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牵鱼得筹·有六博些

关于袖剑,将离出了几张更详细的结构图,自认为是拆解得比较清楚,足足画了六片两掌大的木方。

这年头的信很有意思,信封叫“检”,书信叫“函”,若是书信写在木方或简牍上想要寄出,未免被人偷看,就用另一块空白木方或简牍盖在写了字的那面,然后用菅草捆好,加印封缄,便算是封好了信。

将离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有一枚纯金私印,下刻“九原君印”四个字,印钮是一只伏卧的……

宋桓说这是蟠螭,由他妥善保管,被锁在一个铜匣里,平日藏在书架的夹层中,只有向朝廷递送文书或邮信到别处时才会启用。

像工坊这么近的地方,根本用不着这样,旁人也看不懂这画的是什么,找个可靠的小厮送去就行了。

可将离觉得有趣,非是亲自捆好了六份木方信,再一一抹上封泥盖印,才差人去送给李恒。

他估计这两天那老头儿也还在琢磨,或者尝试着做一些陶范,最初大都是一些失败的实验品,自己去了也没用,那边一旦有了成果,李恒会找人来通知自己的。

于是又晃荡到了市集,今日看到路边围了好些人,从人缝中发现里面有两人对坐,远远看去以为是划拳。

等到了近前,才见到两人之间有个棋盘模样的东西,棋子是长方块,边上还有几个更小更薄的方块,棋盘上阴刻着中心对称的曲折纹路,有点像八卦,对弈中的二人还不时喊出些数字。

“七!”一方伸出两指却喊七。

“六!啊,哎呀,错了错了!应是五啊。”

“承让承让,那在下应走方,七步……五、六、七,哟,骁棋,入水牵一鱼,在下得二筹,杜兄可是要输了。”

这人说着往边上摸走两个小方块儿,这看来应该是筹码之类的东西,他面前已经排了三个,加上刚才那俩已有五个,总共就六个筹。

将离来了兴趣,背手站到人群后面,够着脑袋往里瞧去,宋桓一直紧紧跟在身边,而那一小队护卫则分散开来盯梢。

他往棋盘上粗看了一眼,双方各执六枚棋子,六棋白,六棋黑,中间还有两枚圆形的棋子,不知道干嘛用的。

棋局并没有结束,二人还在划拳,只出单手,玩法与现代倒是相近的,两人之数相加,说错者为输,赢者便以这个总和的数,作为行棋步数。

就像刚才,一人报七出二,七减二为五,那另一人就该报五,而他却说六,就是错了,所以让对方走了七步。

只是十以内的减法,但确实考验反应能力。

划拳几局后,轮到刚才输的那人走棋,将一枚棋子走到了对手棋子的跟前,将棋竖立起来,这个大概就是刚刚他们说的“骁棋”。

而这人又爆发地喊出:“哈!杀枭!翻鱼!翻鱼!”,便将筹码又赢回去三个。

原来中间那两枚圆形棋子叫“鱼”,骁棋的那方可将棋子置进棋盘中央被称作“水”的方形区域,将里面的那枚鱼吃掉,入水吃鱼,就是“牵鱼”。

牵鱼便可获筹,一鱼二筹,谁先嬴到六筹,便为胜。

至于这个“翻鱼”……将离还没看明白,总之是得了三筹的。

而他们口中冒出来的诸如“方”“畔”“张”“道”这些词,应该与棋盘上一些小字有关,也许是区域的划分。

整盘博弈虽然手舞足蹈,性质昂扬,但礼数周全,这两人单手出数,另一手还做着请的手势,轮到谁行棋,那人便会向对方先行一礼,再高声念出自己接下来要走的步数和位置。

划拳能看懂,骁棋吃鱼也能看懂,但这棋盘中的玄妙,实在是难以猜透,将离小声问向宋桓:“这是什么?”

“公子,”宋桓莫名其妙地眨眨眼睛,“这是六博啊。”

“六博?”

“公子可是六博高手,少时曾凭这手好棋屡胜先帝,只是到了九原,便是无人能与公子博得一局,已经很久都没玩过了。”

“我原来这么厉害么,惨了……”

“他们这还只是单手划拳,都是些民间玩法,若用上博箸,那才更有意思呢。”

这看起来蛮有玩头的,尤其是棋盘,走法瞧着相当讲究,应该能消磨不少时间。

将离想想豁出去了,就让宋桓当自己对六博一窍不通吧,既然打算好好学这种棋,以后问得可要多着呢。

刚想继续问他什么叫“博箸”,身边走来一位老者朝自己行了一礼:“九原君。”

将离顺着看去,待来人抬起头,才认出是云中居的谦叔,他身后跟着四个小厮,手上都抱着几盒东西,也像是出来逛街的样子。

“谦叔,”将离点点头,“来逛市的?”

“小人出来采买,远些见到公子与宋执事,便过来问候,公子是喜欢这六博?”

将离稍微犹豫地点点头:“以前好像是挺会玩的,可惜很久没练,有些忘了,谦叔可会这些?”

“小人不才,只是略通一二,与公子自是不能相提并论。”

“酒肆里的客人常玩吧?”

“是有人会玩的。”

将离想了想,横竖无事,李恒那边一时半会也不会有动静,便跟谦叔说:“谦叔这会儿有空么?要不来上两局?”

谦叔又作一揖道:“九原君若是想博,那小人定是有空的。”

“哦对了。”将离压低了声音问向谦叔,“之前那事……麻烦谦叔了,云娘怎么说的?”

“九原君请放心,小人已向夫人道明原委,夫人对公子成为云中居的半个东家是没有异意的。”

“就这么简单?”

谦叔点点头:“夫人是同意了的。”

“那就好那就好,谦叔请。”

“九原君先请。”

谦叔走在将离身后半步,伸手为他引路,宋桓在另一侧跟随,之后是谦叔的四个小厮,再后面又是武舟带领的便装卫队,一行人浩浩荡荡但并不招摇。

不过终究是显眼的,将离现在脸上有疤,识别度很高,很快被路人认了出来,现在逛个街就会遇到有人来向自己作揖,尽管也并不认识他们。

除了大大方方上前行礼的,当然也少不了围作一圈窃窃私语的三五人,顾氏布庄旁边,有个掌柜模样的中年男人正跟几个游侠斜眼看着,

“喂喂,那个便是九原君,说自己是云中居的半个东家,当场就给了掌柜的一袋金饼,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十镒啊,樊诸啊,你一个月月钱才多少?”

叫樊诸的次掌柜摇摇头:“这自是不好比的。”

“……瞧着还真是清朗俊逸,可惜脸上一道疤,身为贵族也不配剑。”

“十镒?我怎么听说是二十镒?”

“二、二十镒?”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王公贵子,哪个不是一掷千金,什么半个东家?我看呐,还是千金一掷为红颜。

“想那云娘孤傲如斯,终究还不也事了权贵?定是已被九原君给收入了房中,啧啧,必是好一阵的……翻云覆雨哟,我等也只有艳羡的份了。”

“兄台休要胡言,听闻九原君此人向来持重,又贵为封君,怎会与一个营商的寡妇有所瓜葛?与她自然只是生意上的来往。”

“呵呵呵,此话听着倒像是樊诸你心有不甘,试问怎会有人见云娘而不起意?况且……况且上次你我追随云娘马车,瞥得那美妇人下车时被风吹起了面纱,只见一侧颜,你那裆可是都抬头了的啊,哈哈哈哈……”

“咳、咳……你、你看错了……先不说这个,再说了,封君就该持重么?想那咸阳城里的阳元君,不也是藏娇纳妾、歌姬舞姬夜进日出?

“再看早先田魏赵黄四位公子,怕是也只信陵君称得一君,另三人都太些言过其实,可还不照样名扬天下?”

“这九原君岂能跟他四人相比?年纪且轻,又尚无建树,听我一个在宫内当差的远方表亲说,他虽为先帝长子,实为私生。

“连母亲都卑贱得不知为何人,封君也只是念他无过,给他安个身份让他不要生乱罢了,名为守境,还不都是打发?”

“唉……人家觉得住在君府是委屈,我等却连停在门口张望一眼都会被立即喝走,人各有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