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一年七月七乞巧节,夜幕落下后,郑楹携了弟弟郑樟出街游赏。这是她头一次在京过乞巧,走在陌生的闹市中,久远的记忆不受控般纷至沓来,想起自己早年间牵着哥哥的手走过荇泽城车水马龙的广福大街,一路左顾右盼,看什么都觉新鲜。一晃十年过去,现如今轮到她领着弟弟赏玩七夕,走在更加繁华的喧嚣街市中,心境却再难与年少时相提并论。
“姐,姐夫怎么不同咱们一起?” 郑樟忽然开口问道。
“他有事要忙。”郑楹随口搪塞。
“姐,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看得出来,你同姐夫在闹不和,你们……究竟怎么了?”
郑楹面露不悦地轻责道:“说了多少遍了,大人的事少管、少问。”
“我早就长大了,倒是姐还一直像个孩子。”郑樟俏皮笑道。
郑楹听了更没好气: “行了,不就是装了回病吗,恨不得天天过一遍嘴,生怕我忘了似的,放心,忘不了的,数你最英明,满意了吧?”
“我哪里敢嘲讽姐姐,”郑樟笑言,“我是说姐姐你看起来还跟十年前一样年轻,乍一看还有些孩子气。”
郑楹听到这话,白了弟弟一眼,露出些许笑意。
郑樟见姐姐笑了,又道:“不带姐夫就罢了,这么热闹的长街,真该带我外甥出来见识见识。”
“还不知要到多晚呢,他一更就要睡的。”
姐弟两个一路南行,不知不觉人声渐悄,听到二更更鼓敲响,随行护卫催请回府,然而郑楹只嘴上答应了,脚下却并无回转之意,继续往南行去。郑樟年轻爱玩,更乐得晚些回去,护卫也只能跟上。
不知又走了多久,突然“嗖”地一声,一支冷箭极速飞来,擦过郑楹肩头,箭势稍减却依然强劲,触地时砖砾迸溅,竟在青砖上凿出一个寸许深的洞来。人群顿时四散奔逃而去。
“有人行刺!保护夫人和公子!”护卫们叫嚷着围拢上来。霎时又是一箭,穿过人群不偏不倚地射向死死护住弟弟奔逃的郑楹的脊背,同头一箭一样,也是擦身而过。
“是初云酒家!三楼北起第……第四个窗户!”一名护卫忙乱中努力看清了箭的来处,赶紧提醒同僚,说话间又有两箭射来,幸而都被挡下。
其中一人当机立断,疾冲向前,就要跃向三楼斩杀刺客。而他离去的瞬间,身后免不了有一瞬的空隙,刺客便瞅准此空隙射出了最后一箭。待护卫跃进窗,屋里早已没了人影,只有丢弃在地上的弓和箭,外加一张蒙面用的布块,再无其他。
而方才刺客射出的最后一箭终于见了血——郑楹腰侧被锋利的箭镞划了个大口子,鲜血顿时汩汩涌出,而箭势尤未止住,又浅浅刺入郑樟小腹。
痛楚中,郑楹一眼看到弟弟也受了伤,又急又气,立时忘了自己的伤,急忙就去查看弟弟伤情。身子稍一动弹,百倍的痛楚直穿心肝,郑楹痛嘶一声,五官拧做一团。
“姐,我没事,你别乱动!”郑樟连声劝止着,伸手为姐姐捂紧了冒血的伤口,再看姐姐,只见她已是泪流满面。
“姐,是不是疼得受不住?”郑樟见姐姐如此,揪心问道。
“不,不是……”郑楹泣不成声,两眼只紧盯着弟弟血色渐显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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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知行连日来忧心皎津之变,这晚召集了众人前来商讨。商讨正要结束时,忽进来一人,伏在詹沛耳旁小声说了些什么。
詹沛听了勃然变色,蓦地转头盯住来人眼睛,惊惧问道:“现在如何了?”
“已无大碍……”
“怎么了?”周知行看向两人问道。
詹沛吩咐来人:“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给定国公。”
“回定国公,有刺客刺杀薛王殿下,幸而殿下无大碍,詹将军夫人为护殿下周全,伤了侧腰。”
周知行一听这话,立即也变了脸色,冲詹沛连连摆手,急切催促道:“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回去看看!”座中众人也纷纷附和着催促。
詹沛起身朝上司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詹沛走后,座中一人道:“莫非这郑峦还有隐于暗处的死忠?真是邪了门了,一年多都未闻有什么人敢兴风作浪,怎么忽然……”
话音未落,杜霄汉忽长跪而起,一脸凝重向周知行道:“卑职想斗胆进言:这进京也两年多了,朝野上下皆已尘埃落定,是时候让薛王殿下承继大统了,好让那些郑峦死党再别想指望。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弟兄们私下好多都这么说。” 紧跟着,座中有不少人纷纷跟着请求尽快拥立薛王登位。
周知行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无奈道:“我原本也计划着明年这个时候扶殿下登基。若不是皎津有变,哪怕明天就拿行刺之事逼郑峦退位呢……可惜啊,偏此时生变。眼下的问题是,到底是先摆平皎津,还是照旧先扶立薛王?若先扶立薛王,一旦激起皎津军哗变,我们可要吃不消——咱们跟弋州杨氏已结下了梁子,再有征战,杨昉怕是不会相助,甚至于与皎津暗通款曲,整垮咱们,借机重新洗牌,也不是全无可能。”
高契道:“定国公虑得极是,卑职也以为,必要先平了皎津这一大患,才能行拥立之事。”
听础州的两位为首者都作此想,座中便无人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