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些文明都是人类？”
嫦娥声音清脆：
“银河系的绝大多数文明都是类人文明，它们拥有和人类差不多的生理机制，可以说一个星系对应一个文明种类。比如仙女星系，那里是硅基文明的世界。”
眼看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一天下来罗裕已经消减了兴奋劲，颇感困顿。
“你可以离开吗？”
罗裕问。
嫦娥轻轻点头：
“可以。”
嫦娥轻抬手臂，青色水袖轻拂下，广场上空的“太阳”应和着泛出了一圈光波。
“我和这艘星舰的量子计算机处于量子纠缠态，我随时可以通过量子隧穿回到这里。”
“你可以走出去？”
“准确的来说，我可以穿透任何建筑，我也可以寄宿在有机体上，是的，我可以走出去。”
嫦娥那青涩的脸庞上泛起迷人的微笑，她满足了一切艺术家的向往，如同一个美的集合体。
罗裕不由得感慨艺术家高超的美感。当一个文明体系的个体都兼具卓越的艺术细胞和科学技术，他们会造出什么?
也许嫦娥就是一个最浪漫的杰作。她一方面被创造出来，但是另一方面，她也如同我们一样都拥有“灵魂”，她是人，罗裕想，但是她却又避免了人的一些缺陷。
这是一切人工智能都无法触及的微妙领域，那是温柔。
是什么使太空上的人们充满感激?是什么使人类的情怀变得广阔?是的，那是温柔。
当罗裕再次走出发射井的时候，他的背后是一轮升起的红日，地面结满了冰霜，放眼望去草原上一片茫茫的白色，如同身处月宫。
嫦娥也走了出来。她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华里，太阳的光线经过她的身边，如同彩色的丝线一样蜿蜒，她晶莹的肌肤散发着月光，阳光在不知名的作用下，不能穿过她的身体。
这使得罗裕产生了错觉，她好像实实在在的存在着，而不只是一个“幽灵”。
但是当罗裕试着去触碰她时，他的手却握到了一团空气。
他的手臂已经“融”进了嫦娥的腰身里，嫦娥轻笑着侧过身体，将罗裕的手臂退出来，用手去遮挡阳光。
她试图轻轻抚摸罗裕的脸颊，罗裕突然感受到了一丝冰凉。
在罗裕不解的眼神中，嫦娥笑着说：
“我现在是量子态，阳光的照射其实也是一种量子隧穿，但是当阳光接触到我，它的量子隧穿就被阻挡了，所以我在阳光下看上去更真实。”
“您不能触碰到我，因为我现在只是一团概率云而已。我始终处于现实和量子态之间，您看到我，就触碰不到我。”
“那我闭着眼不看你，就可以接触到你了?”
她点点头。
“但是刚才你触碰到我了，我感受得到。”
她抬起手指。
在光线的映射下，罗裕的视线仿佛凝固在她白皙的指尖上。红色的血管若隐若现，宛如红玉。
她将手指轻轻放在罗裕的鼻端。
“闻得到吗？”
罗裕闻得到。那是一种离散在空中中芬芳的因子，但是它又不像是花香那么真实，也不像是香水那样浓厚。
给他的感觉就像是阳光里闻到的那种气息，你以为那是阳光的味道，但是它又琢磨不透。
“有种香气，但是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它是什么?”
她没有说话，而是把手指挪近，直到指肚按在了罗裕的脸上。罗裕又感觉到了那丝冰凉的触感，但是紧接着，她的手指毫无阻碍的戳进了他的脸里。
罗裕惊讶的看着她的手指一半没入自己的脸，看上去就像是他的脸上长出了一个手掌，一个女孩的手掌。
“为什么？”
文科生罗裕再次发出感叹。他现在仅有的词汇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惊讶的心情。
什么东西，你闻得到它，但是她却没有实体。这是什么?
嫦娥撩起发梢，轻捻着发端笑着：
“人的嗅觉其实不是嗅觉，它应该被叫做听觉更加合适。因为它辨别气味的方式不是用‘嗅’，而是用‘听’。它通过分子的震动而识别不同的气味，这其实也是一个量子力学的现象。所以您能闻得到我。”
“您感受到的那丝温度，只不过是因为阳光的照射效应在我的身体上削弱了。所以当您处于阳光下的时候，我的温度就会比您附近低一些，也会更明显一些。”
罗裕面对她的解说似懂非懂，但是她却莞尔一笑，她开心的说：
“要不要闭上眼睛，舰长。您不观测我，我就可以让自己保持在现实里。”
罗裕闭上眼。但是阳光仍然穿透了他的眼皮，在他眼前映出一片红光。
接着，他听到了脚步。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副场景：被霜打得雪白的草原上踏上了一道单薄的身影，嫦娥提着裙子，轻轻的站在他的面前。
在阳光下，寒冷的空气中嫦娥呼出的热气如同一只鸽子拍打在罗裕的肩膀上。接着罗裕的眼前阳光暗了下去，一双臂弯轻轻的搂着他。
拥抱一触即发。罗裕睁开眼时，看到嫦娥青涩的笑容。
罗裕伸手去触碰她，在她的笑容里，罗裕的手穿了过去。
罗裕深吸了口气，冰凉干燥的空气顺着气管在他胸膛游走。
他拿起电话，给秦淮打了过去。在嫦娥甜美的微笑中，电话接通了。
“喂?”
“秦淮……”
“是我，怎么啦？”
“啊……没事……就是想打电话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存在。”
“你怎么了?”她的声音充满了疑惑，但是却让罗裕松了口气。
“突然怕起来了，我刚才想，你这么完美的女朋友怎么会属于我，会不会当我看不见你的时候你才真正存在。”
她在话筒那边轻笑起来。
“我不属于你！”
罗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不属于你！”
她再次强调。
“我不属于你，但是月亮也不属于星空啊！”
她的声音变得绵软，如同一条在林间流淌的小溪淌出手机那端。
“星空和月光从来就离得很远，它们彼此也不必交集，但是当夜晚降临的时候，你会看见它们。我不属于你，我们不用属于谁，因为我们在看见对方的时候，都会默契的出现在一起。”
罗裕脚下的草原消没了冰霜，阳光在露水的映射下，好像液体一样让整个草原都变成了金色的海洋。
听着秦淮的绵软的声音，感受着她呼出的气息扑在听筒上的触感，罗裕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存在变得无比真实。
嫦娥笑着说：
“舰长，这也是一门永不衰竭的艺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