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方档案与文献研究(第1辑)
- 吴佩林 蔡东洲主编
- 3604字
- 2020-08-29 08:45:38
一 《蜀鉴》的刻本情况
就现在所知,《蜀鉴》最早的刻本应为宋本。宋本于明代尚有传。据明张佳胤序文记载:“《蜀鉴》宋刻甚精,藏于李蒲汀司徒。司徒殇而子孙不能守,遂为澶汾晁太史所得。余尹滑,乃从晁太史所借而录之。略记此书始末于首云。”可知,宋本原藏于李廷相家,后又归晁瑮所藏。查晁氏《宝文堂书目》,确载《蜀鉴》为宋版,惜其后失传。
又据清王士祯《池北偶谈》载:“《蜀鉴》十卷,起秦人取南郑、秦人伐蜀,迄西南夷本末。有文子嘉熙丁酉跋云:‘与资中郭允蹈居仁,共为此编。’又有姚咨嘉靖丙寅跋云:‘是编予得之罗浮外史顾玄纬氏,玄纬得之兵侍鄞范东明翁,翁又得之章丘李中麓吏部。辗转假录,越二十余年,予始得手钞,凡六逾月乃毕。夙兴夜寐,无论寒暑,盖不知老之将至。’是书予壬子入蜀时,购之不可得。康熙癸亥,乃借之朱简讨锡鬯。朱好写书,多未刻秘本。跋中李中麓氏藏书百六十年未散,近始归昆山徐宫赞健庵(乾学)。梁溪顾氏书至孝廉修远(宸)尤富,后书归吴中丞伯成(兴祚)。唯四明范氏天一阁书,不以借人,至今无恙,余姚黄梨洲宗羲多就阅其秘本。”查徐乾学《传是楼书目》记有“《蜀鉴》一本”,可知李中麓所藏《蜀鉴》当为宋刻。徐氏传顾氏,顾氏再传至吴兴祚,可见《蜀鉴》宋版于清初尚有传本。遗憾的是,宋版至此失传。
宋端平三年(1236年)、嘉熙丁酉(1237年),李文子为《蜀鉴》作序跋,其称郭氏所作《蜀鉴》,乃其所嘱。宋淳祐五年(1245年),别之杰也为《蜀鉴》作跋文,其曰:
昔萧何入秦丞相府,独收秦图书,备知天下扼塞户口多少强弱处,乃用以相汉。益信《周官》训方、刑方等官之设,其意为有在矣。余向帅江陵,郭湛溪仕蜀而出,遂为江陵寓公,每语余以蜀事,而不知其著此书也。后十余年,蜀道汹汹,余自迩列出镇长沙,名为托里。而其子涉出示此书,于是湛溪即世亦几十年矣。嗟乎!扬雄既没而《法言》乃行。今蜀事如许,此书之出,岂不足为经理恢拓者之助乎!
别之杰,字宋才,郢州人,《宋史》卷419有传。曾两知江陵,先后兼湖北安抚使与京湖制置副使。宋淳祐二年(1242年)以同知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进资政殿学士的身份出任湖南安抚使,兼知潭州。可知郭允蹈出蜀寓居江陵时,别之杰尚在江陵任上,故得友善而相论蜀事。宋端平三年(1236年),蒙古军大举攻蜀,一月之间,成都府、利州及潼川府三路全部陷落。李文子曾知潼川府,《考亭渊源录》卷22记载:“李文子字公瑾,光泽人。李方子之弟。绍熙四年进士。历知太安军,绵、阆州,潼川府。著《蜀鉴》十卷。”东奔江陵而与郭允蹈遇,鉴于蜀事残破与后来治蜀者深思,故嘱允蹈编撰《蜀鉴》。书成不久,允蹈去世,当在宋端平三年(1236年)末。淳祐五年(1245年),别之杰镇守长沙,允蹈之子郭涉出示《蜀鉴》,时距允蹈去世将近十年了。由此来看,《蜀鉴》当刻于嘉熙年间。
有元一代,《蜀鉴》无刻本。虽惠栋《百岁堂藏书目》称“《蜀鉴》十卷,李文子刻,元椠”。后是书归黄丕烈所藏,经其考辨,认为是明初版。
明初版,为明洪武时蜀献王朱椿主持所刻,又称蜀藩本。时方孝孺为蜀王世子傅,奉旨撰有序言。据傅增湘称,此刻半叶八行,行十六字,白口,双栏。疑傅氏所见为嘉靖刻本。笔者考察了国图所藏的嘉靖刻本、北大图书馆所藏的嘉靖刻本及巴蜀书社影印的嘉靖刻本后,发现序言、跋语与正文的版式不一,为半叶七行十三字,白口,花单鱼尾,四周双边。因嘉靖刻本据宋版抄本而刻,故应缺别跋和方序,颇疑张肖甫将明初本的序跋移植于嘉靖刻本中。在明代藏书家的书目中,此刻多有记载。如钮石溪《会稽钮氏世学楼珍藏图书目》载:“《蜀鉴》十卷,国初刊本。宋郭允蹈撰,有端平三年昭武李文子序,嘉熙丁酉重五文子跋,淳祐五年佚名氏跋。”同时,此刻也有皇家所藏。明正统六年(1441年),内阁大学士杨士奇等清理南京北运之书而撰《文渊阁书目》,其称“《蜀鉴》,一部四册”。钱溥完成于明成化二十三年(1487年)的《秘阁书目》也载“《蜀鉴》四本”。可见,明初刻本分为四册,可能卷一至卷三为一册,卷四至卷六为一册,卷七、卷八为一册,卷九、卷十为一册。至清代,此刻仍存。惠栋百岁堂所藏已非完璧,缺首二卷,黄丕烈从张白华家借得此刻完本,影抄补足之。后黄氏所补本归陆心源皕宋楼。陆氏在《皕宋楼藏书志》中录有复翁跋识以明之。此外,张金吾《爱日精庐藏书志》也载有此刻本,并录端平三年(1236年)李文子序、嘉熙丁酉重五文子跋和淳祐五年(1245年)别跋以存之。莫友芝也曾经眼。遗憾的是,此刻本传入民国时更加残缺。据张元济先生所见,卷四至卷八皆缺。李盛铎先生藏有一残刻本。其在《木樨轩藏书题记及书录》中记载道:“《蜀鉴》十卷(存卷一至三、卷九至十),宋郭允蹈撰,明初刻本。半叶八行,行十六字。前有端平三年李文子序,嘉熙丁酉文子跋。缺四、五、六、七、八五卷。”现此刻本藏北京大学图书馆。然《中国古籍善本书目》却认为此残本为明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刻本,可谓是慧眼独识。笔者在北京大学图书馆查证此刻,发现虽缺方孝孺序,然嘉靖刻本误者而此本也误,其卷九、卷十也是各为一册。因此,明初蜀藩本至今竟不存。
明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刻本,为张佳胤所刻。因明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为乙卯年,故又称嘉靖乙卯本。张佳胤(1526-1588)字肖甫,明重庆府铜梁县人。明世宗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进士,授滑县令。《明史》有传。由其序文可知,佳胤在滑县任内,曾借晁瑮《蜀鉴》宋版而抄录之,在嘉靖乙卯年据所抄宋版而刻之。据傅增湘交代,“明嘉靖本,八行十六字,白口,单栏。前有方孝孺序,次嘉靖乙卯张佳胤题,后有嘉熙丁酉文子跋、淳祐五年别□跋”。同时,傅氏还认为“此本字大如钱,板刻极古,殊不类嘉靖通行本风气”,以表示对嘉靖刻本的怀疑。在《藏园群书题记》中,傅氏进一步认为嘉靖刻本即明初蜀藩本。其云:“其版(蜀藩本刻板)传至嘉靖,张肖甫得之,补订而附跋于后,然则所谓元刻、嘉靖刻,皆此蜀藩本也。缘其字画古茂,或者疑为元刻;又见其补版附有张氏跋,遂认为嘉靖刻耳。”1984年,巴蜀书社影印了嘉靖刻本,正文为半叶八行十六字,白口,四周单边。据瞿氏《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记载,其曾用影宋写本校蜀藩本,指出了蜀藩本的一些错误。如其称“光武建武元年,延岑屯杜陵,与赤眉逄安战,大破之,蜀本‘与’误‘兴’。汉中王嘉亦与赤眉将廖湛战于谷口,大破之,蜀本脱‘口’字”等,皆与巴蜀书社影印的嘉靖刻本符合。可见,嘉靖刻本与蜀藩本版式差别不大,以至于误了傅氏、瞿氏法眼,误把嘉靖刻本当做蜀藩本。其实,在清代后期,蜀藩本已不多见,书估往往利用嘉靖刻本来作假。他们或割去方序,冒充宋刻;或割去张佳胤题,冒充蜀本。蜀藩本为四册,而嘉靖刻本却为八册。其卷一至卷三为一册,卷四为一册,卷五为一册,卷六为一册,卷七为一册,卷八为一册,卷九为一册,卷十为一册。传至清代,此刻本已不多见。《郑堂读书记》载其序跋为前有端平丙申公瑾序及方孝孺序、张佳胤题,后有嘉熙丁酉文子跋及淳祐丁未公瑾门人跋。现北京图书馆所藏嘉靖刻本乃明汲古阁藏本,翁同书于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购于京师书肆,并作跋语。此外,上海图书馆、浙江图书馆、吉林图书馆、四川图书馆均有收藏。
清代乾隆时期编修《四库全书》,《蜀鉴》赫然在列,为两淮盐政李质颖在浙江所采进。查《浙江采进遗书总录》,注明《蜀鉴》为刊本;又查《各省进呈书目》,注明《蜀鉴》为四本。可见,采进本当为蜀藩本,非嘉靖刻本。据《蜀鉴》四库本来考察,采进时已非完璧并有所改动。如卷八末郭氏所论,自“沦肌浃髓”以下已经残缺(注明下阙);卷二中的标题“关羽失荆州”也改为“孙权袭荆州”;在卷七的“高季昌攻蜀夔州”缺少了“夔州”二字。
清道光、咸丰年间,金山钱氏编辑“守山阁丛书”,在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从杭州文澜阁《四库全书》中辑出《蜀鉴》刊刻,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又重刊。共两册,卷一至卷六为一册,卷七至卷十为一册。半叶十一行二十三字,黑口,左右双边,并在每卷篇目下注有“四库全书原本”字样。其实,与四库本相比较,守山阁丛书本还是有变化的。如在卷八末郭氏所论的残缺部分,臆补上了“亿万年安枕矣”六字,此点傅增湘已拈出,使得意思完整。同时,钱氏还针对《蜀鉴》中年代纪事的错误,依据其他文献进行了辩证,用小字双行注于其下。傅增湘曾用影宋写本校过此本。傅校本现藏国家图书馆。
守山阁丛书本在《蜀鉴》版本传承中的地位十分重要。自此之后,《蜀鉴》刻本、印本多祖从此本。如清光绪五年(1879年)重刊于成都的吴兴吴氏贻谷堂本,半叶十三行二十二字,小字双行同,黑口,左右双边,双鱼尾,象鼻下有“贻谷堂吴氏刊”字样;清光绪十五年(1889年)上海鸿文书局的石印本;民国十一年(1922年)上海博古斋的影印本;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据贻谷堂本重校刊的成都志古堂本,半叶十行二十字,小字双行同,黑口,左右双边,对花鱼尾;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长沙商务印书馆排印的丛书集成初编本、上海商务印书馆的万有文库本等,都属于守山阁丛书本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