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宁平回得家来,自然也是高兴得很的,虽然只有一个晚上。
见到唐丽容那张带着笑容的脸,他就觉得知足了,当然,一回来自然一群孩子免不了要和他叽叽咋咋的说半天,杜思远夫妇看见也只有微笑。
硬是等到快夜深的时候孩子都睡了才得清净。和大哥大嫂说了会儿家常话,无非就是谈一下在军营里如何!提及常州如今的情况,杜宁平都尽量往好的说,尽量不让一家人为此担心。
可是,现如今常州的局势,杜思远夫妇还是知道的。
说到夜半的时候,一家人才睡下。
第二天一早,杜宁平就立马到军营,虽然他是告了假的,但是才一晚上,如今常州吃紧,他不敢过多耽搁。
李光昭经过昨天的事,感激高仲戬二人的恩情,不免对杜宁平也好了许多。
等杜宁平回得帐来,也没有说什么,就是让他去跟着操练。
被三家兵马围困,时时都要警惕着他们会不会攻城,所以即使睡觉,也是换成两班睡的,睡觉的时候连盔甲都不敢脱下。
杜宁平睡到半夜,一士兵忽然叫醒他:“杜兄弟,起来了,该到我们去换防了!”
杜宁平立马起来,拿着刀跟着众人到城下,当先的一个将军已经在哪儿等着了,点齐人之后就换防。
杜宁平在东门城楼上,看着城外的大寨中,火光点点,看着那些营寨,互为犄角,前面还有许多探马在盯着常州。心想:张子丰是东魏上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单论这简单的军事安排,便不输索敏俊。
接着又想到李光昭白天说的话,李将军和王将军一起上居然在索敏俊手里撑不住三个回合。听说那个简易的本事,不在他之下,萨珊虽然没听说有什么厉害的将领,不过萨珊是如今西部版图第二大的国家,如果不是默斯翰,萨珊是西部第一大国,虽然好多年没有战争,这次是第一次,不过既然能有这块土地,自然会有名将与世。
常州如今就大都督一人武功和他们齐名,那个安福子将军,用兵倒是应该有才,武功方面,恐怕还不及李将军他们。
他忽然在想,如果现在被围的是陕州,会是一样的光景吗?
不会,陕州有能够匹敌索家两兄弟的高大哥和萧大哥,还有他们的两位都督,还有如边词岩将军那样的举世名将,就算被如今的这三家围困,凭借着战力四海无双的十万鹰卫,就算如今的默斯翰,要对他们动手也要掂量掂量。
想到此节,不由得想通了一个道理,只有国家足够强大,才能守护着那些世人皆盼的和平安宁,而这些,就需要足够的人材。
在城楼上,不由得又是一声叹息。
忽然感觉眼前好像是有一片白影飘过,但是这影子一晃而过,揉一揉眼睛,不太敢相信。
发现没有什么,这才定神,但是发现自己面前放了一张纸条,拿起来一看,上面写道“明日东魏大军攻城,切切小心在意”。
一看到这句话,心里面可是惊骇无比:看来刚才那个白影确实是人,不过这还是人吗?自己的左边右边每隔一丈左右就有一个弟兄,距离如此之近,这人在自己的面前放了一张纸条居然旁边的弟兄连人影都没有看到!如果这真的是人,那么此人的武功,恐怕已经不是能用登峰造极来形容了。
看着纸条,看了一下左右的弟兄,然后赶紧把纸条揣在怀里,若是被人看见,恐怕会生出事端。
不过纸条上的话却是越想越难明白,直到天亮,始终还在想着纸条的事。
眼见得快要换防了,正想着如果东魏大军攻城,会是什么时候!忽然一看东魏昌河山营寨中似乎有大军出动。心想:莫非东魏一早就要攻城?那么昨晚上叫我小心的人,他是怎么知道的?
忽然心头一凉:张子丰真是诡计多端,他肯定知道了我们的换防时间,如今我们这一班的兄弟已经累了一晚上,精力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休息好了的兄弟只有一半,而他们东魏,只需要放出最多几十个哨骑就可以让所有大军安全休息,而我们被三家围困,自然不敢贸然出击。他们这个时候攻城,真可以说是事半功倍。
想归想,杜宁平看到了,自然其他士兵也看到了,有人立马去报告李光昭。
不多一会儿,李光昭便来到城楼上,紧接着其他士兵全部都在城楼下准备接战。
杜宁平往城楼下看去,东魏军这次来的十万人,城下估计就有五万,看着前面朝城门推过来的投石车,弩车,破城柱,后面就是弓箭手,弓箭手后面就是一群抬着云梯的士兵。
看着东魏军的攻城器械如此精良,杜宁平心想:当初来从军,便是要保常州安宁,来的时候杜大都督就说了,要做好战死的准备,如今东魏军的第一战,我只怕就要战死在这城楼之上了,也不知道丽容现在在干嘛,她知道我战死之后会很伤心吧!不过男子汉大丈夫,战死并不窝囊。
正想间,忽然听李光昭调集弓箭手到城楼上,往下射住阵角,吩咐让他们不到百米就放。
杜宁平心底却是想:这样一来如果魏军用走马之计我们弓箭恐怕亏损会过大。
不过这次杜宁平失算了,东魏军根本不用什么走马之计,大军在百米距离后,弩车就把那威力极大的标枪齐刷刷的射向城楼上,城楼上一半都是新兵,那里反应得过来,霎时之间许多士兵便中了标枪,杜宁平还看到有一个新兵中了五支枪,活活成了一个肉靶子,真是惨不忍睹,真迟疑间,城下魏军又是雨点般的弓箭射来,好在魏军放箭的主意是掩护,加上距离不大够,射上城楼的箭支只有少数,但是也有一部分军士中箭,城下喊声震天,魏军的云梯车从前面推了过来。接着魏军步卒就开始爬上云梯,攻上城来。
开始李光昭还叫用弓箭将魏军逼退,奈何魏军人多势众,加上前面的死士不要命的向前冲,根本拦不住,李光昭拔出佩剑,立在城头,魏军一士卒刚登上城楼,李光昭便一刀下去,砍死一个,他之所以身先士卒,是为了做三军表率,自己身为大将,如果不激发全军的斗志,只怕士气会输给了魏军。
见得李光昭如此英勇,杜宁平只见身边一个百夫长拿着手中的大刀,站在城楼顶上,居高临下,一刀一个。
杜宁平这还是第一次上战场,死人虽然见过,不过要自己把别人杀死,还是没有经历过。正迟疑间,一上得城来的魏军一刀就朝自己砍来,杜宁平还好躲得快,不然这颗头颅,恐怕就是别人的了,那人一步先,自然步步先,李光昭看着杜宁平被人追着砍得连滚带爬的,念着高仲戬的面子,本想过来帮忙的,不过身边全部都是魏军,分身乏术,想救都救不得。杜宁平正躲间,右边又是一魏军士兵拿着钢刀朝自己砍来,杜宁平一时心慌意乱,只有尽力闪躲。
不过慢慢的就平静下来,自己毕竟有些功夫底子,看出一人的破绽,手中长刀刺穿其咽喉。另外一个人似乎是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又是一刀下来。杜宁平那里容得他得寸进尺,手中长刀一刀就削断了他一条手臂,那人立马疼得支撑不住,昏倒了过去。眨眼间自己就杀了一人,一人残废,这还是第一次,不由得有些心惊肉跳。
魏军还是源源不断的向城头上来,李光昭则是不断的指挥士兵抵抗,眼见马上就到正午,烈日当空,魏军攻城已经有快三个时辰了,常州的士兵虽然只有两万多人,还有半数是新兵,不过依然未让魏军占了丝毫便宜。双方都伤亡不小。现在众军已经是精疲力尽,杜宁平已经杀了十多个魏军士兵,脸上全部是血,一双眼睛里的血丝都看起来像是敌人的血一样,杜宁平刀口都已经钝了,再加上一晚上没有睡觉,精神更是差劲,心里在想:也不知道魏军何时才能收兵,我们这帮兄弟,只怕是要快支撑不住了。
忽然听李光昭大喊:“弟兄们,魏军快要撑不住了!给我顶住!”
这倒也是,众军明显感觉这时魏军攻城的势头不如刚才那么有力了,于是一个个拼死抵抗。
城下的那个红袍将军,一直在督战,眼见已经正午,还是没有任何破城的迹象,终于将手中令旗一挥,魏军早就已经精疲力尽了,眼见得收兵,就也立马就撤。
不过魏军虽然撤退,但是撤得丝毫没有乱的迹象,各军有序的撤回昌河山大寨。
城上的常州士兵,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死死的盯着城下撤退的魏军,生恐魏军有诈,去而复返。
确定魏军撤军后,一众士兵才开始吃饭,原来李光昭早就命人做好了饭,只不过等到现在才吃,众军虽然吃的是快冷了的饭菜,但是赶跑了魏军,吃得倒也很香。
不过望着城后被收齐的自己常州兄弟的尸体,足足有两千多人阵亡,不免心里有些难过。
杜宁平自然就是其中伤心人之一,不过伤心了一会儿后,实在太困,刚好李光昭传令昨晚上的这一班兄弟休息,杜宁平就毫不客气的去倒头就睡。
这一觉一直睡到夜深,杜宁平醒来之后,一想到白天的战况,可以说是恍然如梦,心中不禁又是一阵凄凉感。
一问时辰,已经戌时了,这时候早已经过了换岗的时辰了,怎么还没有人叫自己换岗!正觉得奇怪,忽然听得肚子咕咕叫,原来白天胡乱吃了一顿,不过体力消耗实在太大,然后隔了这么久,自然饿了,不过军中规矩甚严,吃饭是要受限制的。
向旁边的一个兄弟一问,原来还有两个时辰才轮岗,经过白天的大战,李光昭将所有士兵分为三队,每一队值岗四个时辰,杜宁平是后面一批,还有一段时间。
再问之下,才知道自己贪睡,错过了一顿饭,本想忍忍就过去了,不过睡得太足,精神太好,再加上还要轮岗,杜宁平就想着无论如何要去弄点吃的。
军中规矩虽然严格,但是没有办法,人最不能忍受饥饿,杜宁平准备去城门旁边的百姓家里讨口饭吃。
于是自行的向城门走去,这个时候很多人家都已经要歇灯了,杜宁平看到一户人家灯还亮着,便去拍门。
里面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你可算是来了,门没锁,进来吧!”
杜宁平兀自奇怪,这女子不会是以为自己是她约的人吧?什么“可算是来了”,好生奇怪。
正想说话,那女子又道:“不用奇怪,我等的就是你!”
杜宁平这下就有些不知所措了,这个人好像是专门在等自己,但是不过又想,凭她一个小小女子,也没有什么可惧的,何况,人家未必对自己有敌意。
推门进去,桌子上摆了一碟牛肉,还有两个素菜,看样子还有一壶茶水,一个全身白衣女子坐在旁边,眼神示意杜宁平坐下。
杜宁平看了白衣女子一眼,三十左右的年纪,眼神平静,看不出什么,不过不像有敌意的样子,就坐下了。问道:
“这位姐姐,怎么知道我要来?”
妇人笑道:“小兄弟今日初上战场,觉得如何?”
话说间,示意杜宁平先吃东西慢慢说。
杜宁平想起白天的厮杀,兀自心有余悸,战争的可怕,今天只是能说初见端倪,窥一斑而见全豹,那种几十万人一起厮杀的场面,又该有多血腥?吃到嘴边的肉,忽然没有那么香了,感觉充满了血腥味。
白衣女子见他的反应,说道:“小兄弟,你既然见识到了战争的丑陋和残忍,那我给你说一下战争双方的目的!”
“战争自古以来,都是一部分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以生命的代价抢夺别人的成果!”
杜宁平打断道:“可是如今他们都是为了芙蓉花粉的事兴师问罪的!”
白衣女子道:“这只不过是个借口,如果大家真的想解决这件事,为什么不用更好的办法呢?偏偏用战争这种最不是办法的办法?”
杜宁平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白衣女子继续道:“因为大家都看中了这片土地上能带来的利益,常州如今百万人口,而且还算得上是富庶,其它的好处我就不说了,而且你常州兵不过五万,勇猛之将不过杜国安一人而已,善用兵者不过就一个安福子,其余还有什么人才?这就好比一个三岁大的孩子,手上却拿着几万两银子,自然人人眼红!你看如果是陕州,谁敢动这个歪心思!”
杜宁平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毕竟是自己效忠的国家,怎么能让别人说得这么不堪,但是,人家偏偏说的都是真的,而且,这两天自己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发自内心的站起来跪了下去:
“姐姐既然有这等高见,必然也知道,这些人都是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如若城破,只怕城中的芸芸众生,沦为他人奴隶,是死是活恐怕都由不得自己,姐姐昨晚在城墙留信警示,姐姐的武功,恐怕当今天下无人可及,姐姐见识卓绝,定然有办法可救常州,小弟请姐姐救下这常州的百万众生。”
杜宁平一口一个“姐姐”,其实是跟眼前这个妇人套近乎,他进来看见这一袭白衣的时候,就猜到了这个人就是昨晚留字警惕的人,既然她叫自己小兄弟,自己何不顺口叫姐姐?若是平时,杜宁平一定干不出这种稍微厚一点点脸皮的事,但是想到自己眼前这个人在武功上有这等通天的本事,而且半夜在等自己,而且对自己印象还不错,何不求她,多一点救常州百姓的机会,也不要放过,至于说她武功当今天下无人可及,这倒是真心话,她在城墙上这么多双眼睛的情况下,一身白衣,居然没人看到她,这等本事,恐怕是杜国安,也没有这等能耐。白衣女子笑道:
“这是自然,你不说我也会帮忙,哪里又用得着下跪了!”示意杜宁平起来。
杜宁平起来后,她接着说道:“你回去后告诉杜都督,就说我会帮他把张子丰和简易打发回去,但是索敏俊和萨珊人的军队,就得让他自己想办法。”
杜宁平听得她竟然能劝退张子丰,不由得有些半信半疑,试探性的问道::“不知道姐姐想用什么办法,能够让张子丰撤兵?”
妇人道:“这你就只管相信我,我有的是办法能让他撤兵,回去让你们将军准备,只管对付别人。”
杜宁平有些不相信,但是别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相信也没办法。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你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白衣女子微笑道:“我叫南宫月桂,你们将军和都督应该知道!”
此女自然是那山间观景,林中伤豹,来常州查探的女子。
杜宁平听到这名字,也是不知道,心想:她说我们将军和都督知道,或许是他们的朋友或者故人吧!看着南宫月桂嘴角的微笑,杜宁平不知道怎么的,心中是很相信她说的话。
杜宁平出来,饭也吃饱了,应该要回去了,向南宫月桂道:“姐姐,那我就多谢你了,你帮我们这么大一个忙,我们常州百万军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呢!小弟出来已久,深恐不便,承蒙姐姐招待,现已吃饱喝足,该回去军中了。”
南宫月桂叫道:“小兄弟且慢,我有几句话,请兄弟你一定牢记。事关者大,不可不说!”
杜宁平本已准备走,听得她有话要交待,作揖道:“姐姐有什么话尽管示下!”
南宫月桂道:“小兄弟,萨珊人的兵足有二十万,索氏兄弟也是极难对付,这些都是不要紧的,可是兄弟要想办法告诉杜都督,一定要注意防备陕州的萧伯恭,此人是个厉害角色,当心中了假途灭虢之计!”
杜宁平此时有些对这话不太敢相信了,他问南宫月桂道:“姐姐认识杜都督,此话何不亲口对他说,假我之口,只怕都督不大相信我一个帐前小卒的话!”
南宫月桂笑道:“小兄弟你只要说是南宫月桂这样说的,你们都督自然会相信,你不必多虑!”
杜宁平听了南宫月桂的话,向南宫月桂告别,随即向军营走去。
路上,杜宁平想道:李将军回来跟我说起,当他跟索敏俊交手的时候,索敏俊就说什么希望我们常州别中了萧伯恭的假途灭虢之计,当时我听了以为这不过就是索敏俊的挑拨离间罢了,毕竟我们有向陕州求援的意图,如果想办法把误会解开,陕州就是一支援军,索敏俊这么说也就罢了,怎么南宫月桂姐姐也这么说?难道这萧伯恭真的是要假途灭虢?也不对啊,假途灭虢是要我们没有防备,可是我听李将军说这萧伯恭不是率兵来打我们的吗?这让我们事先我们有了防备,他岂不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他越来越想不通,就摇摇头:干脆不想了,还是回去值岗,把眼前的事做好再说。
军营不远,他回去以后就时间差不多了,收拾好了自身,上了城墙,准备换岗。然后想办法把南宫月桂的话带给杜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