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言[35]

我们是谁?我们来自何处?我们走向何处?我们期待什么?什么东西在等待我们?

许多人只会感到困惑迷惘、不知所措。基础[36]开始摇晃,但是人们却不知道何以摇晃,被什么摇晃。这种社会经济状况令人恐惧,而这种状况变得越是明确就越是令人害怕。

曾经有个人为了学习“害怕”(Fürchten)远走他乡。过去,人们到达和走进这个地方很容易,那时的人们精于此道。然而,如今我们仅仅清算了害怕的教唆者,而与我们相称的害怕感已不再有效。

问题取决于学习希望。希望的工作不知灰心丧气,希望的工作不爱失败而爱成功。“希望”(Hoffnung)高于害怕,与害怕不同,希望既不是消极的,但也不是关闭在某种虚无之中。希望的情绪不再胆怯,它不是使人的心胸变得狭窄,而是使其变得辽阔。在外部,希望的情绪是与人结合在一起的,但在内部,并不让人完全熟悉它所指向的目标。因此,寻找希望这种冲动的工作不能忍受狗的生活,因为狗只是被动地投入自身的存在者之中,并且感受到全然无法辨认的、甚至悲惨地认识到的某种东西。这个工作,即反对生命的恐惧、驱逐害怕的工作乃是与恐惧和害怕的教唆者(多半昭然若揭)作斗争,而且,这种工作在世界本身中,寻求有助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在此,我们能够发现害怕和恐惧的教唆者。

人们无时不在丰富多彩地梦想更美好的、可能的生活。“白日梦”(Tagträumen)恰恰贯穿这种人人渴望的生活,在这种白日梦中,也包含着一部分乏味的、同样令人神经紧张的逃避以及作为骗子的牺牲品。但是,白日梦的其他部分刺激我们,它使我们不满足于既定的恶劣现实,它使我们永不放弃梦想。这个其他部分的实质就是希望,而这一实质也正是可教会我们的东西。我们能够从不规则的梦及其狡猾的滥用中取出希望这一实质。可以说,希望是一种积极的活动,它驱散迷雾,劈开混沌。

没有白日梦,任何人都无法生活。但是,问题在于经常地进一步认识白日梦,借助于此,没有欺骗地、大有裨益地坚持旨在追求正义的态度。白日梦想使人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这意味着人通过白日梦增加了冷静的目光。换言之,它不是使我们的意识冥顽不化,而是使之变得更加明晰。充满白日梦的生活不是仅仅观望地接受事物(不论事物如何存在或如何定位),而是在事物可以变得更美好的意义上直接参与并能动地接受事物。实际上,白日梦使人的生活丰富多彩,这意味着人的知性变得更明晰、更专一、更好地认识事物,并且更出色地中介进程中的事物。因此,我们要取其精华,弃其糟粕。

思维就意味着超越。[37]然而,现存的东西不应受到暗中破坏和越过。无论现存的东西处在贫困中,还是为了摆脱贫困而处于活动中,我们都不应当这样做。即使贫困的原因变得一目了然,从中转变的出发点业已变得成熟,我们也不能破坏和越过现存的东西。因此,现实的超越决不是单纯的狂热和抽象的想象,亦决不是进入我们面前的真空地带。相反,这种超越包含着一种新东西,这东西正是在动荡的现存东西中被中介的东西,尽管为了显露自身,现实的超越最极端地要求指向新事物的意志。

现实的超越不仅认识历史中所具有的、辩证地伸展的趋势,而且使这种趋势活跃起来。每个人活着主要是由于他追求未来。与此相对照,过去姗姗来迟[38],而且真正的当下几乎还根本不在那里。

未来的东西包含令人害怕的东西和迫切期待的东西;根据人不愿失败的意向,未来的东西仅仅包含希望的要素。我们不断体验希望的功能和内容,在上升的社会中,这种功能和内容不断地变成现实并广泛传播开来。但是,在正在衰落的老的社交界朋友中,例如在今日西方社会中,只有某种不完全的、暂时的意向一路下滑,每况愈下。于是,对于无法摆脱这种衰落的人们来说,他们所面对的无非是希望面前的害怕和反对希望的恐惧。于是,害怕和虚无主义就各自显现为危机现象的主观的、客观的假面具。然而,这种假面具仅仅是忍气吞声的人的假面具,而不是真知灼见的人的假面具,这是以泪洗面的人的假面具,但不是采取新的转向的人的假面具。在市民社会的基础上,在业已发生的或与此有关的深渊里,反正这种新的转向是不可能的。即使有人渴望这种新的转向,它也是万万不可能实现的。

市民社会恰恰关注并谋求每一个与这一新的转向正相反的东西,因此必然卷入自身的失败之中。所以,为了减弱对新生活的关注,市民社会把自身的临死挣扎视为一种表面上基本的、存在论的现象。市民存在的悲观绝望干脆被扩展为人类状况一般或存在自身。[39]然而,长此下去,这是徒劳无益的。就像在其中仅仅表达自身的意见一样,市民的空虚化也不具有任何价值,并且,就像献身于自身恶劣的直接性这一假象存在一样,市民的空虚化也不具有任何端正的立场。在时间性和客观性意义上,“无希望”(Hoffnungslosigkeit)是无法忍受的,而且从人的需求上看,这种无希望是完全无法忍受的人生态度。

因此,即使这是一个欺骗,那也是为了生效起见,必须与令人感到谄媚的、腐败的希望一同工作。因此,即使这东西关闭在单纯的内在性质中,或者带来彼岸世界上的虚幻慰安,我们在各种讲坛上也对希望称赞有加。正因如此,最近西方哲学的贫困竟然把上升和超越作抵押,说出贫困的哲学。[40]这就是说,人本质上无非是可从未来来规定存在。然而,由于人自身阶级状况的物化,希望也具有某种玩世不恭和自私自利的意义,这就像夜晚酒店的招牌一样,人的未来并无未来可言,人的生命就是虚无。

但是,现在死者应当掩埋自身的尸体。死者面对新开始的一天只会感到源自过熟夜晚的漫长拖延而已。对他来说,新开始的一天腐烂不堪,不啻是闷热的、没有本质的、虚无主义的坟茔钟声。每个人的意向都是在或多或少真实的白日梦这一基础上形成的,迄今白日梦的基础时常富于诱惑力,时而像沙洲一样,时而像吐火女怪[41]一样欺骗我们。但是,我们只有通过研究客观趋势和主观意向才能解释和澄清白日梦的基础。

“最佳品的腐化乃是最恶劣的腐化”(Corruptio optimi pessima)[42]。令人眩晕的希望是一个使人神经衰弱的伟大的作恶者,而具体的真正的希望则是最真诚的行善者。因此,主观上,具体认识的希望在害怕中最强烈地侵入我们的生活,但是,在客观上,这种希望引导我们最出色地排除害怕内容的根源。通晓内情的不满同样属于希望,因为二者都源自对匮乏的否定。

思维意味着超越。但是,超越至今并未找出十分敏捷的思维。即使在这种超越中发现了某种思维,那也有太多不正确的眼力。这种思维乃是腐朽的代替物,亦步亦趋的代理人,即反动地、图示化地反映时代精神的废物,这种思维势必排挤新发现的东西。与此相对照,在具体的超越的意识化中,马克思却表明了转变。但是,在这周围,一种习以为常、根深蒂固的思维植根于没有“前线”(Front)的世界上。在这个没有前线的世界上,不仅人,而且人的见识都陷于尴尬境地。对新东西的意向从未被谛听为某种预先推定的声调,客观趋势从未被人视为某种预先推定的能力。就像图书馆紧俏的原典一样,惟一崇高的希望特性并未得到好好探究。尽管“尚未被意识到的东西”(das Noch-Nicht-Bewußte),“尚未形成的东西”(Noch-Nicht-Gewordene)充斥着所有人的意识和所有存在的视域,但它们不仅没有被表述为语言,更谈不上当作概念来深入探讨。迄今,在哲学中,这个兴旺的问题地带几乎默默无言地被搁置一旁。

正如列宁所言,“向前的梦”(Traumen nach vorwärts)未曾反映在人们的意识中。因为对这方面的研究零打碎敲、浮光掠影,所以这种向前的梦不可能作为相称的概念出现。期待和被期待的东西一方面被归入主题,另一方面被归入客体。直到马克思,这种梦的来临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产生任何重要观点,即没有发现自身应有的核心位置。

在这个世界上,巨大的乌托邦出现了,然而这一假说几乎没有得到明确地阐明。在所有奇异的无知中,这是一件最引人注目的无知。据说,M·特伦提乌斯·瓦罗[43]在关于拉丁语法的最初尝试中,碰巧遗忘了“未来”(Futurum)这一题材。在哲学领域里,迄今“未来”并未得到十分恰当的注意。这导致一种可称之为占主导地位的静态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并不理解这一未来特性,而且在业已形成的东西中一再结束未来。

假定从观察性的知识上看,只存在可观察的东西,亦即过去的东西,并且源自完成的封闭的形式内容无非是在尚未形成的东西上画上圆圈。按照这种逻辑,即使这个世界是历史地被把握的世界,那它也不过是一种重复的世界或一个伟大的永恒轮回的世界。

正像莱布尼茨命名的一样,这种世界乃是一座坚不可摧的王宫。就是说,事件成为历史,认识成为重新记起,庆典成为对某个曾在的庆贺。这样,迄今为止的一切哲学都以其完结存在的固定形式坚持理念或实体。这不仅在提出假设的康德那里是如此,甚至在提出辩证法的黑格尔那里也是如此。由于此,身体的和形而上学的需求毁坏了人们的胃口,尤其是它被误解为被期待的、像书本一样的东西的饱和[44]。

超越任何“既定存在”(res finita),这意味着,希望具有一种肯定的关系,即尚未完成的此在的明确性,然而,这在科学史上是全然不会出现的关系。希望既不作为心理的本质,也不作为宇宙本质出现,但是希望至少作为未曾存在的东西的机关,即某种可能的新东西的机关出现。因此,在这本书中,特别地扩展了这样一种尝试,即试图把哲学与希望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希望既像人们居住的最优秀的文化国度一样的地带,也像南极一样未开拓的广袤无垠的蛮荒地带。笔者迄今出版的一系列著作批判地深入探讨了与此有关的内容,这些著作包括《痕迹》、《乌托邦的精神》、《这个时代的遗产》、《主体—客体》等。

因此,渴望、期待和希望需要自身的解释学,我们面前的黎明要求自身特殊的概念,“新东西”(Novum)要求前概念,这一切都为这一目标服务,那就是通过这一被中介的可能性王国,最终批判地铺设一条通向某种梦寐以求的国度的宽广道路,为此,我们必须辨认方向、认清形势,以便保证这条道路畅通无阻。因此,“已知的希望”(Docta spes,begriffene Hoffnung)[45]照明与这个世界息息相关的、须臾不可离的原则性概念,因为这个概念不仅向来都不曾蕴含在这个世界里,而且在哲学上也长期受到冷落。这样,迄今人们未能有意识地创造历史,因此,在说明趋势的方法上,人们以为仿佛目的本身就包含了一切。在其最佳意义上,乌托邦的原理概念地地道道是一个核心概念,它蕴含了希望和人的尊严内容。是的,对于适当地改变一切事物的意识而言,以此命名的概念位于视域之中,即位于开阔的、进一步开阔的视域之中。对尚未形成的可能性的期待、希望和意象而言,这不仅是人的意识的基本规定,也是在客观现实之内被具体地校正和把握的总体的基本规定。

自从马克思以来,根本就不存在可能的真理探究,也不再存在可以回避世界的主客观的希望内容的某种决断的现实主义。当然必须禁止陈词滥调和死胡同。哲学将成为明天的良心,代表未来的党性,拥有未来的知识,或者将不再拥有任何知识。马克思开启的新哲学乃是关于新东西的哲学,这新东西就是我们大家都期待的、毁掉的或实现的本质一样的东西。哲学意识乃是在危险面前及危险条件下去取得胜利的开诚相见。哲学的场所是过程之内的、对象自身轨道之中的客观的和现实的途径。人们所激进地意向的东西在任何地方也都没有得到实现,但在任何地方也都没有受到挫败。从主体上看,必须全力加以推进的愿望停留在这真正可希冀的东西之中:我们值得深入研究这一核心事物的功能和内容。

善良的新东西从来都不是崭新的。这东西超越那贯穿人生并为形象艺术所成就的白日梦之中。乌托邦式的希冀引导一切自由的运动,而且所有基督徒都按其本性了解这一点。因为他们十分熟悉出自《圣经》的《出埃及记》和弥赛亚主义的宴会,并为此深感震惊。“有”(Haben)与“非有”(Nicht-Haben)彼此交织在一起,从中同样可以构成渴望和希望。迄今,在伟大的哲学中,毕竟发掘出了旨在到达存在之家的冲动,例如柏拉图的“厄洛斯”概念、亚里士多德的更深远的概念,即作为趋向本质之可能性的“质料”概念,莱布尼茨的“趋势”概念等等。在康德的道德意识的假设中,希望直接地起作用,在黑格尔的历史辩证法中,希望针对世界间接地起作用。

然而,在乌托邦领域里,哲学家们进行了这一切启蒙性的侦察乃至探险,但是他们所发现的不过是被中断的某种东西,甚至是借助于观察而被中断的某种东西。这一点最鲜明地体现在探索希望的特征方面走得最远的黑格尔身上,例如在他那里,曾在的东西压倒日益逼近的东西,业已形成的东西的集合体严重阻碍未来、前线、新东西等范畴。

无论在古代的神秘世界(尽管由此有了《出埃及记》)中,还是在都市的理性主义世界(尽管有了爆炸性的辩证法)中,乌托邦的原理都没有达到突破性的表现。究其根本,原因全在于,古代的神秘主义精神形式和都市理性主义精神形式都是观察性的和唯心主义的精神形式。因此,作为一种被动的观察形式,这种精神形式仅仅以某种完成的世界为前提,并且仅仅包含其中反映和投射既定东西的那个超越的世界。古代的神秘主义精神追求完备之神,而都市理性主义精神追求理念或理想,但是,正如所谓经验存在中的此岸事实一样,这些东西都不过是自身想象中的既定事实而已。因此,真正的、类似过程的、开放的未来对每一个单纯的观察性思维都是极度冷漠和陌生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指向变化的、传达变化意愿的思维才适合于未来(我们面前没有关闭的生成空间),而且未来不应理解为窘境,过去也不应理解为魔力。从而重要的是,只有有意识的理论—实践的知识才关涉生成中的东西,与此相对照,从概念上看,观察性的知识却仅仅关涉业已形成的东西。这种特征,即直接地表达过去的东西和业已形成的东西乃是神话中的某种自我沉没,是对尚未预先考虑到的东西的冲动,并且像满载一切事件的固定圆形穹顶一样,充满着类似星相神话般的真正异教徒的特性。那种与过去相联系并与未来相距甚远的方法论表述乃是柏拉图的“回忆”(Anamnesis)或“一切知识都是重新认出”的教义。

这就是重新认出出生之前见到过的理念,重新认出远古过去的东西或非历史的永恒。照此说来,“本质”(Wesenheit)压根就是与“过去存在过的东西”(Ge-wesenheit)同时发生的。如果某种生命形态衰老,密涅瓦的猫头鹰就总是在黄昏时起飞[46]。归根结底,黑格尔的辩证法在其“从圆圈到圆圈”的意义上,也受制于“回忆”这一幻象,最终被驱逐到古董店中。

直到马克思才反其道而行之,重新确立变化的激情,开始倡导一种旨在反对被动观看和静态解释的理论。这样,过去与未来之间的僵硬区分归于崩溃,尚未形成的东西在过去之中变得可见了。付出代价并继往开来的、经过传授并得以实现的那种过去在未来中显现出来了。因此,孤立地被理解、固定化的过去乃是一种单纯的商品范畴,这是缺乏自身工具意识和连续过程意识的某种物化的意识。但是,当下本身中的真正的行为却发生在“过程”(Prozesses)这一总体性中,无论向前或向后,这种作为总体的过程都绝不会终结。唯物辩证法掌握这一过程,从而成为被传授的和掌握的东西的工具。至今还具有进步意义的市民时代的合理性不过是这方面的最近遗产而已(当然要扣除与具体场所结合在一起的意识形态以及内容上的日趋空泛)。

但是,这一“合理性”(Ratio)并不是惟一的遗产,毋宁说,在这种合理性中,先前社会乃至好些神话都为旨在克服市民社会认识界限的某种哲学提供了进步的遗产。尽管应当重新扣除单纯的意识形态,更要扣除前科学上所保留的迷信。但是,我们必须理解这种社会和神话,特别是启发式地批判接受,并且努力改变其功能。例如,想一想前资本主义世界图像中的目标(向何处、为何)作用,或者想一想非机械的自然概念中的“质”(Qualität)的意义。想一想普罗米修斯神话,在此想一想关于黄金时代的神话,马克思把普罗米修斯称之为哲学日历上最高尚的圣人,想一想无数被压迫阶级和民族的弥赛亚主义意识中关于未来远景的图像。

马克思主义哲学是这样一种哲学,它最终对生成和上升持最恰当态度,并且在创造性广度中认识全部过去。因为马克思主义哲学除了懂得活着的、尚未得到补偿的过去之外,根本不知道任何别的过去。

马克思主义哲学是未来的哲学,也是在过去中蕴含着未来的哲学。因此,马克思主义哲学活在这种集合的前线意识中,从而它是信任历史事件的、献身于新东西的、已知趋势的理论—实践。在此,重要的是,在光的假象中,努力塑造和推进类似过程的和未完结的总体(Totum),这里,所谓“光”(Licht)就是已知的希望,辩证地和唯物主义地理解的希望。哲学的基本课题是尚未形成的、尚未成功的“家乡”(Heimat),进言之,在新东西与旧东西的辩证的和唯物主义的斗争中家乡是如何得以形成和塑造的。

在此,我们给这一哲学基本课题进一步确立一个标志。这一标志的意义是“尚未”(Noch-Nicht),对此,我们需要正确地理解。与此相称,列宁的一段话意味深长,在很受人们称赞,但并未引以为戒的一段话中,他说道:

“‘我们应当幻想什么?’我写了这几个字以后,不觉吃了一惊。我仿佛是坐在‘统一代表大会’的会场里,坐在我对面的是《工人事业》杂志的编辑和撰稿人。这时马尔丁诺夫同志站起来,咄咄逼人地向我质问道:‘请问,如果不事前向党的各个委员会请示,自主的编辑部有权去幻想吗?’接着,克里切夫斯基同志站了起来,并且(用哲学家的态度来加深早已加深了普列汉诺夫同志的意见的马尔丁诺夫同志的意见)更加咄咄逼人地接着说道:‘我进一步问你,如果一个马克思主义者没有忘记,人类始终只是照马克思的意见,提出可能实现的任务,策略是任务同党一起发展的增长过程,那么从根本上来说,它是不是有权幻想呢?’

“想到这些咄咄逼人的问题,我真是不寒而栗,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就试试躲在皮萨列夫背后吧。

“皮萨列夫在谈到幻想和现实之间不一致的问题时写道:‘有各种各样的不一致,我的幻想可能赶过事变的自然进程,也可能完全跑到任何事变的自然进程始终达不到的地方。在前一种情形下,幻想是丝毫没有害处的;它甚至能支持和加强劳动者的毅力……这种幻想中并没有任何会败坏或者麻痹劳动力的东西。甚至完全相反。如果一个人完全没有这样来幻想的能力,如果他不能间或跑到前面去,用自己的想象力来给刚刚开始在他手里形成的作品勾画出完美的图景——那我就真是不能设想,有什么刺激力量会驱使人们在艺术、科学和实际生活方面从事广泛而艰苦的工作,并把它坚持到底……只要幻想的人真正相信自己的幻想,仔细地观察生活,把自己的观察的结果与自己的空中楼阁相比较,并且总是认真地努力实现自己的幻想,那末幻想和现实之间的不一致就丝毫没有害处。只要幻想和生活多少有些联系,那幻想决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可惜的是,这样的幻想在我们的运动中未免太少了。对这种情况应当负最主要的责任的,是那些以头脑清醒和‘熟悉’‘具体情况’自夸的合法的批评家和不合法的‘尾巴主义分子’。”[47]

我们必须给向前的梦确立其他的标志。本书探讨的无非是超越一朝一夕的希望,本书执笔于1938年至1947年,审阅于1953年至1959年。本书分为五部分,其主题是更美好生活的梦。我广泛地接受、研究和检验了梦的直接特性,尤其是梦的可中介的特征和内容。本书越过小小的清醒之梦,探讨了强烈的清醒之梦,越过动摇不定的可滥用的清醒之梦,探讨了严格的梦,越过变化无常的空中楼阁,探讨了尚在期待的急需的惟一之梦[48]。

因此,一开始我们选择了一般类型的白日梦,这些梦是从青年起到老年期的轻松而自由的梦。这些白日梦填满了第一部分:报告,例如,邂逅在大街上的人们的梦和不规则的愿望。然后第二部分,即奠定基础部分,广泛奠定和拥有一切愿望的基础,深入研究“预先推定的意识”(antizipierenden Bewußtsein)。

由于是基础,即奠定事实本身的基础,这第二部分的许多地方并非容易阅读,相反,这部分给读者平添了内容上的难度。但是,循序渐进的读者将逐渐熟悉其内容,同样减轻内容上的难度。而且,对研究对象的浓厚兴趣,也会使辛劳变得轻松些,这就好比山顶上的亮光属于登山者,他鸟瞰了无限风光。

在此,有必要强调“饥饿”(Hunger)这一主要冲动,正像饥饿继续行进到否定的匮乏情绪一样,饥饿也继续行进到最重要的期待情绪:希望。第二部分的一个主题是“尚未被意识到的东西”的解释以及明确的记录。这意味着,另一个侧面即向前的而不是向后的尚未被意识到的东西。这里,所谓另一个侧面系指破晓中的新东西,迄今未曾意识到的东西。但是,这东西并不是某种可以回忆的被遗忘的东西,不是被压抑的或无意识中沉沦于古代的东西。迄今,莱布尼茨发现了潜意识,浪漫主义研究了夜和远古的过去,弗洛伊德尝试了心理分析,然而,这些发现和研究本质上都仅仅描述和考察了“向后的朦胧”。人们以为发现了这样一个事实:一切当下的东西都储藏在回忆中,即储藏在“不再被意识到的东西”这一过去的地下室中。

但是,人们却没有发现这样一个事实:在当下的东西中,甚至在回忆本身中蕴含着某种推动力和某种被中断的东西,亦即从中蕴含着尚未形成的东西借以孵化和预先认识的东西。这种被中断的和渐渐出现的东西并非发生在所谓意识的地下室里,而是发生在意识的前线。因此,这里的问题是日益逼近的东西的心理进程,尤其是刻画青年期、转折期以及创造性冒险的特性,不仅如此,刻画尚未形成的东西寓于其中的一切现象的特征,并且清楚地表达这些特征。预先推定的意识就这样作用于希望的领域里。因此,作为害怕的对立面(因为害怕也是可以预先推定的),希望不仅被接受为情绪,而且被接受为认识形式的本质定位形式。在此,正相反对的概念不是害怕而是回忆。如此标明未来意向的表象和思维乃是乌托邦的表象和思维,但是,乌托邦一词不再被理解为一种狭隘的、甚至仅仅规定坏东西的概念,不再被理解为类似轻率的绘画作业、抽象的游戏形式等,而是被理解为向前的梦、预先推定等新的正当意义上的概念。因此,在这方面,尽管乌托邦概念忽略一般意义上的贬值,但它绝非必然是抽象的或远离世界的概念。相反,它拥有核心课题,努力朝向世界:超过历史事件的自然进程。所以,不难理解,这第二部分的主题是乌托邦的功能及其内容。这部分详细论述了乌托邦与一系列范畴的关系,例如,与意识形态、原型、理想的关系,与象征、前线、新东西的关系,与虚无、家乡的关系,与现在、在此的关系,等等。

在反对一切无聊的和静态的虚无主义方面,必须牢记这一点:即使“虚无”(das Nichts)是一个极端反乌托邦的范畴,它也是一个乌托邦的范畴。扯得远一点,虚无概念以毁灭为基础,或者以此为背景(这样存在之日就位于两个确定之夜之间)。然而,就像家乡、“一切”(das Alles)等肯定的乌托邦(positive Utopikum)范畴一样,虚无也仅仅作为客观的可能性而“存在”。虚无概念巡回于世界的过程之中,但并非纹丝不动地停留在世界之中。作为乌托邦的特征,作为威胁性的或充满这个世界的结果规定,虚无和一切这两个概念都是尚未确定的。

同样,“现在”(Jetzt)和“这里”(Hier)总是起始于与人接近的地方,两者也是一个乌托邦的核心范畴。但是,与毁灭性交往的虚无不同,与闪闪发光的“一切”不同,现在和这里尚未进入时间和空间之中。毋宁说,这种最直接的“邻近”(Nähe)内容完全处在“经历过的黑暗瞬间”(Dunkel des gelebten Augenblicks)[49]之中,从而成为现实世界的纽结、世界之谜。

乌托邦的意识想要眺望远处的东西。但是,到头来这种意识旨在渗透正好经历过的那个行将来临的瞬间中的黑暗,而一切存在者在这种黑暗中都隐蔽起来活动。

换言之,为了恰好渗透到最近处,人们需要研磨历练的“乌托邦意识”这一最强的望远镜[50]。因此,乌托邦意识是最直接的直接性,恰恰在这个直接性里蕴藏着人的“存在状态”(Sich-Befinden)和“此在”(Da-Sein)的核心,同时还蕴藏着世界秘密的全部纽结。下述这个命题并不是秘密,例如,世界的秘密只为不可通达的知性而存在,但“事物”(Sache)本身却明晰透明,或者仿佛自身具有某种静止不动的内容。相反,这一点才是实在的秘密,那就是,世界事物本身存在着,而且世界事物在过程和中途中拥有自身的解决办法。

因此,人之中“尚未被意识到的东西”完全属于这个世界上的“尚未形成的东西”、“尚未查明的东西”(Noch-Nicht-Herausgebrachten)、“尚未显现的东西”。尚未被意识到的东西与尚未形成的东西,特别与历史和世界之中日益逼近的东西相联系,并且交替作用。在这种情况下,预先推定的意识的研究根本上应当有助于这样一个目标,即在精神上、物质上理解某种预先推定的更美好生活的映像以及本真的影像。因此,根据某种“尚未被意识到的存在论”(Ontologie des Noch-Nicht)的基础,我们应当获得关于预先推定的东西的知识。这些就是第二部分的内容,这部分着手分析了希望的主观功能和客观内容。

现在我们回到个别的愿望,在此重新发现可疑之处。在第一部分的《报告》中,我们遇见的是不规则的小小愿望,与此不同,现在却可以看见被控制的、被引导的市民社会的愿望图像。如此被引导的愿望图像不仅会遭到压制,也会遭到滥用,以至于被涂抹成玫瑰色,甚至沾满血迹。第三部分的《过渡》指明了重复美化之镜中的愿望图像。在此,统治阶级同样渴望弱者所渴望的东西。正像在童话中完全可见的、令人惊异的图像一样,只要镜子源自人民,愿望图像就得到完全的净化。这部书的第三部分充满了镜中所反映的、经常规范化的愿望,作为想象的或真正更美好生活的愿望,五光十色的冲动与这一切愿望是共同的、一致的。化装的刺激、闪烁的橱窗陈列品等都可归入这里,但是,接踵而至的内容是童话世界、旅行中被美化的远方,舞蹈、作为梦的工厂的电影,作为范例的戏剧等等。娱乐工业中的这些内容或者虚幻地预先描绘更美好的生活,或者真实地预先描绘人生本质上所指明的东西。

但是,这种预先描绘却过渡到自由的、深思熟虑的构思,于是,人们就处于一种真正的乌托邦,即计划乌托邦或概要乌托邦之中。这些内容填满了第四部分:构建,这里涉及的内容不仅仅是关系到历史的内容,而是关系到历史上丰富多彩的内容。这里依次陈述了医学乌托邦、社会乌托邦、建筑乌托邦、技术乌托邦、地理乌托邦以及绘画和文学作品的愿望图像。这样,在此出现了对健康的愿望图像,对没有苦难的社会的基本愿望图像,对技术奇迹以及现存许多建筑中的空中楼阁。在地理发现之旅中,出现了乐园—天堂,在绘画和诗歌中,出现了令我们心旷神怡的环境风景。在智慧中,出现了某种总体的展望。这一切统统包含着旨在超越既定现实的人的渴望。在此,某个业已完成的世界地段和目标图像并不是含蓄地或明确地构筑经验上业已成就的东西,而是典型地刻画和塑造更为本质的现象。

在此,尽管也不乏许多任意的抽象的逃避行为,但是,伟大的艺术作品本质上显示与完满地形成的事物自身息息相关的一种“前假象”(Vor-Schein)。从中,目光转向预先塑造的本质,转向美学—宗教方面实验的本质,然而每个这一类尝试都在实验地球尚未拥有的某种超越的东西、某种完成的东西。与当时的阶级界限相称,这方面的目光十分多样而具体,但是,当时所谓艺术意志的乌托邦的基本目标并不总是随同其社会一道消失在所谓艺术风格,即意识形态的“剩余”之中。例如,就像渴望石头一样,埃及的建筑乃是变化的意志,它想要的完满性是死亡的结晶;就像渴望“基督的葡萄树”(Weinstock Christi)一样,哥特式建筑乃是生成的意志,它想要的完满性是生命之树。一切艺术作品都凭借显现显示出充实状态。一切艺术作品都象征完满性,都从乌托邦角度推动本质性的终点。然而,在社会乌托邦方面,不言而喻的无非它是乌托邦的东西:第一,因为它就是这样被称呼的;第二,“梦的国家”[51]一词多半与社会乌托邦联系起来使用,而且,也不仅仅是抽象意义上的乌托邦。正如人们注意到的一样,乌托邦概念因而不仅不恰当地受到缩小,即被限制在“国家小说”(Staatsromane)上,而且,尤其是通过这种国家小说的压倒性的抽象性,恰恰保留了那种抽象的游戏形式。这种游戏形式为从空想到科学这一社会主义的发展所抛弃和扬弃。尽管疑虑重重,乌托邦一词毕竟是由托马斯·莫尔所创,当时还不是哲学上无所不包的乌托邦概念。

与此相对照,人们很少从乌托邦角度思考其他领域的愿望图像和计划,例如技术领域的愿望图像和计划。尽管弗兰西斯·培根著有《新大西岛》,但在技术领域里,某种“边缘学科”(Grenzland)并没有设定自身的先锋地位和自然中固有的希望内容。而且,希望内容还构成美丽的空间,呈现在塑造的、模仿的和预先塑造的建筑物中,但人们同样很少在建筑学中发现这种内容。与此相似,在绘画和诗歌所显现的境况和风景中,乌托邦内容也没有得到令人惊讶的发现,尽管在绘画和诗歌中,蕴含着异想天开的观点,特别是蕴含着深远地向里观看、向外观看的“可能性的现实主义”(Möglichkeits-Realismen)。但是,尽管内容上有所变化,但在这一切领域中,乌托邦的功能都在发挥作用。在微不足道的意识作品中,这种作用狂热地显现,在伟大的艺术作品中,这种功能则以独一无二的方式(sui generis)精确地、现实主义地显现出来。

人的“想象力“(Phantasie)的充溢连同世界上的一切相互关系(想象力马上变成一种具体的、内行的想象力)都只有借助于乌托邦的功能才能得到应有的探究和清查。正如没有辩证唯物主义,它就无法得到检验一样。艺术所指明的特殊的前假象好比一座实验室,在这座实验室中,进程、人物和特征等均被驱赶到典型的、富于特征的“终点”(Ende),即驱赶到某个深渊或某个终点的极乐境界。人们用简单明了的方法,即“本质观看”(Wesentlichsehe)记录每一件艺术作品的特征和境况,因此我们可以把这一点称之为“莎士比亚最意味深长的类型”,或“但丁最专业的类型”。这种“本质观看”是以业已存在的现实可能性为前提的。在此,展望性的行为和幻想到处指向主观的或客观的梦之路;梦之路从业已形成的东西通向业已成功的东西,通向象征性地环绕的“业已成就的东西”(Gelungenheit)。这样,尚未的概念以及在这方面成形的意向就不再把自身惟一的、甚至殚精竭虑的榜样固定在社会乌托邦中。撇开其他方面不说,社会乌托邦对于某种经过阐明的预先推定的批判认识是十分重要的。

然而,不应当用托马斯·莫尔的方式限制乌托邦事物,或者仅仅根据他的乌托邦把握乌托邦事物,这仿佛是想要把“电”还原为类似琥珀的东西(电的希腊名称源自琥珀,人们从琥珀中首先注意到了电)。的确,乌托邦事物与“国家小说”很少一致之处。因此为了正确地评价乌托邦所表现的内容,哲学对于一切总体性(有时几乎把总体性遗忘殆尽)都是必不可少的。

因此,第四部分《构建》广泛汇集了预先推定、愿望图像、希望内容等。因此,在描绘关于理想国家之神话的同时,这部分还逐一探讨技术乌托邦、建筑乌托邦、地理乌托邦以及绘画、歌剧和文学中所描绘的固有的愿望风景,此外,还涉及这方面的详尽记录和解释。因此,归根结底,这一部分在铭记哲学智慧中,为各种各样的希望风景的描写和特殊展望保留了场所。在迄今为止的哲学思维中,压倒性的激情是对曾在的关注,并且总是专注于现象与本质这一预期的目标,尽管如此,这种关注清楚地表现出一种乌托邦的极性。所有这一系列社会的、美学的和哲学文化的布局都与“真正的存在”有关,按其本真意义,降落在总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某个基础之上,并且归结为这样一个问题,即摆脱了剥削的和负荷的劳动的生活,但也是劳动之外的生活,亦即对闲暇的愿望问题。

最后的意愿是当下真实地存在。被经历过的瞬间属于我们,而我们同样属于这个瞬间,从而我们能够对这个瞬间说声:“停留一下吧”(Verweile-doch)。[52]在现在和在此中,人终于想成为他自身,他想毫无迟延地、毫无距离地进入他的丰富生活。真正的乌托邦意愿肯定不是无限的谋求,毋宁说,这种意愿只不过是想要单纯的直接性而已,从而,它最终想要中介、照明和实现自身的实际境况和此在,将其成就为幸福的、恰当的东西。这就是“停留一下吧,你多么美呀!”这一浮士德的计划所思考的乌托邦的界限内容。

构建所具有的客观的希望图像必然催逼那些心满意足的人们本身,并催逼与此完全相中介的环境,即家乡。因此,这部书的第五部分《同一性》试图容纳这种意向。这里出现一种旨在成为真正的人的尝试,即各种道德的核心图像(Leitbilder)以及时常相互对立的、关于正义生活的“核心目录”(Leittafelen)。然后,出现一系列超越人类界限的虚构形象:唐·乔万尼、奥德修斯、浮士德等。特别是,浮士德胸怀彻底地体验世界的乌托邦,但他恰恰走在完满瞬间的半路上。堂吉诃德则在“梦想—偏执狂”中警告和要求“梦想—深度”。作为呼吁和“远征”(Zug),以及作为直接的、远程传播的表达路线,音乐浮现了。音乐乃是用歌唱和音响所造成的最富于强度的艺术,它属于这个世界上最富于乌托邦人性的艺术。

而后,所汇集的是反对死亡的希望图像。死亡是对乌托邦的最强烈的反击,对于乌托邦而言,死亡是无法忘却的唤醒者。死亡首先与乌托邦的特征所吞并存在的那个虚无打交道。在此,即在坏东西的毁灭没有积极地被吸收的地方,既没有生成,也没有胜利。构建宗教想象的一切福音都反对死亡和命运,从而神秘地到达顶点。宗教的想象力完全是幻想的,但是蕴含着人性的核心,最终都与摆脱邪恶的拯救有关,都与“自由王国”有关。

此后的内容恰恰关系到把世界变成家乡的此岸意向,关系到承载和统摄家乡的空间,即“自然”(Natur)以及未来问题(Zukunftsproblem)。在此,中心问题到处停留在愿望价值问题或“至善”上。就像人自身的当下存在一样,至善的乌托邦作为惟一的必然性也还完全出于一种预感状态中,但它却支配其余的一切。

如果我们走上废除普遍的贫困,我们就能到达和接近较低的至善。在通向这条路以前,我们的财宝首先受到铁锈和蛀虫的侵蚀[53],然后我们才能通向“停留一下吧”这一锦绣前程。这条道路乃是社会主义,我们都停留在这条道路上。社会主义乃是具体的乌托邦的实践。

所有非幻想的希望图像,所有“现实的可能性”(Real-Mögliche)都通向马克思。尽管依据具体境况,各种希望图像总是变化无常、参差不齐,但都为社会主义的世界变化而工作。借助于此,希望的建筑艺术实际上成为某种与人类(迄今他们把希望仅仅当作梦想,当作高不可攀的、遥不可及的前假象)息息相关的、某种与新的地球息息相关的建筑艺术。其实,在更美好的生活的梦中,总是业已询问某种幸福的形成问题,然而,只有马克思主义才能开启人类如何通向幸福的彼岸。在教育学和内容上,希望图像将为创造性的马克思主义提供一条新的通道,而且这条通道是从新的前提以及主观类型和客观类型出发的。

在此,将广泛地描述所涉及的内容。无论问题大小,我们都要尽可能地加以检验,释放出从中所蕴含的真实的东西。惟其如此,才能根据现实的可能性,把现实可能性中的存在者、真正尚在期待中的东西(其他一切只不过是诸如单纯的想法、傻瓜的天堂一类的秕糠而已)归入肯定的存在之中。这种肯定的存在乃是我们急需的某种伟大的简单性或“一者”(das Eine)。一部希望的百科全书经常包含着重复,但是任何地方都不发生冲突。关于重复,在此伏尔泰的命题是有效的:“他将经常重复,直到人们理解他为止。”这个命题显得越发重要,因为书中内容上的重复是尽可能在新的层次上进行的。换言之,重复不仅使人体验到某种东西,也使人得以重新体验到统一的研究目标。

我们所急需的一者的定位同样存在于迄今为止的哲学中。否则,怎能存在智慧之爱呢?否则,怎能存在与本真的东西持续而全面地相关的伟大的哲学呢?否则,怎能存在能够洞察与真实的模拟相关的本质事物的那种伟大的唯物主义哲学呢?这种哲学如其所是地解释世界(并且确信有能力解释这个世界),孜孜不倦地发现这个世界的幸福(并且确信有能力发现这种幸福)。

但是,直到马克思,迄今为止的智慧的朋友们,甚至唯物主义、关闭的东西:从朴素的泰勒斯的“水”到绝对的黑格尔的“自在自为的理念”无不如此。

归根结底,迄今为止的哲学家们始终生活在柏拉图“回忆说”的天花板之下,进言之,包括黑格尔在内的迄今为止的哲学都妨碍了前线、新东西的严肃性,遮盖了辩证的和开放的厄洛斯,使之变成了一种思辨的和好古的东西。这样,哲学中断了展望性,回忆则放松了希望的缰绳。

这样,希望恰恰没有浮现在记忆面前(在过去中的未来面前),同时,即使在涉及希望的时候记忆也并没有兴起(这个希望就是历史地传承下来的、摒弃历史学的、具体的乌托邦)。这样,人们似乎已经走在存在的趋势后面,似乎跟在它的后面亦步亦趋。这样,世界的真实过程似乎已经落在了自身的后面,已经处于静止状态,或处于停顿状态。

但是,对真实的、现实的东西的塑造和模拟哪儿都不会中断,否则,在这个世界中,与此有关的过程一开始就是业已决定的。一旦我们与封闭的和静态的存在概念告别,希望的实际向度就会展现出来。更确切地说,世界充满着某物的素质、某物的趋势、某物的潜势,如此预期的某物也正是被意向的对象的实现。这意味着创造更适合于我们的世界,即没有不体面的折磨、恐惧、自我异化、虚无等。但是,这种趋势就像一条河流中的前浪一样,恰恰在“新东西”的前面打算做某事。现实东西的“向何而去”(Wohin)只有在新东西中才展现出自身基本的对象规定性,而这种规定性呼唤拥抱这个新东西的人。

马克思主义的知识意味着日益逼近的某种艰辛过程进入概念和实践。在新东西的问题领域里,充满着无人知晓的知识的“白色原野”,世界的智慧将在其中重新焕发青春,并且变成原创性的东西。如果存在从自身的“从何而来”(Woher)上得到理解,那么它就由此意识到同样是类似趋势的、尚未封闭的“向何而去”(Wohin)。就像加工存在的意识一样,这个限定意识的存在也只有从“从何而来”、“向何而去”的追问以及依据什么的追问中才能得到最终的理解。本质并非过去存在过的东西,恰恰相反,世界的本质本身位于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