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色在哪里？定位型与非定位型联觉者

现在我们回过头来讨论一个刚才遇到的问题。字形色彩联觉者在看到一个字母时会体验到一种颜色——但是他们看到的颜色在哪里？是具有空间对应性，像幻象一样悬停在真实空间里，还是仅仅是一种内心的色彩体验，而没有确定的空间位置？这一领域中混淆较多，因此我们提出了一些术语，以期澄清一些概念。

大体而言，似乎存在着不同的感受字母色彩的方式。在许多实例中，色彩的体验是一种内心感受，或者被称为“色彩感”，如果现在让你努力地想象一种靛蓝色，你或许就会这样感受到这个颜色。在别的例子中，颜色出现在某个确切的位置，或是内在的，或是外在的，这种体验称为幻视（photism）。（有些具有声音色彩或味觉色彩联觉的人表示他们感到定位的幻视会使真实的物理空间变得模糊不清，另一种说法是所看到的事物都包覆着一层透明的有色“覆盖物”，就好像透过一片彩色的玻璃纸去看一样。然而我们这里只讨论有色彩的字符，尚未论及字形色彩联觉，后者感受到的色彩都是不透明的。）

想要理解定位幻视与幻象（hallucination）之间的区别，可以想象你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就在伸手可及的距离。现在，如果我们问你，苹果是“在你脑海中”还是“在身外的世界里”，你会怎样回答？你当然会回答说在你脑海中，因为这只苹果是你想象出来的，并非真实存在。但是，如果你是一位特别有天赋的视觉型人士，能够在脑海中绘声绘色地想象出这一场景——毕竟已经给你提供了一个真实存在的空间位置，而且你还能够触及这个真实的位置。这样这个苹果就不是幻象，但却在真实世界中具有确切可感知的位置。

理解这种差异很重要，因为在前些年，有些调查者试图用询问联觉者他们所感知的色彩是“在脑海中的”还是“在身外的世界里的”来区分联觉的种类。问题是就像前文那个苹果实验一样，那些感觉到色彩出现在脑海内部的人会觉得这个问题的表达有点不清晰。当被要求指出位置的时候，有些联觉者会回答说“在身外的世界里”。于是某些研究者就定义了所谓的“投射型”和“联系型”联觉。[86]这样的区分法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却在通俗媒体上引起了混乱。问题出在这些地方：“投射型”这一表达令人联想起电影投影机，并暗示一种幻象，而“联系型”又让某些人产生联想记忆的印象，而这些与联觉无关。在表达这些意思时，我们建议采用“定位型”和“非定位型”的说法。

尽管偶尔使用这些简略的术语，但当我们需要正式地表述两种联觉者类型之间的区别时，我们用：

[字形—色彩]=非定位型联觉者，其感受到的色彩没有具体的位置（就像你对于“公正”或者“友谊”的概念没有具体的位置一样）。

[字形——色彩，位置]=定位型联觉者，其感受到的联觉色彩属于具体的位置。

请注意这两种类型的联觉者都能够区别联觉感知色彩和真实的色彩（也就是说，他们不会误以为一个黑色的3是真地染成黑色的）。他们也能够区别联觉感知色彩和真实的物体。换言之，联觉体验——即使是定位型联觉者的体验——既不是电影投影也不是幻象。

想象中的位置不会与真实物体发生干扰，这看上去不是很令人惊奇吗？为了知道这为什么并不奇怪，把想象中的红苹果放在现实中的咖啡杯所在的位置。你会发现这没什么做不到的，也不会把放在同一位置的真实物体和想象中的物体搞混。而相反地，幻象却能够挡住或覆盖掉对真实事物的感知。

区别定位型与非定位型联觉者，对于理解联觉的神经系统基础至关重要[第9章（Chapter 9）]。一种对字形色彩联觉的流行解释是基于观察发现大脑负责色彩感知的区域（V4区）与字符识别方面的区域相邻。一种解释是，联觉来自于一种邻近区域之间的互相激活，源自神经系统不同区域之间的过度联结（overconnectivity）[87]或者抑制缺乏。与此观点相一致，朱莉娅·纳恩（Julia Nunn）在英国的团队运用功能性核磁共振成像（fMRI）来显示位于通常与色彩感知有关的大脑区域，用口说词语所诱导出的联觉色彩感知所产生的脑部活动。[88]

因此，定位型联觉就是在负责（1）字符，（2）色彩，和（3）空间的大脑区域之间发生了三元互连。非定位型联觉则只在前两者之间发生了连接。这些区域的细节将在第9章（Chapter 9）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