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海乘坐的船,比河流里的那条愚人舟要大得多,光是船舱就有三层,甲板上一层,甲板下两层。甲板上,还有高高扬起的船帆,以及一个黑底的白色骷髅头旗帜。
这是一艘海盗船。
埃曼纽尔登上这艘船的时候,甲板上的水手全都站在两旁行礼,戴了帽子行脱帽礼,没戴帽子的就弯腰鞠躬行礼——很显然这位黑魔法师在船上有着相当高的地位。
苏伦和希帕蒂跟在他身后,还听到了几声“船长好”之类的招呼,这才明白,原来这艘海盗船就属于黑魔法师埃曼纽尔。
埃曼纽尔给两人安排的房间在甲板上,距离船长室并不远。
房间并不拥挤,而且有两张床,里面还有个小小的卫生间。虽然没有抽水马桶,但这条件无疑算得上相当不错了。看看那些水手一身肮脏的样子,实在不难想象到甲板下面的舱室是什么状况。而且两人被推进房间里的时候,两张床之间的矮桌上还放着一盏点燃了的油灯。
苏伦和希帕蒂身上的手铐与脚镣都没有卸下来,不过房间里没有其他人监视,氛围比较轻松。但两人坐在各自的床上时,脸上的表情还是相当苦闷——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虽然埃曼纽尔表现得相当大度,但现在不能使用魔法主动探测,希帕蒂自然也就无法确定这房间里有没有被监控。黑魔法师们对于环流和魔力的认知虽然浅薄,可是那么多年的积累下,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古怪的窥秘手段?这里毕竟是敌人的地盘,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于是沉默许久之后,希帕蒂低声念叨起来:“圣光在上,愿您保佑无知的羔羊,直到永恒彼岸……”
苏伦坐在那里都看愣了。他见过伊蒙娜祈祷,那模样和状态,简直跟眼前的这一幕简直完全相同。或许是因为有神术饰品的缘故,少女的身上还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淡淡光晕,看起来无比的圣洁。
然而希帕蒂记忆中的祈祷词,只有开头的几句。在念完了印象里比较清楚的这几句以后,她就不出声了,只是嘴唇微微动着,不过小脸上依旧写满了虔诚。
看了一会,苏伦往后躺倒,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望着天花板,静静地发起了呆。在海浪造成的规律晃动感中,他渐渐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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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伦一觉醒来时,船已经停了。
一夜奔劳而累积的疲惫,让他睡得很沉。现在看看窗外,天色大亮,也无从得知具体的时间。
他坐起身,就看到面前的床上也躺着一个略显娇小的少女,正处于熟睡的状态。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好端端地维持着伊蒙娜的样貌——埃勒里的真实面貌,这个魔法确实是相当的持久。
苏伦站起身,走到她的床边,悄悄坐下。
他不是没看过伊蒙娜的睡脸,毕竟从圣殿里逃出来,又跑到萨格勒城的这一路,有好几次两人都是在同一间房里过夜的。但现在这样的睡姿,他确实没见过。
伊蒙娜的睡相总是很规矩,好像从小接受的王室教育和圣女的行为准则都深深地刻入骨髓。她的小身板在床上总是直挺挺的,脑袋稳稳靠在枕头上,被子也始终盖得好好的。只要不做噩梦,那略显青涩的精致脸庞上便总会显得恬静,比醒着的时候更加乖巧。
但希帕蒂就完全不一样了。此刻,少女整个人摊开成了‘大’字型,被子踢到一边,跟‘雅致’这个词没有丝毫关系。她的嘴巴更是大张着,还冒出了粗重的呼噜声。
苏伦犹豫片刻,朝着少女的脑袋伸出手。
可是那手掌还没碰到她,少女便突然睁开眼,皱眉问道:“你在干什么?”
“咳咳,”苏伦咳嗽两声,迅速收回了手,“我在犹豫,要不要叫醒你。”
“哦……不用犹豫,我现在醒来了。只要像你这样心怀不轨的家伙靠得足够近,我自然会醒。”少女眨了眨眼,如此说道。
而苏伦又咳嗽了两声,还给她使了个眼色。
希帕蒂愣了愣,顿时反应过来——她刚才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完全是自己平时的样子。可如今顶着伊蒙娜的脸庞,穿着牧师的衣袍,还身处于随时有可能被监控的地方,确实有必要稍微小心一些。
少女坐起身来,淡然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到了哪里?”
就在这个时候,舱室的门开了。昨晚跟埃曼纽尔同行的迭戈闯进来,大咧咧地说:“我们到地方了,你们快起来,跟我走!”
苏伦扭头一瞥:“好,我们知道了。”
迭戈却并没有闭上嘴,又轻蔑地笑了笑:“苏伦先生,是吧?你还认得我吗?”
昨晚上马车的时候,苏伦就认出了这个当初被自己一拳打晕的黑帮流氓,只是一直没提起这茬。
现在既然对方主动提起,他就只能微微点头,应道:“我记得你,但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迭戈。你很厉害啊,一拳就能把我揍趴下。可是现在呢?这是法师老爷的船,你还敢放肆?”
这么说着,迭戈三两步走上前,一拳直冲了过来。
苏伦不动声色,一把捏住。
在接受圣光种子以前,他要解决迭戈这样的普通人都没什么问题。更别提如今成了骑士,货真价实的超凡者。要是连这一拳都抓不住,那未免也太掉价了。
迭戈的拳头被捏得生疼,脸部肌肉都有些扭曲了,但他的口气却一点都没软:“你还敢跟我动手?别忘了我背后是哪位!”
苏伦皮笑肉不笑:“我当然知道,你的背后是埃曼纽尔法师。但你最多只能当个仆人,还是最低级的那种。而我,是埃曼纽尔法师的徒弟。就算和老师闹了矛盾,偷跑被抓回来,我也依然是他的徒弟。”
说完这一番话,苏伦才松开手。
迭戈揉着疼痛的右手,脸色惊疑不定。愣了半晌,他只干巴巴地说一句“跟我来”,就转身走了。
苏伦刚要迈步,希帕蒂已经走到了他的身旁,无声地瞥了他一眼。尽管没有言语,但那一瞬间的眼神里,还是有着让他颇感熟悉的戏谑之意。
少女的眼神就好像在笑话——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埃曼纽尔的弟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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