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超出想象的贫穷

鞑子如今占据北京,听说杀了不少汉人,这伙人就跟曾经的金人,蒙古人一样,他们不会满足划江而治的,江南之富庶令人疯狂,他们怎肯放弃?所以左千户这样做是对的,必须未雨绸缪!

未入官场的士子们比较单纯,比较热血,也有一定的眼光,所以左老爹这举动不但没人让觉居心不良,反是在士林中也受到了一定支持,这让想搞报复周侍郎可气坏了。

这个左大友怎么忽然开窍了?想起那日女儿对自己说的话,周侍郎不知怎的,竟觉这是左大友女儿出的主意。

能在那个时刻说出那样的话,还趁机报复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心心智了。只是区区一个小千户没了帝王当靠山,又能翻起多大浪?且让他得意着吧,找机会一定要将他踢出南京!

左大友不知周侍郎的盘算,这一刻他看到百姓的支持,心里满是感动。大家还是不愿被鞑子奴役,还是向着朝廷的,弗儿还真说对了!

百姓的拥护给了左大友信心,他觉得自己将所有产业都卖了也值了!

一路被百姓拥护着到了千户所,发了一番感谢的言论后,左弗随着左大友进了千户所。

然后……

左弗的眼睛就瞪圆了!

这是千户所?!

这特么是乞丐窝吧?!

明朝实行卫所制的军事制度,为明太祖朱元璋所创立,其构想来自于隋唐时代的府兵制。

所谓卫所其实是指军卫,所两个等级。一府设所,几府设卫,卫设指挥使,卫下有千户所,千户所下设百户所,其兵士世袭为军,平时屯田或驻防,遇有战争,朝廷命将,率领调自卫、所的士兵征战。

而明朝的卫又分内卫和外卫,其中大名鼎鼎的锦衣卫便属内卫,是天子亲军,小日子过得很不错,与江东门这些外卫比起来,一个像地主老财,一个像长工。不,准确说,外卫连长工都不如,甚至都不如乞丐。

乞丐好歹还能去乞讨,但外卫的这些军户却是世袭的,军中所分田地日益被权贵侵吞,日子过不下去,若是去干别的,呵呵,不好意思,那是犯法的!

而且在这种吃不饱的状况下,还得给国家交粮,比起天子亲军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哦。

左弗眼前站着的就是一群吃不饱的人。若不是亲眼得见,左弗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国家的军人竟过着如此贫困的生活!

他们的孩子甚至都没一件完整的衣裳!这哪里是军人?这简直是乞丐啊!就这样一群人还怎么跟敌人打仗?!

连操练都成问题啊!

更让左弗惊心的是,她在这些人的眼里只看到了麻木,好似一个个被抽了灵魂一般,机械般得听着上峰的调令,完全没有表情,跟僵尸一样。

是的,像僵尸……

没有任何表情,眼里没有任何光彩,就像一个个行尸走肉……

这只是不死,而不是活着……

而千户所的状况也令她感到惊愕。因着卫所军户需要屯田,故而所有军户都住在这块地方,看着就像是个镇子。

只是当走近看后,就会发现这里都是茅草屋,即便是茅草屋那也是破破烂烂的。当她路过时,还发现屋里有女人偷偷探头看,她眼神好,看得清楚,那屋里的女人分明都没穿衣服……

穷困至此,这当真是大明的军营?这样一群人不要说打鞑子了,就是打个普通农民都困难吧?许多人都有气无力的,明显是长期饥饿造成的……

而听娘说,江东门的军户已经算好了。因为爹爹私下总是送粮给他们,在其他地方,年年冬天都有人饿死,逃亡的人也不少,江东门还能有七八百人已算不错了……

不错,这就叫不错?

已经走到千户宅院跟前的左弗心情变得沉重。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不幸的,生下来连自己亲生母亲的一口奶都被喝过就被扔在了厕所。若不是医院保洁阿姨发现,没准就没命了……

一个人来到这世上,对许多家庭来说是欢乐的,但对自己那对父母来说却是沉重的负担。曾经,她也恨过他们,但是恨过后涌上的也只是一种无能为力的凄凉。

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她甚至不知自己本该姓什么,但是……

与这些千户所里的人相比,她头一次感觉自己是幸运的。孤儿院里的日子谈不上多愉快,但却也不用为衣食担忧,她甚至靠着国家政策完成了学业,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再不幸,能跟眼前的这些人比吗?!只因便宜父亲能给他们一口吃的,哪怕吃不饱,他们就愿意待在这儿,但也仅仅就是待着罢了……

没有希望,没有未来,这真真只是活着而已啊!

千户所的千户宅子很普通,可却已是整个千户所内最好的房子,躺在床上时,左弗鼻尖萦绕着的是一股房屋年久失修所散发出来的霉味。这味道令人不舒服,就跟这古老腐朽的国朝一样,大厦将倾,焉有完卵?真得逃到台湾,逃到东南亚就能好好活下去吗?

台湾有郑家的人在,东南亚有西班牙人,荷兰人,东印度公司已在那儿站稳脚跟,对华人展开了一次又一次的屠杀,她凭什么觉得自己有了淘宝就能好好地在那儿活下去?!

心头好似被压上了一块重石,她又想起了白日里在千户所主街道上见到的那几个孩子。

那几个孩子头发稀稀疏疏的,光着屁股,光着脚丫子,肚子已略略鼓起,那是严重营养不良造成的腹水,若是得不到治疗,他们熬不过这个冬天,乱世人不如狗,古人诚不欺我啊!

这一夜,左弗睡得极不踏实,梦境反反复复地困扰着她。一会儿是那些饥饿的孩子,一会儿是清军杀过来的场面,未到天亮,便是再也无了睡意。

轻轻坐了起来,千户所里的条件不如家里,椿芽也没了小隔间,只得趴在她床前的脚踏上守夜。小丫头坐着靠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动静便是立刻坐正,嘴里嘟囔道:“大姑娘起来了?奴婢让人打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