?”
岁棠轻摇头,道:“我不过一个庶女,死了也没人在乎。您要真想泄愤,现在我便自封灵力,随您处置。”
樱格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竟是看到了黎明·诗梳风的影子。
樱格狠咬了一下唇让自己清醒过来,而后说:“罢了,罢了,罢了……”
“最后一句。”
樱格抬头望着血桃树,道,“如果有机会,一直待在伏幻学院吧,别回家族。魔幻大洲上只有那里是不会被搅入各种族争端里的。”
闻言岁棠一愣,睁大眼睛看着她。
“你应该想问,为什么告诉你吧。其实也不只是告诉你,你也该告诉他们。”樱格看向守在外围的伏幻学院一众学员。
“这个忠告算是我的谢礼,因为我现在,只有这个了。”
说完,樱格盘膝而坐,双手结印。
“靠着血桃树站。”樱格提醒她。
岁棠默默起身走到血桃树下。
看着樱格的背影,岁棠心里有说清不楚情绪翻涌着。
另一边,凭着〖精神链接〗,众人按邪纹幻狐的指示分别守在丧尸阵的阵眼处。同时通过阵眼操控丧尸们同胜烟柳等人周旋。
即便有怨瘴的掩护,众人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小凡,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过来?”
“不知道,守着便是。”
“小凡,我们这样忙活,好累啊。”
“你还知道啊。”计逸凡揉着睛明穴,接着说,“从咱们进入卡羽帝古开始就没有一天是平静的——大概以后也会是这种日子了吧。”
野子道:“维和魔法师过得本来就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到处奔波。”
看姚姚欲言又止,野子问:“怎么了?”
姚姚轻摇头。
既然她不想说,她也不便再问。
四个人就这样沉默了。
而夙芋儿待在一旁把玩着头发,安闲自得。
……
“我们参与进来好像是个错误。”班星梓抱着狮火棍警惕着周围。
“一半一半吧。”
马乖喵啃了一口奇异果又道:“如果不来,谁会知道,做了那么久恶人的人居然一直保护着那些想害她的人呢?
长叹一声,他又说:“要我说,这世界——糟糕透顶。”
“再糟糕也得活下去。”窦篱菊看着他,说:“你不是还有梦想没实现嘛,怎么又开始消极了?”
马乖喵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道:“太女殿下是不会明白一个商人的心思的。”
窦篱菊无言以对了。你这家伙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成为高级职业魔法师的嘛,什么时候又是商人了?
“老大,好像有东西在靠近。”
杭源这一句说完,四人视线内就出现了一个紫色魔法阵。
……
“怎么心不在焉的?”酷米握住可米的手询问道。
可米抱紧玩具熊,颤抖着声音说:“预言到的事情,正在发生。”
“没事的。”酷米柔声安慰道,“未来都是可以改变的。我们现在不正在改变它吗?”
可米看着他眸中的温柔,轻轻点头。
“子响?”明月魄低头,图子响正攥着他的衣角。
明月魄蹲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图子响的脸色更苍白了。
图子响嗡动着嘴唇说话,明月魄靠近他一点点,却只听到:“有人,精神攻击……”
肩上一沉,明月魄下意识伸手环抱住昏迷的图子响。
“酷米,有人来了。”明月魄眸光冷冷地盯着前方。
〖精神链接〗仍在运行。
野子:“全员戒备!”
……
小丘上,借怨瘴监听着谷内情况的樱格忽然换了结印手势,并对岁棠说:“紧靠血桃树闭上眼睛,待会儿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许说话,更不准动。懂?”
“明白。”一股危机感从岁棠心底生出,随着心跳逐渐放大。
“你们来做什么?”
这一句后,岁棠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樱格审视着面前的一对男女,然后说:“你们放弃吧,我是不会将怨瘴交给你们的。”
一头金色短发看起来有些俏皮可爱的少女问:“我们替你照顾它们不好吗?”
“你以为我会信?”
手握双刀的青年“呵”了一声,说:“我们只要怨瘴,又不像森精种和花精种打的是地脉的主意。再说,你都命不久矣了,给那些怨瘴留一条后路不好吗?。”
“零度光辉。”
樱格直视着青年黑色的眼睛,问:“我们很熟吗?我为什么要将自己的亲人交给你们?”
“你们不过一个雇佣兵团,要怨瘴又有何用?”
这一问是在刺探他们的目的,不过樱格更愿称其为“野心”。
再一次转换结印手势,樱格加快了怨瘴的净化。视线中蓝色怨瘴的体积越来越大。与此同时谷中桃树的位置也在不停的转换。
“千琴复活的消息让各种族加快了备战。那你们呢,也要趟浑水?”
“你……到底交不交?”青年似乎没了耐心,手中的双刀嗡嗡作响。
少女按住他的手,说:“百扬,别冲动!”
没错,眼前这两位正是上一次把她抓走的零度光辉成员,百扬和金尤。
而这次轮到樱格嘲笑百扬了。
“如此没有耐心,真不明白你是如何在那么危险的雇佣任务中存活下来的。”
雇佣兵团所接的任务与维和魔法师所执行的任务根本不在一个等级范围内。
百扬没好气地说:“你有时间管我,还不如管好你自己。”
“现在,我们给你两个选择。一,交出怨瘴,然后我们帮你解决这群麻烦,并请团长破例让你加入我们;二,选择自己一个人扛下去,最后,尸骨无存。”他特意重读了最后四个字。
“你的眼睛很漂亮。”樱格看着他,又道,“但不适合这种令人厌恶的眼神。”
“我的答案很简单——哪怕粉身碎骨也不会让亲人成为笼中困兽。”
百扬被她坚定的眼神逗笑了,道:“你活了近百年,都白活了吗?你就不会考虑一下自己?”
他敢断定,选择这条路,她不可能有生的希望!
樱格直视着他笑了。
百扬从她眼中读出了轻蔑与嘲讽,还有难以忽略的厌恶。
“这一生我确实为了别人在活,但我乐意之至。”
爸爸妈妈、大狐、诗梳风、桃花谷的怨瘴,是她生命中的全部。换作别人,她才不会舍命相换。
“冥顽不灵。”百扬怒其不争地说了一句。
“金尤,我们走。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吧!”说完,百扬收了双刀,转身大步流星离开。
金尤看了看樱格,最后也只是轻叹一声便追上百扬。二人消失在怨瘴中。
然而,一个麻烦走了,另一个麻烦又来了。
“樱格啊樱格,好久不见。”胜烟柳一步步向她走来。
樱格冷眼看着他,道:“今天见过多次了。”
“呵,还是如此不着情调。”
“能有你的恩将仇报令人窒息?”
闻言,胜烟柳眼神一寒。
“梳风待你不薄,最后却被你将了一军。我真是替他感到遗憾——不能看到你的死期了!”
〔黄泉之花〕盛放,胜烟柳被困入其中。
樱格双手各结一印附加在藤身上。
“既然你来了,就用灵魂换地脉的平安吧。”樱格看着黄泉之花,眼中闪着泪光,道,“算是你欠梳风的。”
扑通一声,樱格跌倒在地。
樱格伸手下拉衣袖,眼见皓腕上已经爬满了紫色的纹路。
〔黄泉之花〕耗尽了她最后一丝灵力,毒素已经无法压制了。
樱格抬眸望着怨瘴,还有一大部分没有净化。护地脉的阵法能够借胜烟柳完成,可净化怨瘴的,又能靠谁?
身体开始火烧火燎的疼,她扼紧手腕,五指攥成拳。额头开始出现细密的汗珠。
怎么办?
樱格咬牙忍着痛想要呼唤邪纹幻狐,却想起来章奇松等人已经被零度光辉的其他成员用幻域系魔法魇住了。凭他们自己的实力,根本醒不来。
绝望瞬间吞没了她。
这种无助的感觉令人迷茫、慌张……
恍然间,樱格看到了一个人。
是谁?为什么这个身影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
樱格紧紧揪着他的衣袖,只想确定他是真实存在的。
她含泪看着他的面庞,说:“我原以为这世上除了爸爸和妈妈,不会再有第三个人愿意保护我。”
他笑得温柔,说:“可我的出现,推翻了你先前的想法。”
她想笑,笑他太过自恋。
闭上眼睛,她说:“结果,我是对的,不是吗?”
哪会有第三个心甘情愿保护我的人呢?
她不过是人人口中的妖女、异类、流犯,杀人凶手,比奴属还要低贱的人,这等身份能真的高攀的起他吗?
自始至终,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痴心妄想……
七十年前,他的孪生弟弟假扮他,在桃花谷外给了她致命一击,直接震碎了她的魔法心阵。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在最后一刻等来了他。
那时她依偎在他怀里,只想在闭眼前再听听他的心跳声。
现在,他的魔法心阵就在她心里,她却不敢再听了。
“对不住。”樱格蜷作一团,右手抚上心口。
静闭上眼,只听得闷哼一声,血液从她嘴角溢出。
一团怨瘴向她围过来。
樱格看了它们一眼,右手食指在心口勾画。
怨瘴着急地想抱住她,却忘了自己只是一团气体,最后只能罩在她身上。
“仿洋,要说再见了。”
她视线中的怨瘴晃了晃,可她知道,他什么也做不了。
放下右手,樱格艰难翻过身躺平。心口亮起的光正将她视野中紫蓝色的怨瘴净化。
“死得其所。”
望着渐蓝的天空和光秃的血桃树枝,她笑了。终于解脱了,一切都结束了。
“丫头!”
大狐?
樱格微微偏头,视线里出现了邪纹幻狐的身影,它后面还跟着那些小孩子——都苏醒了。
“大狐……”
邪纹幻狐跑过来,看到她副模样,痛心不已。
“傻丫头,为什么这么傻呢?”她从没说过最后要用这种方法的。
“大狐,没事的。”樱格面带微笑看着它,说:“你看,净化了之后他们都能够进入轮回,不必再受困于此。地脉也不会被人利用。”
邪纹幻狐听着她的话,心中百味翻涌。
“前辈。”杜杜上前想扶起樱格。
“别叫前辈。”
杜杜回头不解地看着说出这话的邪纹幻狐。
邪纹幻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姚姚,寒声道:“要论辈分,你们还当唤她一声‘姑姑’。”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
姚姚颤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樱格,是你们两个的亲姑姑。”
“开什么玩笑?”这话不是杜杜或姚姚说的,而是章奇松。
“玩笑?”
邪纹幻狐冷哼一声,“花精种皇室成员的肩上都会有紫荆花图——不必看,你们两个用心感应一下,就可以确定。”
下一秒,杜杜和姚姚四目相对,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异。
“怎么会?”姚姚转头看着邪纹幻狐。
“樱格的母亲是你们祖母的亲姐姐,也是你们太祖母亲定的太女,桃源公主。按花精种的辈分算,就是你们的大祖母。”
“花精种的规矩你们比我清楚,多余的我不解释,只一句,长芳主之位,种族圣物只允许一个人坐。”
听完邪纹幻狐的话,其他人还在迷茫中,两姐妹已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樱格无奈地看着邪纹幻狐,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声。
“樱格,樱格……一定,一定还有救的……”
听到姚姚的话,樱格静静闭上眼睛。
“我已经自碎魔法心阵……”
“这谷中的怨瘴,我就带走了,算是对你们的感谢。”
怨瘴散去之后,天边初现曙光。
战斗中的他们都忽略了时间的流逝,此时望着天空,所有人都有些如梦如幻的感觉。
樱格复启目,道:“你们……该走了……”
“不,我们走。”杜杜摇着头握住她透明的手说道。
“带不走的……”
樱格望着血桃树枝,忽然看到一点荧绿色的光,那光渐渐放大,最后成了一副铠甲。
……
一声尖锐的惨叫,打破了暂时的寂静。
胜利者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从疑惑到惊恐,只用了短短数秒。
因为他们都看到了那套铠甲――十万年前,千琴座下十四灵甲之一的绿灵甲。
樱格依稀记得,那时她朦胧中看到两个绿色的魔法心阵重叠在了一起,一树一花。
那人还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吻了她,之后她便没了意识。
原来,那真的是他。
以灵魂为契,借用家族祠堂密室中供奉的绿灵甲的力量赶来救她。
他用破碎的魔法心阵和半残的躯体为她打通了一条生路。
最后将一点绿灵甲的灵息藏于魔法心阵中。
消失之前,他对它说,他想再看一眼绽放的血桃,铭记那不羁的美。
现在魔法心阵碎了,藏了七十年的话终于能够被所念之人听到了。
樱格听着那些话,已经失去知觉的身体忽然感到一阵疼痛。
“这是……最后一次……此后……世上……再无血桃……”
她缓缓抬起手,五指微动。
那枯萎的血桃树就如同逢了春,几个呼吸间,血红色的六瓣桃花便开满了枝头。
她记得他说过:酒红色的六瓣桃花是被血染红的爱,永不褪色。
世间已无诗梳风,此后更无樱格。
望着满树桃花,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可是她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终于,支撑着灵魂的最后一缕灵力也消散了,身体化为荧荧光粉成为黎明的一部分。
“不要――”
一阵清风吹过,血红色的桃花花瓣随着光粉飞向天空,飞向只属于她的怀抱。
姚姚和杜杜跪在地上咬唇哭泣。
荣崎杉敲了一下章奇松,示意他去安慰。章奇松摇摇头,看向计逸凡。
计逸凡也是摇头,然后他就看到野子和青鲛上前安慰了。
爱司特悠转身扑到本就虚弱而且被明月魄扶着的图子响怀里,图子响轻轻抱着她。
酷米一手握着可米的手,一手抚着她的长发,轻声安慰着。时寒冰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注视着可米。
窦篱菊咬着下唇看着两姐妹,眸中情绪复杂。班星梓和马乖喵站在她身旁时不时看她一眼。
纱羽则来到血桃树下,将靠树坐着的岁棠拉起来。岁棠失神地看着盛放的血桃无言。
桃花谷某处山腰上,百扬看着繁花似锦的血桃树抱怨道:“到手的怨瘴散了。”
金尤宽慰道:“我们又不缺那一个来作武器。”
“走啦。索冻竹和本末还等着呢。”说完金尤转身离去。
百扬看着她的背影,叹道:“唉――女人心啊。”
又回头看了看血桃树下的众人,百扬才跟上金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