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汉斯如愿以偿

布罗克，那个有着宁静而光洁的街道，有着黄砖铺成的小径，有着明亮的木屋的村子，就在附近。那个村子的干净整齐和外观漂亮已经登峰造极，但是它的居民似乎不是睡着了就是死了。

没有一个脚印搅乱铺着沙子的道路，卵石和海贝在上面拼成了美妙的图案。每一扇百叶窗都紧紧地关闭着，仿佛空气和阳光是有毒的一样。那些厚重的前门从不打开，除非偶尔举行婚礼、施洗或举行葬礼。

宁静的烟云从隐藏在树荫中的宅邸之间飘过，那些本该使村子生机勃勃的孩子们，却在偏僻的角落里读书，或者在附近的运河上滑冰。几只孔雀和狼站在公园里，但它们从来未曾有过享用肉和血的奢侈。它们在逐渐增大的笼子里长大，变得驯顺了，似乎在用一种不成熟的凶猛守卫着那些地方。

一些活的自动装置：鸭子、女人和爱好运动的人，被贮藏在凉亭里，在等待春光，到那时他们会被上紧发条，与他们的所有者比赛谁更有生气；那些闪闪发光的、铺着瓦的屋顶，那些镶嵌着图案的庭院，那些光洁的房屋装饰物，向天空辉映着一种静寂的、表示效忠和敬意的光芒；天空上是不会沾染一点灰尘的。

汉斯一边晃着手中的银括帖，一边向那村子漂过去，他在想，是否就像他常常听说的那样，布罗克村有些人富得连厨房里的器皿都是金的。

他在市场上见过凡·斯托普太太的香甜乳酪，知道那位高傲的太太把它们卖掉可以挣许多的银荷兰盾。但是，她是不是用金锅熬奶油的呢？她用的是不是金网勺？在冬季，她的母牛尾巴上是不是真的扎着缎带？

他把脸对着阿姆斯特丹方向时，这些念头从他脑海里消失了。阿姆斯特丹在Y形冰上道路的另一边，还有不到五英里的路。运河上的冰非常光滑平整，但是那副不久就要被他扔到一边去的木冰刀，在他向前滑行时，发出刺耳的吱吱声，仿佛在沮丧地向他说再见。

他溜到Y字的三岔路口的时候，迎面过来了一个人，那不是别人，正是了不起的波克曼医生，荷兰最有名的医师和外科大夫！汉斯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过他，但他在阿姆斯特丹许多商店的橱窗里见过他的雕像。那是一张让人忘不了的脸，细长而消瘦，尽管生为荷兰人，却长着一双严厉的蓝眼睛，一副奇异的、扁扁的嘴唇仿佛在说“不许笑”，他当然不是一位令人愉快，或者模样友善的人，一个有良好教养的孩子没人吩咐不会愿意同他打招呼的。

但是汉斯受到了吩咐，那是一个他极少会漠视的声音在吩咐他，是他自己的良心。

“现在你遇上的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医生，”那声音对他耳语道，“是上帝送他来的，在你可以用同一笔钱帮助父亲的时候，你没有权力买冰鞋。”

那双木冰刀发出“吱”的一声表示欣喜若狂。几百双美丽的冰鞋在他的头顶上空闪着光，消失了。他感到那些钱在他的手指之间震颤鸣响。汉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是当医生从他身边经过时，他还是喊出了声：“波克曼先生！”

那个了不起的人停下脚步，薄薄的下唇向前突出来，皱着眉头看着他。

汉斯现在骑虎难下了。

“先生，”他喘着粗气，向模样凶巴巴的医生靠近了一些，“我知道您一定不是别人，肯定是有名的波克曼。我得请求您……”

“哼！”医生咕哝了一声，准备从打扰他的人身边滑开，“让开——我没有钱——给乞丐。”

“我不是乞丐，先生，”汉斯很有自尊地反驳道，同时带着庄重的神态摊开手，露出几个银币，“我希望同您商量一下我爸爸的事。他是个活人，但待在那儿就像死了一样。他不能思想，他说的话什么意思也没有，但他并不是生病，他摔在大堤上了。”

“嗨？什么？”医生嚷道，开始听了。

汉斯语无伦次地讲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其间有一两次泪水夺眶而出，最后他诚挚地说：“啊，去看看他吧，先生！他的身体没问题，只是脑子有问题。我知道，这一点点钱是不够的，但是请拿着吧，先生。我会挣更多的钱，我知道我会的。啊，只要你治好我爸爸，我愿意终身为你做苦工！”

老医生怎么了？一种像阳光一般的光辉在他脸上洋溢着。他的眼睛湿润了，闪烁着仁慈的光。他的手刚刚还紧紧地抓着手杖，好像随时准备出击似的，现在却轻轻地放了在汉斯的肩上。

“把钱收起来，孩子，我不要钱。我会去看你爸爸的。但这个病例恐怕没指望医好。你刚才说他那样有多久了？”

“十年，先生。”汉斯呜咽道，因为突然有了希望而脸上放出光来。

“啊，一个严重的病例，但我会去看他。让我想想。今天我动身去莱顿，一礼拜以后回来，我回来以后去你家。在哪儿？”

“布罗克村南边一英里，先生，靠近运河。那只是一所破败的茅舍，周围的孩子都能指给阁下您看。”汉斯重重地叹息着加了一句，“他们都对它有些怕，把它叫做‘白痴家’。”

“行，”医生说，匆匆地向前滑去，回过头来爽朗地向汉斯点了点头，“我会去的。一个没指望医好的病例，”他喃喃地自言自语着，“但是那少年真让我喜欢。他的眼睛多像我的可怜的劳伦斯。都让人分辨不出了！难道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小无赖？”他的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更阴沉，他皱着眉头，默默地向前赶路了。

汉斯蹬着那双吱吱作响的木冰刀，重新向阿姆斯特丹溜去。他的手指又把口袋里的钱币摆弄得叮当响，他的唇边又不知不觉响起了孩子气的口哨声。

“我是应该赶回家去，”他在想，“把好消息告诉她们，还是先去买新冰鞋呢？唷！我想还是继续赶路吧！”

于是，汉斯买了冰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