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游戏的规则

凡游戏，都有规则，人生那一场的是：无论输赢，只可回首，不容反悔。

只有一种选择去完成一种搭配；一种特定去制造一种染色体的当然组合。走一条道路，循一延轨迹，继续一个方向，为了到达一处不想到达都一定要到达，也一定会到达的，谈不上是什么的，人生目标。每个生命的十字路口，因此，都徘徊着众多的彷徨者；而其实，彷不彷徨都一样，哪一条道不同样地布满荆棘？

 

有时，走在大街上，千百个旁行者中的某一个向你睨上一眼，随即转入了一条横巷，犹若流星滑向天边，水滴溢出人海，他，遂隐没成了一段永恒的不知下文。

 

有时抬头，在夜色深浓的都市，万千亮灯的窗洞向你启示：无数精疲力尽的跋涉者，恰巧今晚，都在这里汇合，而明早，又将各奔各程。

有时偶经叩门者与启门者恰好于那一刻在泪水中拥抱的，他人的门前，你会困惑：究竟，他们的道前与路后，连贯着一只怎么样的故事？曲折着一段怎么样的情节？而泪，为什么就一定要是朝着对方永远也见不到的背上滴下？至于拥抱，到底算不算是肉搏人生沙场后的一种情感补偿，还是动作惯性？

 

在我们这个生之世界，每个人，都是一个例外，而无数例外，构成一局从无例外。每段命运，都是一种特殊，而亿点特殊均匀为一片平等。每起邂逅，都是一次意外，而万千意外描绘出一轨必然。因此人，是不适宜去想往他人之种种的，这是两个不同的命运层面，互渗之不可能，犹若时光的无法倒流一样。你是这一座，他是那一座，永不能移动的青山，却总是你看他，他看你，更高。

 

这便是人生：无数不可忍受，但总要，也终会被忍受的人生；无数不可思议，但必须，也必能自圆其说的人生；无数悔恨，无数内疚，无数不如意，无数不知所措，因而只有顺其自然的人生；猜无数个谜，却亮出只有一张牌底的人生；设无数条假如，却归于同一结论的人生；作无数只美或恶之梦，醒来，仍发现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人生。

九一年六月卅日 于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