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地理中的政治:当地的公共财政

由于许多县政府禁止某些甚至非常小额的货币(通常是银元,有时是铜币)的输出,使得兑换率的差异得以持续下去。如见North China Herald,Nov.10,1905,p.304;及Nov.15,1907,p.394。这种禁令既阻止了套利交易,也阻止了跨县贷借:如果很难从某县运出“硬通货”,那么,向这里输送资金就变得毫无吸引力。县政府设置的障碍保护了当地某些钱铺的利益,更为重要的是,保护了政府自己的财政。尽管农民手中通常仅有铜币,但税课仍然用银子来交纳。对山东情况的英文概括可见John Schrecker,Imperialism and Chinese Nationalism:Germany in Shantung,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1,pp.213-216。在19世纪,用于纳课的兑换比价变化幅度极大;在许多地方,其比率几乎为每两银子兑6000文京钱(超过了按这里使用的单位每银元2100文制钱的比率)。19世纪晚期的形势和某些财政压力迫使那些对于清廷和山东政府十分重要的技术得以持续应用,见Joseph Esherick, The Origins of the Boxer Uprising, pp. 170-172的总结;关于20世纪早期的情况,见宣统元年九月二十五日巡抚孙宝琦的奏折,北京第一历史档案馆藏会议政务处档案,案卷号4802,卷宗号573。然而,19世纪90年代,沿海城市中的市场兑换率比前述的比率低一半;在1896年,山东巡抚试图把纳课用的铜银比率定为4800:1,但这仍然约高于天津价格的两倍。Joseph Esherick,The Origins of the Boxer Uprising,p.171;亦见前注所引的奏折。如果县政府在征课时能够执行这些高比率,然后再按市场兑换率来处置其收取的铜币,就可以把实际收入翻一倍。由于1905年以后银——铜的兑价上涨,县政府通过阻止私自兑换而获得的利益有所下降,但这些利益仍然非常可观。

尽管高昂的兑换率被强加到了所有的直接税上,但是国库和省库的收入并未增加。各县征收了所有的税课,并把固定数量的银子转送到省城。如见North China Herald,Nov.15,1907,p.394; John Schrecker,Imperialism and Chinese Nationalism, pp. 213-214,注意到了靠近青岛地区的同样现象。通过操纵银——铜比价而获得的所有利润,全都落入了地方政府、不法的征课役吏(他们负责交上固定的税课份额,尽其所能地多收,并把差额纳入自己的囊中)和/或当地的钱铺手中。山东巡抚甚至在1903年抱怨说,因为治理黄河需支付铜币,该省由于按银两收取固定的收入而承受了亏蚀;他还认为地方上强加的换算率造成了抗税,并极大地阻碍了省里对亟需新税的课征。尽管1901年省政府下令税收必须按照市场兑换比价来计算,见武同举:《再续行水金鉴》第10卷,第3748页;《济宁直隶州续志》(1927年),第四卷,第14上—下;North China Herald, March 18, 1904, p. 575; 《恩县志》(1909年)第四卷,第4页上;宣统元年九月二十五日的奏折,见北京第一历史档案馆藏会议政务处档案;《山东杂志》第六十二期(宣统二年六月十日),第11页上—下。但各县仍继续通过限制货币的流动,来设置并执行它们自己的“市场比价”。

因为对货币流动的限制还引发了内地各县周期性的货币短缺,发行当地的硬币或纸钞就十分有利可图了。当军阀时代(1916—1928年)许许多多省和“中央”政府印制的废纸般的纸币为世人皆知之时,关于山东的事例,见North China Herald, May 29, 1926, p. 390; July 2,1927,pp.1,4;Oct. 8, 1927, p. 50。来自山东分会的劝业报告揭示了一场反对当地政府和商人发行的钞票(通常是铜钞,却没有任何支撑)升值的持续斗争。如可参见《山东劝业汇刊》第四期(1921年1月), “各县实业状况”之十七“单县”; 《山东劝业汇刊》第七期(1922年5月), “各县劝业报告”,第32—33页(菏泽); 《山东劝业汇刊》第十一期(1923年2月), “各县成绩报告”,第20页(菏泽);《山东劝业汇刊》第十三期(1923年1月), “公牍”,第41页(堂邑),第45页(临清)。关于冀西南的情况,可参见徐圃琪、张守谦:《大名邢台两县视察概要》, 《河北月刊》第一卷第三期(1933年3月),第4页。(尽管某些军阀在枪口下发行其钞票,但当地的商人必须获准来发行另外的货币,以便让他们的钞票最初被人接受,而其后他们则通过套印以自肥。)这个问题在鲁西地区尤其尖锐,而在西南部及靠近直隶/河北和河南的地区则最为尖锐。在靠近沿海的地区,德国、日本、英国和(1917年以前)俄国的各种银元和纸币涌入进来,填补所有的真空,几乎没有给当地的货币留下用武之地。参见《山东杂志》第七十八期(宣统二年十一月二十日),第14页下—15页上;North China Herald,Jan.30,1909,p.250。

在银——铜兑换比价高得离谱的西南部贸易中心济宁,就存在一种最恶劣的“本地货币”问题。在1928年短暂地接管了该县的激进分子,显然没有处死地主或雇主,该市几名商会的领袖及一名著名的农村商人则由于他们得到政府的允许,发行几近废纸般的“利济钱票”而被捕。见唐承涛:《祸国殃民的“利济钱票”》, 《济宁市史料》第一辑(1983年),第89—91页。这起当地的骗局始于1924年,在废纸般的省钞流入之前,用当地的铜钞付给工人的酬金,是该市罕见的两起大罢工的原因之一。吴国桂:《玉堂星火——济宁市玉堂酱园工运概况》, 《山东工运史资料》第16期(1985年2月10日),第13页。工人们提出用常规的银元而不用铜钞付酬的要求得到了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