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说的这个怂人,是我一朋友,三年前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平时也强于锻炼,多次与我一起长途骑行,一天蹬个一百多公里不在话下。
今年九月底我想约他,却听说病了。赶紧提了箱“老酸奶”去探望,结果家里没人,电话也不通。郁郁寡欢的我蹲在他家楼下,掏出手机翻阅他的朋友圈。记得他本来设定“仅三日可见”,而今却对我开放,原来这家伙跑到北海涠洲岛钓鱼去了。
钓完鱼,说不定他脑中一热,漂洋过海去寻仙问道也未必不可能,因为他本属于那种随性之人,却不知道如何就病了,也不知道啥病,重不重,伤不伤及性命……
我只好在他朋友圈里寻找答案。
还别说,这家伙真写了好些个有意思的东西,如今闲暇之余,我挑一些记录下来,免得以后他心血来潮给删了,想和诸位找点乐子,都没了由头。
~一~
今天,女友让我帮忙买护垫,我顺手买了包烟,一路上抽着回来,却忘了原本要买的东西,再次折回到门口的便利店,脑袋里昏昏沉沉,因为这玩意儿还得分型号。
老板娘又胖又凶,捏着手里的麻将,打出一张“红中”后,在口罩后面狠狠地问了一句:要啥型号的?
我顿时懵了,心想这玩意儿和吸血鬼干的工作类似,理应越大,本领越强。就弱弱地对她说:一米的吧……
下一秒我就得到了答案:我有病!
~二~
我有病,这是个事实,我早就承认。
而且我知道,我身边很多人和我一样,都有病,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了,总想方设法把自己的脸皮遮挡起来。
但他们又不和我一样,因为他们不敢承认。
我都承认了,可为什么胖老板娘还是恶狠狠地看我,甚至故意疏远我,都是有病之人,为何如此相煎?
这一点我一直没想明白。
走到单元门口,平时一对上幼儿园的孪生兄弟出来准备踢皮球玩,好巧不巧打了一个照面。
要搁在往常,都会笑着和我问声好,我也会附身下来摸他们的小脑袋。可如今他们似乎也认为我有病,分明在刻意躲我,尽量保持距离,跑到了对面垃圾箱旁边等他们的大人。
“一定是大人教的!”我心想,“要不然就他们这个年纪,我一个好端端的人,如何能判断是否有病?”
~三~
今天被女友绿了。
大概连她也认为我有病了吧,要不然怎么会背着我和别人不清不白。
她准是算计好了,趁我有病的时候,勾搭一个,我甚至怀疑,她那个姘头指不定是个大夫。这年头大夫吃香,因为他们自己不得病。
鬼知道得不得病。
成天遮得那么严实,谁能看得出来?
但我没有说破,我知道这个时候,沉默是最好的表达方式,你一旦说得多了,别人就会判定你病情加重,轻则关押,重则火葬。
我可不想这样。
毕竟我还是眷恋她的身子,软得跟团棉花一般,雪白雪白。其实她也有病,只是我不说出来。
这年头,不说话最好。
~四~
我买的牛奶放在冰箱两天,忘了煮开喝掉,第三天想起来时,已经变得酸臭。
我怀疑我和牛奶一样,再不出去找人汇报一下,就要变质了。
接待我的大夫比较瘦小,从头到脚我只能看到他的一双眼睛。
他命令我张嘴吐舌头。
我紧张起来,感觉他就是勾搭我女友的那个人。
嗯,一定是他,要不然我和他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他为啥想要把我的喉咙戳穿?
“都猖狂到这般田地了吗?”我一边挣扎躲开,一边想,“把我生意停了也就罢了,大不了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你们竟然想要我的命不成?”
他阴沉着眼,我猜不到他的表情。只晓得他让我等结果。
该死!还要什么结果?
结果不就是你霸占我的家园,挥霍我的血汗钱,再让我女友给你生一堆小杂种……
~五~
回到家发现女友养了一只雪纳瑞,抱在怀里教育它如何为了得到食物而叫“妈妈”。
这就已经提前开始练习做妈了?
果然他们预谋已久了,趁我有病,把我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里。
我“哈哈哈”地笑出声来,女友白了我一眼,却又在哪里问:检查得怎么样?
能怎样?
难道我要把实情都告诉你不成?
人人都有病,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只有我跑到空荡荡的街上,淋着空荡荡的雨,坐着空荡荡的车,去了空荡荡的医院,见了一个空荡荡的人。
“哈哈!”我又笑出了声。
一想到空荡荡,我就既文艺又猥琐起来。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他空荡荡的衣服里,指定啥都没有,不像我,刚硬而又热烈,怎么会有病?
好吧,就算我有病,那他们呢?
我指着窗外,窗外一片雪白。
刚还在落雨,怎么突然飘雪了?
~六~
屋里温热,雪纳瑞抱着我的枕头做运动,我怀疑它是泰迪杂交的,没有泰迪的命,得了泰迪的病!
这小身板,迟早被我的枕头掏空。
就像这座埋了无数活死人的空城。
~七~
这些日子我彻夜彻夜无眠,搞得我自己都开始怀疑起来。
有没有病,承不承认,都是另一回事,自己心里得有个主心骨。
而今,这根骨头竟也开始疏松了。
女友抱着狗儿子去隔壁屋睡了。我清楚他们的计划,白日里装得跟没事人一样,一到天黑,浑身的邪恶细胞就重生了,背着我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甚至好几次恍惚间,听到有人敲门,热闹得紧,有哭泣声,尖叫声,呻吟声甚至汽车发动的声音。
难道他们就不怕被正义之人喝止吗?
我忘了,正义早已被他们判定为有病,关押的关押,流放的流放。
可是为啥雪纳瑞都不叫一声呢?
我又忘了,狗是他们养的,他们干坏事,狗只会帮他们盯着我,盯急眼了,就抱着我的枕头发泄。
我越来越怕,这该死的病,到底是真是假?
气得我脑仁子疼。
~八~
一周没说话了。
我越来越不敢声张,因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
从卫生间里遗落的男士亵裤不难判断,女友已经被收买了,专门负责监督我的一举一动,她们甚至成立了一个团体,专门研究对付像我这样的有病之人。
病人如此之多,你们对付得来吗?
但我不能小瞧他们的能力,让病人对付病人,真是个好主意!
更可恨的是,女友今早告诉我:“你不能吃药,你的病情很神秘,暂时不能对症下药。”
有病还不让吃药,很明显怕我偷吃了药,然后偷偷好了,拆穿你们的奸情么……
可我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像有病之人一样躺着,乖乖躺着,等他们下一步计划。
~九~
破天荒得到一次出门的机会,而且是女友陪着,甚至她还挽了我的胳膊,显得很亲密,却不怕我把病传染给她。
早就知道她也有病。
或者我们都没病。
唉,谁说得清呢?
一出门就看到很多蒙面人,行尸走肉一般,在大雪里站立着,又像缓缓移动的雕塑,神秘而又诡异。
女友拉着我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终于要对我下手了!
我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是今天这么个下雪天,心寒身子冷。
我看了一眼旁边这具曾经柔软雪白的躯体,如今也被自己密封得只剩下一双眼睛,毫无情感,盯着面前长长的队伍。
难道你也被抛弃了?
我疑惑,却又释怀。
谁都有这么一天,被利用后被抛弃。
就像那只雪纳瑞,坚持不懈地把我枕头顶穿以后,就消失不见踪影了。
~十~
不远处,传来无邪的笑声,“咯咯咯”的,能击碎每一片坚硬的雪花。
是那对孪生兄弟!
他们围着一个雪人,跑着跳着,脸蛋红彤彤,胜过这一园的腊梅。
他们应该没任何疾病。
请……放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