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果壳阅读·第六日译丛:星期三是靛蓝色的蓝
- (美)理查德·西托维奇 戴维·伊戈曼
- 2851字
- 2021-03-27 21:09:41
在早期出现的家庭现象
联觉通常在童年时代就颇为明显。联觉者常常宣称自己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具有联觉的经历,而是自打有记忆起,联觉就一直跟着他们。实际上,孩提时代我们都会想当然地以为别人都和自己一样[14]。但当他们发现并非如此时,他们心里的钟摆往往会矫枉过正地摆向另一个极端,认为全世界只有他们一个人有这样的感受。譬如,布鲁斯·布赖登(Bruce Brydon)的联觉能让他在物体周围看到彩色的晕光,而这种感受让他觉得孤独: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能看到那些别人看不到的彩色光。对我来说,我自己也无法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而尝试向他人解释一点也不能解决我的困惑。当我的经历为他人所承认,甚至被他人所分享的时候,我真是开心极了。现在我35岁,在建筑业工作。那种生怕别人认为我很荒谬的恐惧让我一直不敢将自己的秘密说出来。
很不幸的是,对于年轻的联觉者来说,被人质疑是很常见的事情。丹尼·西蒙(Deni Simon)有三种联觉:听觉与色彩、字形与色彩以及感情与色彩。她回忆说:
我父母觉得我非常奇怪。他们以为我是在编造这种感受,从而获取注意。每个人总是立即为我提供各种心理学解释:我只是想象力太发达啦,我被宠坏了所以需要注意力啦,等等。我妈妈是唯一一个相信我的人,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确信我所说的一切经历都是真的。
有时候,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会发生。譬如,有个保姆曾经警告一个4岁孩子的父母:“斯凯勒有精神问题!”因为孩子曾经告诉她,在自己的苹果汁里看到了“彩色的吸管”(很有可能是因为他能将味觉或嗅觉与色彩和形状联系到一起)。他还为“直升机飞过的声音”或者“布谷鸟报时声音”画了许多蜡笔画(可能表明他有涉及色彩与听觉的联觉)。幸好他的父母都是博士生,并没有因为保姆的报告而大惊小怪。他们去学校图书馆查阅书籍寻找可能的解释,并最终给理查德打了个电话,问他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具有联觉。
正如高尔顿所注意到的,联觉经常在家族里扎堆[15]。在这种情况下,在别人看来很奇怪的言谈感受很快就能引起共鸣。譬如,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在蹒跚学步的时候就向他的母亲抱怨说识字积木上的字母颜色“全都错乱了”,她立刻就明白儿子是说识字积木上的颜色和他大脑中给字母所赋予的颜色是不同的。之所以纳博科夫的母亲能这样好地理解他,正是因为她自己就能看到彩色的字母,听到彩色的声音[16]——这正好说明虽然联觉可能被遗传,但父母和子女可以具有不同的联觉类型。后来,纳博科夫的儿子迪米特里也具有色彩与字形以及色彩与声音的联觉[17]。有趣的是,纳博科夫的妻子薇拉也是一位联觉者,所以后人很难确定迪米特里的联觉究竟是从爸爸还是妈妈那里继承而来的。
苏珊·奥斯本(Susan Osborne)小时候没有因为联觉而被嘲笑,是由于她的爸爸和姐妹也有字形与色彩的联觉。他们在20世纪50年代驾车旅行的时候,曾靠着给路边标识赋予色彩来打发时间。譬如,他们可能对着“206路”叫出“天蓝色、淡橙色和粉红色”,而看到“距Scranton还有87迈(mile)”则宣称这是“红色与柠檬绿”。当然了,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所选中的颜色,而彼此争论捍卫自己的选择是游戏里最有趣的部分。苏珊的妈妈不是一个联觉者,她永远都不理解这种家庭娱乐究竟是怎么回事。
感谢最近的科研进展,联觉率先成为了能够被归结于某个特定基因的神经现象之一。而且,我们现在知道,联觉实际上是大脑中不同部分活跃互动的结果,而这种互动本身是可以遗传的。我们将在第9章(Chapter 9)进一步对这进行阐释。
在19世纪与20世纪早期,科研报告常常强调联觉在童年特别常见[18]。1883年,著名的心理学大师G.斯坦利·霍尔(G.Stanley Hall)发现在35名儿童中,有21人(40%)都用色彩来描述乐器的声音[19]。从而让霍尔感到联觉在儿童中,远比在成人中普遍[20]。许多联觉者都宣称自己从幼年期就开始经历联觉的体验,对这种现象一个可能的解释是:也许许多人在长大的过程中失去了产生联觉的能力。
与这种猜想一致的是,我们在对联觉的历史案例进行研究的时候,也发现其中有一小部分人认定自己从青春期起就不再能体会联觉的经历了。譬如,一个联觉者的兄弟说,他小时候也是有联觉体验的,但是“在我经历成年礼(犹太传统仪式,通常施行于男孩13岁时——译者注)的时候它就消失了”。这个年龄时间颇值得玩味,因为青春期正是每个人的身体经历巨大变化的时期——这种变化不但体现在外形上,也体现在大脑的结构上。年幼的大脑在整个童年阶段都在不断地重整和变化之中,但青春期急剧上升的性激素水平则给大脑的发育带来又一股巨大的推力。
与里格斯(Riggs)和卡沃斯基(Karwoski)在1934年所报道的“青春期的人常常失去联觉能力”相比,我们发现宣称自己丢失联觉体验的人并不是很多。当然,我们并不像他们那样对被试进行了客观的评估,所以我们的发现只能被看作是一些偶然性的零散记录。最近的一项研究也涉及这一现象,但它发现色彩与字形的联觉在成年人里和在六七岁的孩童里一样地普遍[21]。所以,这种类型的联觉可能不容易在成长中消失,或者如果它们确实会消失的话,那么消失的时间应该是在六七岁之前。
比在青春期失去联觉更罕见的是,有些人汇报说自己在青春期突然获得了联觉的能力。就我们所知,有两位女性就宣称自己能将色彩与听觉联系在一起的能力是在13岁左右出现的。德国的辛德尔克·埃姆里希也曾经报道过在青春期内联觉消失或获得强化的案例。
这一类的观察结果有着理论上的重要性。在研究联觉的学者间,有一点是为大家广泛承认的:在人生早期,“学习”或“习得”在建立联觉上起到关键的作用。一旦被建立起来,这种不同感觉之间的联系往往在人的一生中保持稳定——起码对绝大多数的联觉者来说是这样。譬如,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曾经在儿子迪米特里8岁到10岁之间记下他给不同字母所赋予的颜色。当迪米特里快40岁的时候,他偶然找到了父亲留下的笔记本,并重新省视自己,发现那些字母与颜色的组合丝毫未变[22]。但是,青春期丢失或获得联觉的现象虽然罕见,它却向我们显示,在联觉这方面,年轻的大脑很可能充满可塑性。
早期的文献也支持这一说法。1917年,斯坦福的心理学家、同时也是一个联觉者的戴维·斯塔尔·乔丹(David Starr Jordan),在儿子8岁时曾经记下了他所“看到”的色彩与字母的组合[23]。在此后的几年间,戴维并未向儿子提起这件事,但5年之后,他让儿子重述他的色彩字母表,发现在原先的26个组合里,有11个(42%)都起了微妙的改变[24]。今后的科学家也许应该多做些这种类型的跟踪观察,看看童年时的色彩与其他感觉之间的联系是否会随着青春期的到来而经受改变。
为什么联觉也许在儿童中格外普遍,却有相当一部分人在少年时期丢掉这种经验?对此我们只能做出猜测:因为联觉是一种相对固定而又过于宽泛的思维方式,有可能在人生后期,它被更加具有弹性的认知模式所代替,也就是抽象的思维与语言。也许,认知的发展过程经历了不同的阶段性:从感知开始,到体会感知与感知之间的相似性,再到产生联觉或开始理解与运用暗喻,最后终于到达抽象的语言(表1.1)。换句话说,也许联觉是大脑发育中的一个正常阶段,但是在少数成年人中它被一直保留了下来。我们将在第8章(Chapter 8)继续探索联觉的基本重要性。
表1.1 认知的不同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