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耿姬等人沮丧而去,姐妹俩心头大快,骊嫱当即让人拿上一壶酒来,和骊姞在寝宫坐着对饮。
骊嫱道:“耿姬和蕙姬今日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真真是爽快至极,她以为章含宫还是原来的章含宫,任她想来就来,就去想去?不让她扒一层皮再去,我岂不白当了这个章含宫的主位。”
骊姞道:“我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后怕,那箱认罪书被内竖且偷来,就藏在寝宫里,若真要查抄起来,岂不是抓个现形。”
“我早就断定主公不会让她查抄章含宫,今日咱们一番天衣无缝的配合,加上至情动性的言辞,任是晋候他铁石心肠,也该被打动了,何况我估摸着,主公对咱们已经回心转意,根本就不想治咱们的罪。”
“姐姐说主公究竟存了什么心,回宫这么多日,也不说个子丑寅卯出来,判个谁是谁非,明知道女椒被杀是耿姬陷害我俩的欲加之罪,却只轻轻罚了个卫姬,褫夺了耿姬的理宫之权,章含宫这么多的宫人被冤杀,就全部一笔勾消了吗?”
骊嫱道:“我看他就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根本无意为咱们作主,不过碍着咱们的情面,给耿姬和卫姬一个不痛不痒的处罚罢了。”
“主公也真是冷面冷心之人,想起章含宫那么多屈死的旧宫人,我心里就火烧火燎的,一刻也呆不安稳。”
“既然无人替咱们作主,以后少不得咱们自己动手。”
正说着,门人报说长漪公主来了,骊嫱心中暗忖,自己离开宫中这些时日,必定有诸多关于自己和申生的蜚言浪语流传在外,不知公主又知道了多少内里,今日她来,正好可以打探一二。
长漪进来见了姐妹俩,相互问了安,叙了些别后的话,骊嫱道:“我姐妹俩此番在外,历经生死,以为就此性命不保,不想竟还有重返宫中的一日。只是如今的章含宫物是人非,这一砖一木依然照旧,人却已然变了样,让人看着徒增悲凉。”
长漪道:“妹妹的经历我已听说一二,实在令人可怜可叹,只是妹妹既能历经万难而幸存,必是有后福之人,若非如此,怎能苦尽甘来,重见君颜。我看妹妹从今往后只需安下心来,一意伺候君主,何愁挽不回君主的心,恢复往日的荣宠?”
骊姞道:“我俩回宫那日,耿姬拦住主公车驾,不让我俩进宫的事,公主也必定知晓,耿姬未能如愿以偿,反受了主公的责罚,怎么会肯就此善罢干休。这往后的腥风血雨,我想想都后怕。”
“君父虽有月余不在宫中,但是非曲直,心里清楚得很,只是未有确凿证据前也不好妄判,妹妹无需多虑,只要你们是清白的,君父自然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唉,往后主公若能明白我俩对他的一番情厚情谊,我俩也就知足了。毕竟重返后宫,这原是我俩想都不敢想的事。”
骊嫱拿眼瞟着长漪,“我俩离宫多时,想来宫中流言不少,那日耿姬在宫门口为了不让我俩进宫,将矛头直指申生,我俩受点委屈不打紧,可世子是贤明君子,遭此中伤实在让人愤懑难平,不知公主对此怎么看。”
长漪微微一笑,道,“申生身负家国重任,对国君忠贞不二,对父亲孝悌有信,数十年来一贯如此,君父岂会因耿姬一番没来由的话就对他起疑。不瞒骊妹妹,昨儿君父还到我来仪宫坐了坐,向我问询耿姬等人查抄章含宫一事。”
骊嫱心里一紧,“哦,晋候问了些什么?”
长漪避重就轻道,“说句实在话,耿夫人执掌后宫这些年,有些事做得确实过份了些,君父其实心里也是知道的。只是耿姬和卫姬等人,都是侍候君父几十年的老人了,一日夫妻百日恩,有些情分岂是君父想断就能断的?”
骊嫱心里冷笑,脸上却不露声色道:“我俩无意于任何人争宠,也不敢和耿夫人为难,不过想在宫中谋个平安,聊度一生罢了。”
长漪从袖中拿出一个东西,放在案上,骊嫱见正是申生送给自己的蔷薇香囊,诧异道:“这个香囊怎么会在你这里?”
“这个香囊是耿姬查抄章含宫时在骊妹妹寝宫中搜出来的,耿姬将它交给了君父,昨儿君父问我可知道它的来历,我说,我自己做的东西还能不知道吗?当初我与骊妹妹,还有姒妹妹一见如故,彼此常赠些把玩之物。这个香囊是我送给骊妹妹的,因为知道骊妹妹喜爱蔷薇,所以绣了几朵白玉蔷薇上去,另题一首歪诗,聊谴娱情,给姒妹妹的那个绣的是菱花的图案,当时姒妹妹还说我偏心呢。君父听了也无甚话说。不知妹妹觉得我这个说法可恰当?”
骊嫱和骊姞起身,向长漪拜手道:“姐姐的恩情,我们姐妹俩没齿不忘。”
长漪扶起姐妹俩,“妹妹何故行此大礼,我与两位妹妹一见如故,此话哪里假了,当初见骊妹妹身受囹囫,被囚章含宫,我心里焉能好受,只是宫中由耿夫人把着,我却是插手不得,只能另待时机罢了,如今能为妹妹和我那弟弟说上几句话,岂有不应该的。”
姐妹俩都是也是无言可答,听长漪又道:“两位妹妹重回后宫,如获新生,实在可喜可贺,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如今章含宫缺人,我带了几个宫人过来,也许妹妹用着能趁手些。”
长漪让人把宫人带上来,正是往日在章含宫和玉蟾宫服侍的老宫人,十几个男女,为首的正是细柳、止水和内竖息。一众宫人纷纷上前请安叩拜,姐妹俩惊喜不已。
长漪笑道:“两位妹妹不在宫中,他们就留在我来仪宫,这两日听说妹妹们回来了,便都央求我放他们回来,今日我也算是物归其主了。”
骊嫱和骊姞忙称谢不已,送走长漪后,姐妹俩才向宫人们细问原委。
原来骊姬姐妹自被申生救出宫后,耿姬大发雷霆,要将章含宫和玉蟾宫的下人们全部治罪,除了一部分转投别宫外,永巷令将他们罗织了罪名,关押在监。长漪便借口要赶制腊祭时的衣裳,来仪宫缺人手,向耿姬开口要挑几个宫人过去。耿姬不好驳回,只得应允。
这十几个宫人,有宫婢,内竖,和寺人,大都是骊姬身边的旧人,如今见主子安然回来了,也是悲喜交加,啜泣不止。姐妹俩陪着唏嘘了一阵,又将各人重新分配了职事,依旧留在章含宫内。
骊姞留下内竖息,让他今后在自己身边使唤,骊嫱则拉着细柳的手,见她多日不见,竟脸色红润,人也丰盈不少,便道:“这些日子以来,你们是怎么过的?”
细柳道:“娘娘不知,公主对下人是极好的,奴婢虽是罪人,可公主从没把我们当成奴仆对待,一应饮食起居和来仪宫的宫人无异。大家都说若能伺候公主这样的主子,是当奴才的最大的福气。”
细柳此言一出,便后悔不迭,果不其然,骊嫱已饱含醋意问道:“即是如此,你怎么不央求公主把你留下,还要回来这晦气的章含宫。你难道不知我俩现在还是待罪之身,指不定哪天就落个魂归西天,你们岂不是也落不到好去?罢了,本宫这就让人把公主找回来,让她把你收了去,成全你的心意。”
说完骊嫱就叫过一个内侍,让他去把公主请过来。细柳“扑嗵”跪倒在地,大哭道:“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公主是好,可她再好也是别人的主子,奴婢心中的主子只有娘娘,娘娘若得活,奴婢也活着,娘娘若死了,奴婢也跟着死!”
骊姞见此也忙过来相劝,骊嫱这才罢休。如今见了细柳,骊嫱又想起琼枝和赤奴来,暗叹琼枝虽性子直了些,却是最忠心护主的,可惜还未跟自己享几天清闲,就惨遭毒手。那赤奴一身义胆忠心,却被永巷令活活折磨致死,想自己当初从骊戎带来那么多的随从,如今却只剩下眼前的几个人,大多都屈死在暴室之中,骊嫱暗下决心,这笔帐迟早是要向耿氏和卫氏等人讨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