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面是一片浓密的树林,若灰熊进了林子,便再也不好射箭,重耳见势,立刻张弓搭箭,远远地射出一箭,正中灰熊的肩头,灰熊咆哮一声,躲进了树林中。原来数量众多的狗群现在只剩下六只,不敢再跟进树林,只对着树林一阵狂吠。
不多时猎人们和重耳等人都赶到林子边,重耳道:“它已中了我一箭,应是逃不太远,咱们不如分头搜索。”
重耳和猎手们进入树林,四下搜寻,循着血迹找了半日,最后在一处断崖边找到了重耳方才射出的那支箭。
赵衰四下打量道:“这就巧了,这里不是咱们昨晚进山时走的那条路吗?”
重耳一看,果然不错,只是现在看来,路滑道险,峭壁如削,那晚天黑,也看不清楚,如今若再要走一次却是不敢了。
因见天色将暗,重耳向猎户提议不如明日再来。那些猎户对这头灰熊早就恨之入骨,如今得了它的踪迹,哪里肯罢休,点起了火把,就要下到断崖下面去。
这断崖也不甚高,崖壁上有一些突兀的大石,猎手们攀附着石头,爬到谷底,因冬天干旱,底部的涧溪只剩下一条浅细的水流,四周是萎黄的灌木和藤蔓。猎手们打起了火把,分头搜寻,惊起了灌木中的一群灰雁和几只獐子。
一个猎手忽见前方树后似乎有人朝他招了招手,以为同伴找到了灰熊的踪迹,忙跟了过去。重耳在崖顶看得真切,心中一惊,刚喊了一声“小心”,见一头灰熊已从大树后猛然扑出,将猎手扑倒在地。
其余猎手听见动静,忙持了斧头砍刀来救援。灰熊撇下奄奄一息的猎手,四肢着地,以迅雷之势,直奔离它最近的一个猎手。眼见灰熊露出撩牙,即将朝猎手咬下,三支箭几乎同时射到,分别插入灰熊的肩部和胸部,灰熊怒吼一声,脚下踉跄了几下,却未倒下。猎手趁势后退两步,站稳了,挥动大斧,朝灰熊劈面砍去。其余猎手也纷纷赶到,将灰熊围在中间,轮番砍杀。
灰熊见自已走投无路,凶性大发,做殊死搏斗状,甩开臂膀,又抓又扑,任浑身被砍得鲜血四溅,伺机又咬住一个猎户的肩头。此时又有两支利箭先后射到,一支正中后脑,一支正中天灵盖,灰熊才扑通一声,倒下地去,不动弹了。
发箭的正是重耳、赵衰和狐毛,三人见众猎手爬下崖去,知道不妥,遂在崖顶上密切注视着,见灰熊现身,一齐发箭射杀,不想这灰熊皮粗肉厚,三人连射几箭,都未能将其置于死地,最后赵衰正中天灵盖的一箭,才结束了灰熊的性命,关键时刻救下了猎手。
虽然伤了几个猎手,但能将为害村寨多年的猛兽杀死,猎手们都是欢欣不已,欢天喜地的抬着灰熊和受伤的猎手回村去了。
这里重耳想起附近的山洞,便与赵衰、狐氏兄弟一齐进洞搜索,只见洞内兽骨遍地,腥臭非常,除了羊、鹿的骨头外,还有一些人骨,知道这里便是灰熊的藏身之处了。
重耳想起曾经看见洞口有人招手,当时只以为是眼花,现在想来是这只灰熊无疑了,只是此兽智商之高,体力之强,委实令人咋舌。
赵衰此时见洞穴底部有一块松软凸起的泥土,便将土刨开来看了,见是一只幼熊的尸身,全身的皮毛已被剥下,约摸埋了有一年之久,尸身已严重腐烂,几乎不可辨认。
众人将幼熊尸身重新掩埋了,退出洞来,听到察巴在崖上大喊:“诸位壮士,听说你们射杀了灰熊,族老们十分感谢,特在村中摆了酒宴款待你们呢!”
重耳等跟着察巴来到村寨,这一次直接进了族长的屋子,这里自然比别的屋子要宽敞气派许多,屋子正中铺着张色彩斑斓的虎皮,族长坐褥上则是一张完整、细软的幼熊毛皮。
头须等众家丁均已在坐,那老者和村中的几个长者将重耳等请入上座,虽说是酒宴招待,实则不过几个野味,几壶浊酿而已。
族老道:“多承诸位壮士出手相助,救下我族人,解了我村寨的心腹大患。荒蛮之地,实在没有什么好招待的,敬上一壶浊酒略表心意,请诸位不要见笑。”
重耳等也不客气,一连喝了几杯,这酒虽不甚好喝,到也有一股山泉特有的清冽之气。
那族老又道:“老夫早就知道诸位绝非泛泛之辈,今日见诸位所用的彤弓、彤箭,试问天下除了诸侯王孙之外,还有谁敢用此种武器?听说此弓以柘木为料,所用的六材——干、角、筋、胶、丝、漆必须顺应天时,冬治干,春治角,秋季整合三材,冬天定弓体,来年春天才能装弓弦,制一把弓需耗时两年。老夫等今日见此弓果然与众不同,也算是有生之年开了眼界!”
重耳哈哈一笑,见老者说破,也不再隐瞒,将自己是晋国公子重耳,并到翟国避难一事和盘托出,最后道:“我等是身负罪责之人,流落在外,多有不便,并非故意向族老隐瞒,还请族老见谅!”
老者道:“公子是天纵英才,虽一时陷于困厄,但终有拨得云开见月明的一日。这张熊皮是难得之物,我将它赠与诸位,将来或许有用得着的一日。”
老者让人将灰熊皮拿上来,那熊皮已清理干净,几处箭伤也已用线密密地缝合住,连着一块硕大的头皮,正是一张完整无任何缺瑕的熊皮。老者将熊皮仔细卷起,包裹好,交于重耳,重耳道了谢,众人又喝了几巡酒,才回屋子各自安歇。
第二日,老者和村民们将重耳一行送到山口,由察巴领着,翻过几道山岭,来到一条大路上。察巴道:“从这里再往北走二十里就是翟国了,翟国依附于赤狄,翟狄之间素来相安无事,诸位若遇上狄人,只消说自己是翟人既可。”
众人道了谢,察巴依依不舍地向重耳一行辞别。
重耳等人换了牧民的短襟短裳,往北面而行,此处多是山丘草地,往远处看,连绵的山头此起彼伏,直到与昏黄的天际线相接,近处的山坡上耗牛、麋鹿各自相安,悠然的吃着草,偶有野马嬉戏追逐一阵,又被天上低空掠过的鹰隼惊吓后奔跑开去。
大家一路走来,虽是隆冬季节,草木萧瑟,却也有一番自在的野趣。
众人走了一阵,重耳感慨道:“此去三弟所在的屈邑已不甚远,不知三弟是否一切安好。”
狐偃道:“公子离开蒲城时留了信给夷吾,夷吾机警,定会明白公子的警示之意,此刻说不定已离开屈邑!”
重耳叹道:“家国蒙难,手足遭创,纵是亲兄弟也不得相见,世人都只道权贵好,岂不知自古权贵难长久,富贵人家多炎凉!这一去翟国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晋国?”
重耳想起下落不明的隗小君和小公孙,以及身受重伤的颠颉,不禁忧上心来,一路闷闷不乐。
狐偃见此劝慰道:“公子不必太过忧虑,成大事者天必难之,想当初齐小白避祸去莒国,并不受莒国国君重视,忍辱多年,几经周折才回到齐国,成为一代雄主。公子此去翟国,翟国国主念在亡故的郡主份上,必会善待公子,将来或可助公子一臂之力也不定。”
重耳道:“舅父恐怕太高估侄儿了,侄儿自小愚钝,又顽劣不堪,凡事只以长兄为典范,从不敢有任何非份之想,如今长兄遭此劫难,晋国朝局动荡,我也不过求自保而已,哪里敢与齐侯相提并论?”
狐偃知道此事一时也急不来,只得以后再找机会慢慢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