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沛听到周知行的声音,赶紧丢下弓,转身迎上,躬身见礼。
“究竟怎么回事?”周知行踏进屋门,冲詹沛问道, “我才听到你说什么……仗得就是人多?这么兴师动众地,到底是干什么?”
詹沛正要出言解释,却被吕唯立抢先道:“还能干什么,仗势欺人呗!”
周知行听了,不满地看向詹沛。
詹沛连忙又施一礼,辩白道: “定国公请听属下解释,经查证,吕唯立便是七月初七行刺薛王殿下者……”
吕唯立一听此言,立刻梗起脖子,强硬驳斥道:“詹将军查证出什么了,还请明言——既指我行刺,那么我是受何人指使?若无人指使,我此举又是何动机?这些詹将军若说不明白,何以服人?小的就只能猜测您是在公报私仇了。”
——事关郑楹,吕唯立料定詹沛开不了口。
不出其所料,詹沛果然语塞。吕唯立趁机再次抢道:“定国公,小的不过是与詹将军有过几次言语冲撞,詹将军又深恨弋州,此次,想来是要拿我来开个头,排挤我们弋州出身的文武百官……”
“你少信口雌黄!”詹沛以手指着吕唯立,愤然喝止。
“那就请拿出证据啊!别说证据,只怕连我有何动机都想不出吧!”
“济之,”周知行盯住身侧下属的眼睛,一同问道,“到底有无证据证人?”
詹沛张口结舌,吕唯立在一旁看着,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你倒是说话啊。”周知行再度向下属发问。
詹沛张了张嘴,最终也还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周知行心中有了答案,一挥手令放了吕唯立,又上前安抚了两句,而后回身离开。经过詹沛身边时,周知行顿了顿脚步,不满地瞥了下属一眼。
詹沛也不瞧吕唯立,跟在周知行后面准备离去,却听身后又传来吕唯立得意洋洋的声音:“詹将军以后可务要仔细了,我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就算与将军无关,只怕将军您也撇不清了。”
詹沛哑巴吃黄莲,忍下了这一口气,听到吕唯立在身后狂笑,只能当没听见一般,跟随周知行步出宅门。
“济之啊,”周知行一出门便换了语重心长的口吻, “吕唯立是弋州头一波跟咱们打交道的人,送钱送粮的也算有功,多少该给点面子。他们混江湖的,都有些左性,你素来不是量小之人,他言语上有冒犯,你只念着他兄长之死,别跟他一般见识吧。”
詹沛听了,只有连连点头的份。不知为何,早前周知行对自己耳提面命时,詹沛倒还觉踏实些,如今周知行客气起来,他的心里却莫名有些打鼓。
说话间两人上了马,周知行又道:“吕唯立有句话虽言过其实,可也不是淡话——他背后是弋州杨氏,俗话说打狗看主人,就算有凭有据都要先知会杨昉一声,更别提什么证据都没有了。你这样针对他,就不怕杨昉大做文章?”
“定国公虑得极是,属下何尝不知,所以本不愿出面,只想着让左右拿住打一顿出出气便罢,谁成想此人武艺不俗,竟拿不下,属下这才……”
周知行闻言,思索片刻,追问: “济之,你不是意气用事之人,你跟我照实说,吕唯立到底跟你有什么大的过节,你要这样对付他。”
“确实没有什么,”詹沛急忙道,“不过是常听人说,他常在背后出言毁谤于我,酒后还曾数度扬言要杀了我……”
詹沛随口编造了些不轻不重的“过节”来应对。见上司微微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詹沛便以为此事就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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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沛被吕唯立反将一军,在上司处挨了问责,心中憋闷,并不愿回家,而是先去找杜霄汉吃了顿酒,再回到家时,因着醉意,不免带了几分脸色。郑楹见了,心中一阵紧张——自己昨日才见过吕唯立,今日丈夫就喝得酩酊大醉而归,莫非是他已察觉了什么?
郑楹正惴惴不安时,只听詹沛醉醺醺说道: “刺杀阿樟的人,今天终于招认了。”
“什么?”郑楹脱口惊呼,旋即意识到自己反应不妥,连忙镇定下来,问道,“是什么人?”
詹沛假装没看出异样,继续若无其事道:“是周怿,捉了有几天了,抗不住拷打,今天才招认。只等回过定国公,不日便找个罪名处斩。”
郑楹一听见竟牵连进无辜之人受刑,心痛如绞,慌忙道:“不是他。”
“你说什么?”詹沛故作惊异问道。
郑楹清楚知道,要想保周怿,她将不得不坦白一切,至于坦白之后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不是他……”郑楹再次强调道。
“他都已经招了。”詹沛也再次强调。
“是你们刑讯逼供吧。”
詹沛不置可否,另问道:“不是他,那会是谁呢?”说着走近郑楹坐下,近在咫尺地望着脸色悲戚的女子。
“我不知道……你先用些茶吧……”郑楹脸色煞白,起身去吩咐侍儿为詹沛煎茶解酒,借机背过身去——她不想也不敢看他的表情,更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就在等茶煎好的片刻功夫里,郑楹下定了决心:必要将一切和盘托出,决不可殃及无辜。
茶很快煎好。郑楹接过侍儿递上的茶水,端着走到丈夫身边:“我其实,我……”
郑楹才嗫嚅着说了几个字,詹沛忽然打断,问道: “你可认得你外公手下一个叫吕唯立的?”
“吕唯立”三字一出,郑楹手中杯盏顿时抖得乒乓作响。
詹沛的神情凝重起来,忽然起身,一把抓起妻子手中茶杯,连水带叶一并饮入腹中,将空杯递与郑楹,而后脱衣上床,闭目不言。他的退让也只能到此了。
郑楹手捧空杯,呆呆站立许久,像木头一样转身朝向丈夫,启口问道:“你没有捉周怿?”
詹沛不言。
郑楹心中有了答案,愕然问道:“你方才那样骗我,是连我也要算计?”
“彼此彼此。”
“伤后,你还许我随意出门,想来,那时起你就开始算计了吧。”
“你不是更早?”
詹沛的两句简短却不留情面的回呛惹得郑楹冷笑起来,她心中有一万个算计的理由,却一句也不想说。
于是又是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