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就不拔剑·麻烦稍等

夕雾并不打算跟这个懦夫多废话半句。

她在身侧轻垂着短剑,顺着田垄不紧不慢地走向将离。

剑锋上马血未干,走上三五步便会落下一滴,落到垄上的泥土中,淹死几只蚂蚁。

昨晚就是多问了一句,结果错失良机,连剑都让他夺了去。

现在就挂在这人腰间,还弄了个可笑的剑鞘,那鞘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剑。

是的,那就是自己的剑,剑柄和雀鹰纹不会有错,居然就这样被他大摇大摆地带在身上。

夕雾决定了,以后杀人前不问姓名,只要对目标身份有一成的把握,那就先杀再说。

如果杀错了……杀错便杀错,钱是不会退的。

刚才那匹疯马让他侥幸躲过一劫,第二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虽然这人也能使剑格挡,但从剑术上看,则完全不能与自己匹敌。

至于夺剑……雕虫小技,是自己大意了。

如今两人双双下马,他又受了伤,看起来跑不远。

一定会用身上唯一的剑以死相拼,没用的,只有“死”的份。

可他既不逃跑,也不拔剑,而在里……

“等一下!麻烦你稍等一下哈。”

夕雾见到将离接下来的动作,放慢脚步,蹙眉看向他的腰间。

随后在他面前三米左右的地方站定,不解地等他做完手上的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停下来等他。

按说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打不打得过,一个正常人的反应除了逃跑,就应该是拔剑。

若非一心求死,便是怎么都会出剑挥上两招,如果碰巧伤到对方,那就离生路又近了一步。

而将离这会儿正着低头,研究怎么解开栓在腰带上的剑绳。

两只手掐着指头在绳结上捣鼓半天,似乎是刚从工坊出来系剑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一个死扣儿。

因为恼人的绳结和使不准力度的手指,额头上微微渗汗。

右手虎口的伤,牵痛着拇收肌,让他不能很好地控制拇指内收的力度。

掐重了就会同时捏到别的绳,掐轻了又捏不上绳子,他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绑的,总之越理越乱。

将离并不指望着有谁会来救自己。

此时的想法很简单,先解下剑鞘,与那把倒霉的剑一起还给女子,能拖多久算多久。

希望她能被自己假惺惺的诚意给感动到,然后饶自己一命么?

你看,我不仅主动还剑,还送你一把鞘耶……

这种惨绝人寰的天真最好还是别有。

她昨晚杀的那个家仆、刚才削死老马的方式、那种一剑毙命的手法,以及那些血腥的画面。

无一不在跟将离强调:这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此时黄昏下清新井然的乡间,变得匪夷所思起来……

身上渐了血点的白马,站在一匹几乎被斩首的同类身边。

那同类头颈交错,死状惨烈,诡异的形态令人不寒而栗。

而白马自己呢,若无其事地嚼着沾了血的嫩草。

一双厚唇叭吱叭吱地翻动着,要是吃的高兴了,还会抖一抖颈上的鬃毛。

马鞍上落了一只体型精巧的隼,准确的说是只雀鹰。

这雀鹰偏着头,脑袋有些神经质地摆动,扑腾两下翅膀也不起飞,而是望向麦田里的主人。

麦田里一男一女的注意力,都被男子腰间那一钮小小的死结给吸引了过去。

大好的时光,全部浪费在这两根细细的绳子上。

“真是不好意思。”

将离依然自顾自低着头,边解边说:

“我看你没带剑鞘,所以就给你准备了一个,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嗯……应该是不合适的,有点大了,但总比没有的好。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凑合着先用我这把……

“对了,你这把剑原来的鞘是哪种木头?

“我想一般是柚木之类的,可是现在这里应该没有柚木吧,那都是热带才有,手上这个还真看不太出来。

“记得我以前端过一个犯罪组织,几百号人,人手一把大马士革,他们用的是黑檀……”

他在说什么?从未见过如此话痨,所言尽是乌七八糟。

夕雾眨了下眼睛,将表情由纳闷切换回冷峻。

皓腕翻转,凝神提剑,七步之内,必送这人去见老祖。

“好了!”

将离长吁一口气,从腰上卸下整把剑鞘。

甩了甩右手,抬头见对方离自己更近了一点,几乎就要进入短剑的攻击范围,却是被那声“好了”给喊停脚步,满脸不爽地盯着自己手里的剑。

将离立即将剑斜护在胸前,他准备最后一搏,假意还剑。

在女子眼中,这剑应该是比刺杀任务更重要的,如果在二者之间选择,她大概率会选择剑。

就当有七成的可能吧,她会先伸手来拿剑,交接的瞬间很重要,只要能接近她的手腕……

“喏,给你。”

将离右手抓着剑柄,左手握住剑鞘。

曲着胳膊送向前去,但送得又不是太前,以免自己落于被动。

夕雾在心里感到可笑:现在想起来还剑了,能多活一刻便算得一刻?还真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没用的,无论如何你今天都得死,既然你将剑还来了,那便让这把剑完成它未尽的任务。

她动了动手指,刚要抬手接剑。

却突然警惕着后退了半步:留神,这人会使诡招来攻己之不备,歪门邪道,不得不防。

她反握住右手中的短剑,向左微微侧过身,提起右手挡在身前,以防将离又出怪招。

夕雾冲他扬了扬下巴,语气淡漠:“把剑递来。”

将离见她对自己这么谨慎,是属于那没有意料到的三成。

暗暗感叹自己命不好,穿越就穿越,干嘛还派个这么精的刺客来杀我?

他叹了口气,端着剑柄,不情不愿地把剑鞘那端送了过去。

夕雾摇摇头:“我不要你的鞘,将剑柄转来。”

“别不要啊,你怎么能看不起我这鞘呢?我知道不合适,大是大了点,可是……

“可是它大啊,你不觉得自己赚到了吗?这木头手感还不错,纹路也协调,虽然跟剑格不太搭……”

夕雾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抬起短剑反手挥起——

锵!

一道黑光从侧面以极快的速度破风飙过。

直直打中夕雾手里挥至将离眼前的短剑,锵啷乍响,险些脱手,又被她立时握回。

二人同时一惊,循着方向看去。

洒满金光的乡间道路上,一溜飞扬的尘土贴着地面滚滚卷来,由远及近,蹄声轰轰,那是几十匹快马被激起的斗志。

身着铠甲的将领一马当先,单手平举着一只轻弩。

刚才那箭就是由这弩所发出,此刻那将领在颠簸的马背上重新装箭,上弦后又再次瞄准夕雾。

将离登时收回了剑鞘,后退两步。

眯着眼睛看清那将领正是成烈,接着又是一箭射来,直冲夕雾胸口,乒的一声被她挥剑挡开。

连续几箭嗖嗖划过,是后面骑兵射来的,可距离太远,马还在高速奔跑,准度比不上领头的成烈。

全都擦着夕雾的裙摆落进田中,或是还没到田垄的位置便落将下去。

甚至有一支箭是冲着将离的脑门而来,被他闪头让开。

这些连续的箭矢是在填补成烈上弦的时间,虽不能射中,但在田垄上的两人之间作用成一道屏障,让夕雾始终不能靠近将离。

密集的箭阵中,一股异样的气流疾速穿破空间。

把周围飞扬的秆屑和尘土带得打旋儿,在温润的夕阳暖光下,形成一道扎眼的光芒。

夕雾完全没有准备,发现这支霍然而至的箭矢时,它已到身前半丈。

等身体终于做出反应向侧边跃去,这箭几乎是同时划破她掠起的衣袖。

轻嘶一声,袖口拖拉下来,露出皎白胜雪的手臂。

“你快走吧。”

将离惜玉之心顿生,高声向她喊道:“这也太准了,那个领头的我认识,九原城的扛把子,趁他在上弦,所以你大概还有几秒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