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本已有愧于你们,如何一来,叫寡人于心何忍啊。”
骊姞道:“主公若有心,得闲了就过来坐坐。此虽处不及宫中应有尽有,但我俩必定为主公亲手备饮,铺床扫榻,不辜负主公对我俩的一片情意。”
晋候还在犹豫,骊嫱已叫人端进酒瓮来,将酒倒在筛内,细细地滤净了,再倒入碗中,然后倒进半碗刚刚烫热的羊奶,递给晋候道:“这里不比宫中,凡事简略些,主公若不嫌弃,就尝尝我们骊戎人常喝的羊奶酒,除了妾身,宫中可没第二人能调制此酒了。”
晋候在骊嫱手中饮了半杯,点点头,骊姞又让人把食器和熨炉端上来,那熨炉上面是一块四方的铁板,下面装着通红的炭火,是专门熨焙食物用的。庖人送上刚刚割下的小羊肉,切成薄薄的片儿,盛在碗内,又摆上各色酱醋。
骊嫱让细柳去厨房挑几样菜蔬过来,笑吟吟地对晋候道:“主公可别见笑,这些都是我们骊戎人爱吃的东西。平日在宫里头,我俩怕总有人搬些宫规礼仪来挟制,所以强咽口水在肚里头,不敢叫人去做。今日来了这里,妾身就放肆些,斗胆吃上一回,主公可先尝尝,若不合脾胃,妾身再让人换菜上来。”
这刚割下的羊肉,外面还包裹着筋膜和血衣,所以只需在铁板上略作翻炙,便可入口,口感绵柔嫩滑,汁水充盈,竟大合晋候的口味。
晋候连声大赞,“妙极,妙极。”几杯薄酒下去,晋候意兴大增,眼前的姐妹俩软语温香,在身边耳鬓厮磨,尤其是骊嫱,一改以前冷淡的姿态,一颦一笑间都透着妩媚,让晋候不禁欲火中烧。
晋候哈哈大笑道:“这草庐果真是个有趣的地方,寡人多少次在宫中,对躺在锦褥绣塌上的美女提不起一点兴趣,今天却在这四壁蒙尘的草屋大动性情!”
晋候掷了手中的酒杯,一把将骊嫱拉入怀中道:“爱姬的伤可是无碍了?”
骊嫱故作嗔怪,推开晋候道:“主公太过勇猛,妾身的伤才刚好,可经不过主公的折腾。”
晋候又把骊姞拉到腿上,笑道:“姞儿如此瘦弱,寡人大不忍心啊!”
骊姞道:“主公可别听姐姐的,姐姐向来心计多,这可是她的欲擒故纵之计。”
骊嫱恨恨道:“小蹄子,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
晋候哈哈笑道:“姞儿言少,却甚是在理。寡人今日就想先从嫱儿尝起。”不待说完,晋候已将骊嫱揽入怀中,顺势解开腰带。
细柳见状忙将食器撤下,在屋角点起一盏油灯,然后拉起帐幔。这里晋候与骊嫱已是如胶似漆,密不可分。晋候本已大半年未临幸姐妹俩,今日久别重逢,如久旱后逢甘露,这一夜只令晋候分外畅快淋漓,难以描述。
第二日晋候回到宫中,令东关五和梁五送了绸缎珠玉过来赏赐姐妹俩,骊嫱拿了两锭金子作赏,东关五和梁五谢了赏,又絮叨了些奉承话才走。晋候因嫌珍禽苑距离自己的燕寝太远,便命人修建一条直通珍禽苑的车道,并在草堂附近修筑花圃,种植各种名贵花草,原来寂寥的珍禽苑登时热闹起来。
姐妹俩住在草堂,凡事虽简略些,却省了不少繁缛的礼节,到也乐得自在,只是日子长了骊嫱便觉乏味,她不似骊姞,尚可摆弄鸟禽,以做消谴,骊嫱天性喜爱热闹,如今又没了宫中琐事料理,心下便空落起来。闲时骊嫱也会想起申生,只觉百味杂陈,说不清是爱还是怨,几次想向东关五打听申生的消息,却因要避着嫌,不好开口,又想着去来仪宫坐坐,借机向长漪探听,走到半路却又折返回来,暗想申生既已抛弃了她们姐妹俩,何苦再惦念着他,何况如今自己正是韬光养晦之际,不可再生出事端来,便把一腔愁怨之情先压了下来。
这日骊嫱正倚着门,看宫奴在草堂旁种植花草,忽听远远传来一阵丝竹之声。骊嫱好奇,携了细柳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走了片刻,便见不远处有一幢四方的殿阁,东西面阔六间,殿后遍植青松,殿前是一片百丈宽的校场,此时正插着清一色的旌旗,众多威武的卫兵守在校场边上,里面则看不真切,那乐声就是从校场里传来的。
骊嫱不便进去,站在树下驻足聆听。骊嫱不知此曲何名,但听音律应是一首演奏于宴会时的雅乐,曲调舒缓却嫌呆板,只听钟磬箫埙竽五音合奏,反复迂回,其声悠悠扬扬,如那连绵的流水,低转深流,生生不止。
骊嫱心里一动,突然想起个人来,她对细柳道:“你去打听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人在里面?”
细柳去了片刻回来道:“刚才有个寺人出来,奴婢向他询问,他说此处是四方馆,晋候宴请外来使臣和宾客之处。因郑、卫、秦三国使臣都来向长公主求亲,所以晋候今日在此召见使臣,听说还要让三国举行比试,以择良婿。”
“秦国使臣也来了?”骊嫱想起自己在原邑客栈时遭歹人劫持时,几个秦人出手相救一事,不禁哑然失笑,那几个意气风发的草莽青年,竟真的是来向长公主求亲的。
骊嫱站在树下听了半日,待那乐音散了才慢慢地走回草堂。
此时的四方馆内,宾客云集,人声鼎沸,在场的不仅有郑、卫、秦三国使臣,还有晋国的卿士大夫,除长漪公主,世子外,晋候还带了重耳和夷吾等几位公子一同来观看比赛。
原来自三国使臣来到晋国,向晋候提出求娶长公主一事后,晋候便有心要从中选取一位,以了却这件积压多年的心事。只是晋候知道长漪性格倔强,万一不合意又要闹着不嫁,甚至以死相胁,便先到来仪宫,探询一下长漪的意思。不想长漪一改以往的决绝,口气竟缓和下来,说只要依着她立的规矩,在使臣中挑选出中意的人才,便同意嫁到该国去。
晋候道:“依你立的规矩?贵冑亲候之家,从来都是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女娶妻。你身为堂堂晋国长女,怎可如此胡来?”
长漪道:“女儿自小研习六艺,饱读诗书,只为能嫁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君。如今女儿眼看韶华将去,再拖下去恐惹国人耻笑,实在非孝顺儿女所为,因此女儿愿在三国使臣中挑出一家,作为夫婿之国。主父放心,咱们晋国是周族宗亲,武王后裔,女儿选试人才自然会以礼择人,以德服众。女儿有个主意,此次三国都派出了国中的能人异士作为使臣来我晋国,咱们不妨举行一个赛亲大会,让他们各自拿出真本事来比试,一来咱们可看看郑、卫、秦三国当下的实力,二来也可借机显露咱们晋国的威仪。主父看可好?”
“这个赛亲大会怎么个比法?”
“当初周公定下礼乐射御书数为贵族子弟必学六艺,六艺大致又可分为文艺和武艺,其中以骑射为武艺之首,《诗》《礼》为文艺必学。咱们不妨以此为题限,设下一场武试,一场文试,两场都胜出的国家,即择为夫婿国。君父觉得如何?”
三国之中,晋候其实颇为中意郑国,一来郑国乃诸候大国,国力强盛,郑国国君如今又兼任周朝重要卿士,与周王关系非同一般。二来郑国地处中原要地,是通往南北国家的必经之路,若能与郑国交好,往后必然要方便得多。对于卫国,一来晋候正因卫姬之事耿耿于怀,二来听闻卫候沉湎养鹤,荒怠国政,便不甚中意,秦国地处偏远,荒蛮落后,不过一伯爵封国,晋诡诸根本就没有考虑过。
关于郑、卫两国使臣在馆驿内大打出手,晋候是知道的,但他并不以为意,只是暗忖郑国文武全才之人颇多,此次求亲送来的马就是赫赫有名的宝马——踏雪欺霜马,此马全身乌黑,只有四蹄是白的,迅捷如风,矫健无比,只是性子暴烈,非一般人可以驾驭。有此宝马,郑国在骑射上胜出应是无碍,至于文试,晋候自忖,到时只需自己点拨一二,也不愁郑使答不上来。
想到此处,晋候便答应了长漪的请求,择日举行赛亲大会,先进行武试,于是有了此刻四方馆内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