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党们顺利过关,恨不得弹冠相庆,其实作为士大夫出身的阉党文官们,他们当初为官之时也曾满腔热血,恨不得如张太岳般一扫朝堂上的积腐之气,让大明从自己的手中变得强盛起来。
但现实往往非常无奈,他们在朝堂这个大染缸中浸淫日久,不免也成为了他们以前最讨厌的那种人——官僚。
从满腔热血到混日子的老油条,他们转变得非常快,而东林党掀起的党争,更是让他们脑门贴上一个臭名昭著的标签——阉党。
虽然他们已经占据朝堂高位,天启朝更曾杀得东林党人头滚滚,但他们一直都是惴惴不安的。
因为东林党掌握了士林及民间舆论,他们在士林、民间中都是奸臣贼子、阉宦走狗之类的形象。
这类人在他们为官以前,正是他们最为痛恨的对象,可如今他们最后却成为了这类人,心理压力可谓无比巨大。
他们根本不想做阉党,他们之所以聚集在魏忠贤旗下,只是被东林党人一句“非为同道即为仇寇”吓破了胆,这才不得不投靠到魏忠贤门下,互相抱团取暖罢了。
他们心中真正期望的,最好还跟从前一样,以地域划分党派势力,能做个可以为家乡发声牟利的楚党、浙党、晋党、秦党、昆党,而不是如东林党、阉党这般你死我活的残酷党争。
如今可好,阉党魁首魏忠贤被天子打发到凤阳守陵,阉党总算是寿终正寝了。
而他们作为前阉党党羽,非但没有被残酷镇压,相反天子还有意维护他们,令得他们得以继续占据朝堂高位,保全身家性命。
说实话,他们心中是非常感激天子的,也非常愿意维持现在朝廷尚算平稳的局面,经历了天启朝残酷的党争,他们发现,这样的和平局面,来之不易啊!
……
翌日,魏忠贤的大侄子魏良卿奉诏入宫。
“拜见陛下!”魏良卿见了朱由检,立刻就匍匐在地,连连叩首,恭恭敬敬道:“陛下召臣入宫,有何吩咐?”
魏良卿在天启朝时也曾入过宫,当时觉得入宫没什么了不起的,天启皇帝对他和气得很,视他为手足兄弟,不仅给他封爵,还给他赏了许多金银珠宝。
可这一次入宫,他完全是提心吊胆而来,进入紫禁城之后,更是连头都不敢抬,亦步亦趋地跟在卢九德身后。
尤其是进入了乾清宫,只是远远看到了当今天子的背影,便吓得噤若寒蝉,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皇宫的威严。
朱由检微眯着眼打量着魏良卿,魏良卿是魏忠贤的大侄子,大概有三十多岁,看上去畏畏缩缩的,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
这幅模样,任谁都想不到他在一个多月前,还是当朝的宁国公,国朝超品大员,俸禄等级与南京顶级勋贵魏国公相同。
从这点就可以看出,天启皇帝虽然大事不糊涂,小节却真的很令人诟病,老朱家向来对外姓封爵十分保守吝啬的,王守仁平定宁王叛乱,仅仅只封了个新建伯而已,戚继光一生战无不胜,至死都未能封爵。
而魏良卿何德何能呀,仅仅只因为他是魏忠贤的大侄子,就封了最高等的国公爵位。
对了还有魏忠贤的小侄子魏良栋,在天启弥留之际,获封东安侯,加太子太保,侄孙魏鹏翼封安平伯,加少师。
魏良栋、魏鹏翼还仅仅是襁褓中的稚子啊,怎么就成为大明的顶级勋贵了?他们有何功绩?
大明爵位何等贵重,却被天启批发一般送给了魏家,老戚、老王倘若地下有知,估计会气得连棺材板都压不住,变成鬼也要爬出来找朱明皇室要一个说法。
当然了,朱由检如今已经拨乱反正,毕竟连他们的大靠山魏忠贤都被贬谪到凤阳去了,魏家封的一大堆爵位都收了回来,可唯独这魏良卿,朱由检仅仅把他降为肃宁伯,并未一撸到底。
朱由检道:“魏良卿,抬起头来!”
魏良卿依旧畏畏缩缩,但也不敢抗拒天子的旨意,只好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冷汗已经爬满脑门。
朱由检道:“朕来问你,朕降了你的爵,还把你魏家其他人的爵位通通收了回去,你心中可有怨望?”
当然有啦!
先帝对俺们魏家多好呀,高爵厚禄、大宅美妾、金银财宝、田亩山林……,各种各样的好处如流水一般流入俺们魏家。
可你呢,毫不顾念俺叔辅佐你登基的恩情,位子才稍稍坐稳便恩将仇报,不仅将俺叔打发到凤阳守陵,还把先帝赐给我们魏家的爵位收了回去,连俺也从宁国公降为肃宁伯。
魏良卿对朱由检当真是怨念满腹,毕竟如今魏家的待遇比起天启朝时可是有天壤之别,不过魏良卿再是蠢笨也不敢将这这些心声当着天子的面说出来,只唯唯说道:“臣万万不敢。”
朱由检讥笑道:“不敢?其实心中还是有所怨念的吧。但你扪心自问一下,你何德何能,你魏家何德何能,担当得起大明的高爵厚禄?如今你叔魏忠贤被朕贬谪到凤阳守陵去了,可朝廷言官依然不断上书,请朕诛杀你魏家满门,朕倒要问问你,你觉得自己个儿有罪吗?”
被天子如此嫌恶,魏良卿反倒没了怯懦,破罐子破摔道:“吾生长于田舍之间,能有几亩地耕就足矣,然而富贵从天而降,小小微末功劳,便被大臣们歌功颂德,自当封拜,吾不合为叔之子侄,遂以袍册加身,是称功颂德者,以富贵逼我,我何罪也!”
朱由检道:“巴结你的大臣们固然无耻,但你就能心安理得地享用国朝予你的封赏吗?别给朕提你给国朝立过什么功绩,你得以受封宁国公,皆因李永贞把重修三大殿的功劳推到你身上,可三大殿贪腐案爆发,光凭这一点,朕将你斩首示众亦不为过!”
魏良卿一听到“斩首示众”这个字眼,当即被吓坏了,连连磕头,痛哭流涕道:“陛下饶命!三大殿重修跟俺完全没有关系呀!臣愿意削籍为民,家产全部捐献给陛下内帑,只求陛下放俺回乡种地,陛下千万要饶俺一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