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是关押朝中重犯的地方,设在宫禁中的外朝,掌史执了芮姬的夫人令牌,路门的守卫才让马车通过,出了路门后,又驶过数幢巍峨的宫宇楼所,最后在一处宫所停下。
骊嫱下了马车,见门口摆放着一尊怒目獠牙的獬豸石像,张开大口,正往嘴里吞噬一个小人,令人不寒而栗。掖庭令和新任的永巷令有槐氏,早已在门口等候,见了马车上来相迎。骊嫱见新任的永巷令约摸四十开外的年纪,行动沉稳,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那掖庭令是个瘦削精干的汉子,白净无髭,两人将骊嫱一行迎进大堂内入了坐。
骊嫱道:“芮夫人今日杂务缠身,命我前来监督有陶氏受刑正法,你们自去照章办事,时辰一到即刻行刑,不用在这儿伺候我。”
掖庭令吩咐手下安排行刑事宜,然后向骊嫱道:“以往重犯受刑都在后面密闭的刑室,娘娘看是不是要移步过去?”
“我看就在堂前行刑就很好,今日阳光和煦,北风吹面不寒,咱们坐在这里观看不是正合时宜吗?”
“娘娘,用刑时犯人都会大叫大嚷不止,恐怕让人听了不适,叫外头的人听见也不妥……”
“怕什么,她们都是罪大恶极的重犯,理应让人们知道她们应得的下场,以儆效尤。依我说,你那个刑室本就不应设在重屋之内,理应设在外堂,让别人都看看她们的下场才好。”
“娘娘说得有理,下官原本也有这个想法。那下官就把今日的刑场设在堂前。”
掌史和永巷令在一旁听了,均不敢出声。
不多时,几个刽子手抬出刑具来。骊嫱见是一个不高的铁床,说是床,只是几根杯口粗细的铁棍绑成,四周设有铰链。不多时,有陶氏也被拖了出来,骊嫱见她虽衣衫不整,发髻散乱,但看样子并未受过什么酷刑。刽子手把有陶氏架到铁床上,将四肢和胯部用铁链牢牢绑住。有陶氏口中叫骂不绝,掖庭令命人往她口中塞牛粪,骊嫱摆手道:“让她再逞会儿口舌之快吧,过不了多时让她连寻死的力气也没有。”
正午时分,一声锣响,行刑时辰已到,刽子手拿出执行“棍刑“的器具出来,那是一根长约一丈的铁棍,通体乌黑光滑,一头略尖。细柳本并不知“棍刑”是怎么回事,此刻见那刽子手揿开有陶氏的衣裤,将铁棍从其后股向上慢慢插入时,才知是如此“棍刑”,登时双腿发软,捂着胸口就倒在地上。
骊嫱叹一口气,命人将细柳先抬回草庐。
掖庭令道:“娘娘若觉不忍,可移步到屋里歇息片刻。”
骊嫱冷哼道:“无妨,你尽管做你的。”
掖庭令让刽子手继续行刑,骊嫱突然挥手道:“且慢。”
“娘娘有何吩咐?”
“去把那根铁棍换成木棍,要削得细细的。”
掖庭令当即明白过来,亲自去置办木棍,不多时,刽子手拿了根细长的木棍过来,骊嫱见还留着些毛刺在上面,遂点点头。刽子手重新行刑,有陶氏初时还叫骂不绝,渐渐地,气咽声嘶,噪子口只能发出些咕咕的声来,口沫流了一地,站在边上的掌史和永巷令早已不敢再看,数九的寒天,冷汗把衣袍里外全部湿透了。两人扶着栏杆,才勉强站住。
骊嫱这里和掖庭令谈笑风生,不时朝刑场瞄上几眼。刽子手将木棍插入有陶氏体内,然后铰动铁床上的铁链,将有陶氏直竖起来,直挺挺地立在庭中,有陶氏凸着双眼,如砧板上待宰的鱼一般,翕动着嘴唇,身子却动不了半分。
骊嫱见已无甚看头,起身道:“我今日也乏了,该回去了,剩下的事就有劳掖庭令了。”
“骊娘娘放心,卑职一定会好好照顾她,让她尽量多活几天。”
“除了永巷令外,她手下的寺人牟等人,都是当日参与查抄章含宫的凶犯,你可要将他们都查清楚了,别有漏网之鱼。”
掖庭令唯唯答应着。
骊嫱回到草庐时,已近日暮时分,九儿等几个缝人已经离开。骊嫱还未走进里屋,听见屋里传来呷昵的笑声,骊嫱掀开帘子进去,见内竖息和骊姞正并头在一处看衣裳上的绣工,见了骊嫱,两人忙分开,内竖息慌忙向骊嫱行了礼,退到屋外。
骊嫱道:“你现在越发没个规矩,竟然让一个内竖到里屋来,若是让外人看见了,咱俩难免又要被人指摘。”
骊姞今日心情大好,对姐姐的指责并不以为意,只道:“你差人将细柳送回来后,她身边没人照顾,我就让止水照顾细柳去了,跟前一时缺人,所以让小息子过来递个差儿。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吩咐厨房留了饭,等你回来一起吃。”
“今儿我办了件大快人心的事,按理咱们该喝上几杯,庆贺一下。”
骊嫱将有陶氏被执行棍行,自己亲自去掖庭监刑一事说了,末了道:“我看这个掖庭令是个十分识事体的人,咱们应该好好拉拢他,将来若能为我所用,那是如虎添翼啊!”
骊姞听后默然不语,骊嫱见她脸上似有不忍之色,便道:“我知道你有妇人之仁,所以才没让你参与此事。你想想,那毒妇杖杀我章含宫这么多人,今儿不过拿她一条命来抵,耿氏是得了多少便宜,怎能不让她多吃点苦头。据掖庭令禀报,有陶氏为了逼赤奴在罪状书上画押,竟在他身上用遍了宫中的酷刑,今日亲手除了有陶氏,我这心中才觉得稍稍出了口恶气。”
“那掖庭令这么快就站在你这一边了?”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耿氏一手遮天的日子过去了,她们打量我不知道,有陶氏原是桑园中的一个女奴,耿氏提拔她到永巷令的位置,不过是作为一颗棋子罢了。如今耿氏眼看棋输一着,便想丢卒保帅,可笑有陶氏大概还以为耿氏会救她一命。”
“有陶氏虽然该死,但,这个刑罚未免太残酷了,还是给她一个痛快吧!”
“这件事妹妹就不用管了。想那纣王,虽然人人说他残暴无度,但于后世究竟也是有一功的,若不是他创造了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刑罚,我今日又怎能如法炮制地对付有陶氏?”
骊嫱和骊姞说了半天话,方才想起细柳,问道:“细柳怎么样了?”
“你找人把她送回来了没多久,她就醒了,许是受了惊,身上还发着热。”
“这丫头究竟历练还少了点,今儿一点小场面就把她吓成那样,差人去找个医官来给她看看。”
细柳这一病竟连几日都起不了床,骊嫱找医官、抓药方,颇费了一番手脚。草庐本就仆从简少,细柳又是个得力的,病了以后骊嫱觉得十分不便,想从下人里头再找个贴身使唤的,却都看不上眼,不是笨手笨脚,就是木讷无言的,令骊嫱颇感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