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直单位就是省里直接管辖的单位,不归地方上管理。”世和说。
“明白了,就是说,省直单位相当于奉了皇上差遣在地方上驻扎,生产经营,地方上管不了他们的生产和其他方面,不能干涉他们。”世平说。
“是的,你的理解没错。”
“这里还有一个摇椅,是谁买的?”世平问。
“摇椅是我找人做的,我和司机一人出一半钱。这加工厂有一些边角废料,扔掉当柴烧有些可惜了,就用这些边角废料做了一把摇椅,可以用来休息休息。”世和说。
“司机?”
“对,没错,就是一个犹太人司机,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我在农村,还有其他地方,都学不到的,司机都告诉我,他也做得好。比方对自己的车,宿舍,包括衣裳,都十分讲究,都不贵,但收拾得干净整洁,他说这样做,可以荣耀上帝的美名。我们哪里知道上帝?只晓得老天爷。我有时候想,我们所经历的,都是老天爷知道的,只不过,我们没有求老天爷,才会受苦,一直受苦。你说是不是?”
“不是,你还受苦,哪里苦?我看你就是离家之后见不到儿女才感觉到苦,对不对?实际上除了思念家人之外,大部分时间你都是在这里享福,我们却在家受苦。你看,吃饭到食堂打饭,不用自己做饭,免得烟熏火燎的,还有,闲暇可以吸烟,不过,我还没看到你吸烟,墙脚的烟头估计不是你的,柜子上的烟盒也不是你的。你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咋不想想我们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呢?”
“怎么了?最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我们熬过来了,现在又有什么问题了?难道吃不饱饭吗?家里的情况真像你在信中所写的那样吗?”世和问。
“吃饭吃得饱,不代表吃得好。我们现在是不会饿死,红薯管够。要想吃得好,还需要花钱,就是现在挣钱太难了。连工分都够呛,徐德恨处处和我作对,每年都超支,你不知道吗?他就是电影上放的坏地主劣绅,专门坑害我们家。这个家伙就该下地狱。村里的人,不管男女老幼,都被揍了一遍,他的方法就是打,工具就是拳头。没什么方法,这个家伙咋当上的小队长?咋没人管他呢?”世平恨恨地说。
“这些事不是你操心的,他能当上小队长,原因有很多,可能上面有人,也可能他擅长经营,溜须拍马,行贿,逢年过节送礼,就会让他当。我们暂时没办法撤销他的小队长职务,但是,我们自力更生,除了种地,也可以想想做生意。要知道,我们的爷爷都是牛经纪,也就是说,是牛贩子,牛经纪这个说法好听点,实际上是一回事。不管怎么称呼,只要搞到钱算数。说得再好听,名声再好,只要没钱,啥都不是。有钱人说话,气都粗一些,理也直一些,钱,就是人的底气,人到底勇敢不勇敢,只要看钱,有钱就勇敢,没钱,就称不上勇敢,只是莽撞,钱是男人的护身符,有钱,就能实现你的梦想,没钱,寸步难行,特别在城市里生活,没有钱,也没有票,只有挨饿或者讨饭了。即便没票,只要有钱,不要票也能买到东西。说来说去还是要有钱。”世和说。
“你的意思现在可以做生意了?做生意能赚钱吗?听说奸商奸商,是不是做生意都要奸猾呢,要不然就赚不到钱。”世平问。
“不是,也有诚实的商人,奸商是投机倒把,赚昧良心的钱,不长久,老实做生意的,不骗不蒙,不拐不坑人,有了口碑,好名声就值钱,好名声就是口碑,是招牌,就能赚钱。要说进城做生意,现在还没彻底放开,要看怎样解决农民问题,如果农民的问题解决了,那做生意就是迟早的事。你看我们要离开农村是多么困难,路子太窄,需要挤破头往前冲才行。都知道城里好,乡村苦,一年到头还超支,吃不好,没信心,不是能力不强,不是没力气,不是没理想,你看你自己,就明白了,都有理想,都想过上好生活,可是命运不济,或者时势不佳,就容易失败,要想成功,必须抓住机遇,成为是为有准备的人准备的。你别看我坐在摇椅上睡觉看书,实际我总是担心家里的每一个家人的情况。不要被表面现象迷惑。”世和说。
“现在的情况还不明朗,割尾巴还好像没有消失。另外,我们现在用鸡蛋去换食盐还是可以的。”
“这个我知道,盐肯定要吃的。如果没有钱买盐,我可以给你寄点。你看浩怡和浩楠怎么样了?”世和问。
“盐管够。都是大颗粒的。”
“不是有大脖子病吗?现在的城里的盐都加了碘的,据说可以预防大脖子病。”
“没有这个说法。大脖子病可能是营养不良。还是粗盐好,不用加工。”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市场上卖啥样的,就买啥样的,不能自己选择。这是专门机构卖的,私人不能买卖。”世和说。
“这个是要管好,免得得病了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不过啊,我们现在不用担心这个。胆子小,没人敢犯法。”
“这个也不好说。现在都知道了有更好的生活,谁不向往呢?只有越来越发达,人们生活水平越来越高才好。”
兄弟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你和什么人在一起住,哥?”
“怎么了?”
“很干净,不像是你的作风。”
“你还真看出来了,我和一个犹太人住一起。”
“犹太人?到底是什么人?没听说过。”
“犹太人是一个很多灾难但是很聪明的人。你看过《威尼斯商人》吗?”
“什么人?”
“威尼斯商人。”
“也是外国的?”
“对,威尼斯是意大利的一个城市。”
“没听说过,怎么了?”
“没听说过算了。别说你了,我也没听说过,不是和犹太人在一起住,谁都不知道他是怎样的背景。”
“他怎么来到这里了?”
“他说他们迁移到这里来的,家乡的人都出来了,活不下去,到处都受排挤,受到很多不好的对待。”世和说。
“他们不是被希特勒屠杀了几百万人吗?”世平问。
“是的,你咋知道的?”
“看过电影纪录片,也听过广播。以前没见过犹太人,今天看你们宿舍搞得这么干净,要是你一个人恐怕弄不好,我就猜出有人打扫收拾房间。”世平说。
“没错,你看得很仔细,的确有人。这个人不光宿舍卫生搞得好,连他自己也收拾的干干净净。”
“他在干什么工作?”
“我们在同一个车间,他是司机,我是修车工。”世和说。
“他是司机?那家伙很威风,村里只要有汽车响,全村男女老少都出来看热闹,想不到一个铁疙瘩安装上轮子,竟然能自己跑,牛车要人赶才走,这解放牌卡车不需要牛就能跑,又不费钱不费事。村里有一句顺口溜,说的就是这事。”
“什么样的顺口溜?”
“村上来了大卡车,不是葛明是世和。”
“呵呵,真的会编。那葛明现在哪里?”
“在县城砖瓦厂上班。他能调动大解放车,回到家乡算是衣锦还乡。”世平说。
“在砖瓦厂上班还算衣锦还乡?”
“算,能从农村出来,成为国家的人,吃上商品粮,就是狠人,有本事。要知道,大部分人都在农村,一辈子都出不来,去最远的地方就是刘寨街。”世平说。
“你不要张扬,我看看有没有机会把你弄出来,现在你在老家好好照顾你的侄女和侄儿,帮帮你嫂子。和妈的关系要处好。你知道,自古以来婆媳关系都不好相处。你作为我亲弟弟,责任都在你身上,我不常在家,因为要多长点工资。”世和说。
“我知道。只要她一敲缸,我就去挑水,从来不敢拖延。”
“怎么敲缸?缸这样敲不就敲坏了吗?”世和问。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哥,她不是敲缸,是用瓢舀水发出的声音。”
“用瓢舀水也不会发出声音啊!”
“是这样的,她用瓢刮缸底的声音,我就知道没水了,她不直接说,嫂子用这种方式告诉我要去挑水了。”世平说。
“原来是这样!现在村里还是一口井吗?”
“是的,还是村西南头那口老水井,全村的人都在那里挑水,遇到枯水季节,还要排队去挑水才行。”世平说。
“那个地方真是苦啊!这么多年还没解决吃水难题。那个地方水是苦的,不知道咋回事,就是那口老井的水还凑合。希望以后你能够解决。”世和说。
“哥,你不知道,我是不想在家里待了,管他水不水的,像哥这里就不存在吃井水吧?”世平问。
“不,这里都吃自来水。”
“什么是自来水?”
“就是自己来水,打开水龙头,水就流出来,不用去井里面挑水。”
“意思说,这水不要费力不用钱就能流出来。这是好事。怪不得都说城里人会过日子,今天一看还真是的。”
“刚才说到的犹太人,你说他把宿舍弄得很干净,你知道是怎样弄的吗?”世和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