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方档案与文献研究(第1辑)
- 吴佩林 蔡东洲主编
- 8093字
- 2020-08-29 08:45:38
《水经注校证》校读续记
中华书局2007年7月出版著名郦学家陈桥驿教授的《水经注校证》,被称为“代表了当代最高整理研究水平”,“在21世纪的郦学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陈先生从事郦学研究六十多年,成果丰硕,为世人所关注,曾出版多种《水经注》整理本,重要的有:1989年6月江苏古籍出版社出版的段熙仲点校、陈桥驿复校的杨守敬、熊会贞《水经注疏》(以下简称“苏古版”); 1990年9月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点校本《水经注》(以下简称“上古版”); 1999年4月杭州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校注本《水经注校释》(以下简称“《校释》”)等。这些书均曾获得学术界的好评,并屡获大奖。另有普及读本,即1996年10月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水经注全译》,署名陈桥驿、叶光庭、叶扬译注。
关于《校证》,从底本选择来看,据该书《整理说明》和书评《中国经典古籍整理研究的重要成果》一文介绍,该书采用了戴震在四库馆校定的本子;就参校版本和参校文献来说,“本书所用的主要参校版本有34种……几乎囊括了自宋以来最重要的《水经注》版本,其中不少为珍稀版本和手稿孤本。加上陈桥驿教授的精心校勘、细致梳理,使得本书包含了大量有价值的版本信息。一册在手,众本毕集,惠泽学林,功德无量”,“难能可贵的是,陈桥驿教授发挥在历史地理上的独特优势,还核查地方志120余种以及其它相关文献近300种,这是一般学者不易做到的”。而从学术成果的吸收和个人创见的融入来看,该书以《水经注校释》为基础,“增补近代郦学研究成果”,主要是熊会贞、杨守敬合著的《水经注疏》,《胡适手稿》中的相关内容,陈先生自己的《郦学札记》诸书。李解民先生认为:“陈桥驿教授的校勘堪称典范,值得我们敬畏和效法。”
大凡从事过古籍整理的人都知道,要做到“标点准确,校勘精审,按断信实”,看似容易,实际很难。对这一类称为“典范”的成果进行深入的探讨,对提高古籍整理研究和出版的水平,无疑具有极大的促进作用。况且作为陈教授诸多论著的受益者,也理当贡以刍荛之见。2008年,笔者与王勇博士曾撰写《〈水经注校证〉校读札记》一文,讨论了40处疑误之处。近日又将平昔札记稍加董理,录出40条,仍依原书次序编为一束,以就教于方家。
1.城中有石柱,亦高三丈余,上有师子柱,有《铭》,记作泥犁城因缘,及年数日月。(卷1/页8行10)
按:此文宜作“上有师子,柱有铭”,《水经注全译》25页译为“柱头雕着狮子,刻有铭文”,可参。又,“及”前逗号似可删去。
2.郭淮破叛羌,治无戴,于此处也。(卷2/页50行12)
按:于“无戴”下加专名线,作“治”的宾语,误。三句宜并为一句。朱谋《水经注笺》:“据《魏志》,故无载当作治无戴,乃羌人名。”朱说是也。郦道元抄变《三国志·魏书·郭淮传》,原为:“淮进军趋西海,欲掩取其累重,会无戴折还,与战于龙夷之兆,破走之。”可参证。多本标点有误,并宜正之。
3.服虔曰:新秦,地名,在北方千里。(卷3/页76末行)
按:在北方千里,宜标点为“在北,方千里”,方指方圆,周围。方千里,即方圆千里。常见形式为“地方千里”。《史记·平准书》张守节《正义》引服虔说,“方千里”改作“地广六七百里”,文虽有异,“方”改为“地广”,亦可参。
4.亭上旧置凉城县,治此。(卷5/页135行4)
按:“凉城县”非也。依前文“(白马故渎)又东北迳白马县之凉城北。《耆旧传》云:东郡白马县之神马亭,……西南侧城有神马寺,树木修整,西去白马津可二十许里,东南距白马县故城可五十里,疑即《开山图》之所谓白马山也”。可知亭上旧置之县实为“白马县”,故“凉城县”之“县”字当属下读作“县治此”,谓白马县故治在凉城。
5.(袁)绍围洪,城中无食,洪呼吏士曰:洪于大义,不得不死,诸君无事,空与此祸。(卷5/页144行2)
按:无事,不必也。刘淇《助字辨略》已释之。“无事”后逗号当去。此抄变《三国志·魏书·臧洪传》,详参吴金华先生《三国志校诂》。多本标点有误,皆因不明词义,并宜正之。
6.按《汉书》,昭帝元凤六年,封右将军张安世为富平侯。薨,子延寿嗣国,在陈留别邑,在魏郡。(卷5/页147行4)
按:后半段“在陈留别邑,在魏郡”,义不明。此处“国”指国都,《左传·隐公元年》:“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即此用法。别邑,犹别都,陪都。参《汉书·张延寿传》可知,宜标点为:“薨,子延寿嗣,国在陈留,别邑在魏郡。”《全译》本(171页)不误。
7.昔赵武灵王游大陵,梦处女,鼓琴而歌,想见其人,吴广进孟姚焉,即于此县也。(卷6/页158行9)
按:“鼔琴而歌”者实是赵武灵王梦中之“处女”,然若依原文标点,则主语混乱不清,故标点宜改作“昔赵武灵王游大陵,梦处女鼔琴而歌”。
8.蔡伯喈谓卢子干、马日磾曰:吾为天下碑文多矣,皆有惭容,惟郭有道,无愧于色矣。(卷6/页160行8)
按:“郭有道”有专名线,疑误。此处“郭”指郭林宗,《后汉书·高士传》有传。上文载其墓碑文,为蔡氏所撰,碑文见于《隶释》。“有道”指有道德者,为常用语,如《论语·学而》:“(君子)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何晏《集解》引孔安国曰:“有道,有道德者。”后多称为“有道之士”。汉代有选举科目“孝廉、有道、方正,茂才”,对此类词语,一般也不加专名线。
9.圈称曰:昔天子建国名都,或以令名,或以山林,故豫章以树氏郡,酸枣以棘名邦,故曰酸枣也。《汉官仪》曰:旧河堤谒者居之城西,有韩王望气台。(卷8/页203行3)
按:“旧河堤谒者居之城西”揆之情理似有未安,疑“城西”二字属下读“城西有韩王望气台”,则“旧河堤谒者居之”即谓旧时河堤谒者居于酸枣城内。《太平寰宇记》卷二《河南道二·东京下·酸枣县》:“望气台在县西南十五里,《舆地志》云:酸枣县西有韩王望气台。”文言韩王望气台在县西(南),是其明证。
10.孙子荆《故台赋叙》曰:酸枣寺门外,夹道左右有两故台,访之故老云:韩王听讼观台,高十五仞,虽楼榭泯灭,然广基似于山岳。(卷8/页203行5)
按:“听讼观”连文于史籍习见,然以“听讼观台”连言,则于史籍罕闻。疑“台”字属下读作“台高十五仞”,此是顺承上文“两故台”而言,乃是郦氏之语而非复故老之言矣,故“韩王听讼观”当用句号。
11.熹平四年迁州,明年甘露复降殿前树,从事冯巡、主簿华操等相与褒树,表勒棠政。(卷8/页215行6)
按:此处文义似通非通,标点可疑。古籍未见“褒树”一词;《汉语大词典》第一册第537页“表勒”一词,释义“谓刻石记载”,亦系孤证,颇可疑。“褒树”之“树”属下,亦通顺。“褒”字可单用,与“贬”相对,指夸奖,称赞。树表,竖立标识,建立标记,《汉语大词典》第四册第1301页有词条,举《墨子》《史记》用例,可参证。相与,指共同,一道。棠政,即棠树政,谓惠政,德政。这里指二人和同僚一同称赞剡县县令薛季,立碑记载他的德政。
12.故《卫诗》云: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卫女思归。指以为喻淇水左右,盖举水所入为左右也。(卷9/页236行9)
按:“泉源在左,淇水在右”为《诗经·卫风·竹竿》原文,后当加句号。“卫女思归”为毛传文字,宜分开。“指以为喻”后宜加句号。此引号下溢也。标点改为:“故《卫诗》云: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卫女思归,指以为喻。”
13.又西迳王莽城南,又西,到刺山水注之,水出到刺山西山,甚层峻,未有升其巅者。(卷13/页318行13)
按:依原文标点,则“甚层峻”的主语变成“到刺山水”,显非郦注原意,故标点宜改作“水出到刺山西,山甚层峻,未有升其巅者”。“水出”后有方位词,亦郦氏叙述的常见格式。
14.(小辽水)西南至辽队县,入于大辽水也。(卷14/页351行13)
按:宋本《三国志·魏志》卷八《公孙度传》:“景初元年乃遣幽州刺史毌丘俭等赍玺书征(公孙)渊,(公孙)渊遂发兵逆于辽隧。”《永乐大典》卷一万一千一百三十二所录《水经注》经文“(小辽水)西南至辽隧县入于大辽水也”。可知,“辽队”疑为“辽隧”之讹。陈氏《水经注校释》(261页)亦误。
15.又东沈书于日稷,赤光起,玄龟负书背甲,赤文成字,遂禅于舜。(卷15/页373行6)
按:“玄龟负书背甲”标点有误。“背甲”当下属读作“背甲赤文成字”。《唐开元占经》卷一百二十《龙鱼虫虵占·龙龟鱼虫瑞·玉龟、龟负图、玄龟负图》:“《尚书中候》曰:唐帝沉璧于洛水,龟负书出,背甲赤文成字,止坛也。”是其证。
16.埿水又西迳峣关,北历峣柳城。(卷19/页456行4)
按:“北历峣柳城”之“北”字宜上属为文,读作“埿水又西迳峣关北”,此乃郦氏行文通例。
17.《土地记》曰:蓝田县南有峣关,地名峣柳道,通荆州。(卷19/页456行6)
按:以“峣柳道”为名之地于史未闻,而“峣柳”则习见于史籍,《元和郡县图志》卷一《关内道一·京兆府上·蓝田县》:“县理城,即峣柳城也,俗亦谓之青泥城。桓温伐苻健,使将军薛珍击青泥城,破之,即其处也。”校勘记引顾祖禹曰:“峣柳城,今蓝田县治。青泥城,在县南七里。”是知“地名峣柳道”之“道”字宜下属为文,读作“地名峣柳,道通荆州”。
18.魏明帝景初元年,徙长安,金狄重不可致,因留霸城南,人有见蓟子训与父老共摩铜人曰:正见铸此时,计尔日已近五百年矣。(卷19/页458行9)
按:“徙长安”语意未完,下文“金狄重不可致”之“金狄”二字当属上读作“徙长安金狄,重不可致”,本书卷四有:“其(即金狄)在者三,魏明帝欲徙之洛阳,重不可胜,至霸水西停之。”是其证也。且“因留霸城南”后逗号当改作句号,《搜神记》卷一“蓟子训”条载:“正始中,有人于长安东霸城,见与一老公共摩挲铜人,相谓曰:‘适见铸此,已近五百岁矣。’见者呼之曰:‘蓟先生小住。’并行应之。视若迟徐,而走马不及。”可见“徙长安金狄”与“共摩铜人”两事非在一时,可为其证。
19.渭水之阳即怀徳县界也。城在渭水之北,沙苑之南,即怀徳县故城也。世谓之高阳城,非矣。《地理志》曰:《禹贡》北条荆山在南山下,有荆渠,即夏后铸九鼎处也。(卷19/页466行2)
按:“南山”下有专名线,“《禹贡》北条荆山在南山下”句意不可解,北条荆山岂可在南山之下?检《汉书》卷二八上《地理志上》:“褱德,《禹贡》北条荆山在南,下有强梁原。”知北条荆山在怀德南,非谓在南山下,则当于“北条荆山在南”后逗断,而以“山下”二字下属为句,作“山下有荆渠”。陈先生以地名研究见长,所整理的《水经注》读本,于文字校勘、标点等时有欠妥之处,多因不明词义、语法等。并且陈书的疑误之处沿袭已久,已有多篇文章讨论过,许多已指出的问题,仍未见后出的《校证》等吸收,我们认为,应当对《水经注校证》作全面的校订。
20.或云,即古仙人王乔也,是以干氏书之于神化。(卷21/页504行8)
按:《神化》是干宝《搜神记》中的篇名,王乔事亦见载于今本《搜神记》卷一,汪绍楹注:“是本条当在本书《神化》篇中。”亦可参。此处漏书名号。
21.(圃田)泽在中牟县西,……中有沙冈,上下二十四浦,津流径通,渊潭相接。各有名焉:有大渐、小渐、……牛眼等。浦水盛则北注,渠溢则南播。(卷22/页526行3)
按:前言“上下二十四浦”,后则详列其名,检所列浦名正是二十四个,故知“浦水盛则北注”之“浦”字当属上读,作“各有名焉:有大斩、小斩、……牛眠等浦”。“水盛”与“渠溢”也正相对。
22.巨洋又东北流,尧水注之,水出剧县南角崩山,即故义山也。……水即蕤水矣。《地理志》曰:剧县有义山,蕤水所出也。北迳山,东俗亦名之为青山矣。(卷26/页619行12)
按:“北迳山,东俗亦名之为青山矣”句读误,“东”字当上属为句,读作“北迳山东”,意谓蕤水自南向北流经山东侧,语意明晰。前文“河水又北迳典农城东,俗名之为吕城”(卷3),“颍水又东南迳蜩蟟郭东,俗谓之郑城矣”(卷22)句式皆与此同,标点不误。
23.故《春秋》襄公四年,魏绛曰:浇用师灭斟灌,及斟寻氏处浇于过,处豷于戈,是以伍员言于吴子曰:过浇杀斟灌以伐斟寻是也。(卷26/页620行11)
按:“及斟寻氏”四字当属上,句读作“浇用师灭斟灌及斟寻氏,处浇于过,处豷于戈”,故应在“斟寻氏”后读断。《春秋左传注》将“灭斟灌及斟寻氏”连读,是其证也。
24.汉水又东迳胡城南,义熙十五年,城上有密云细雨,五色昭彰,人相与谓之庆云休符。当出晓而云霁,乃觉城崩,半许沦水,出铜钟十二枚,刺史索邈奉送洛阳,归之宋公府。(卷27/页646行4)
按:“当出晓而云霁”意不可解,“晓”意为早晨,“当出”二字宜上属为句,读作“人相与谓之庆云,休符当出。晓而云霁,乃觉城崩”云云。
25.晋咸和中,历阳谢允,舍罗邑宰隐遁斯山,故亦曰谢罗山焉。(卷28/页660行1)
按:“舍”,舍弃之意。原文谓罗邑令谢允弃官隐居此山,故山以为名。《水经注疏》此句下疏文:“会贞按:《真诰·稽神枢》,谢允,字道通,历阳人,少英毅,历仕罗邑宰。晋咸和中,上表辞官,西上武当山,结茅石室,自号曰谢罗山,盖谢脱罗邑之宰也。”例证甚碻。《永乐大典》本“舍”作“舍”,更无歧解,故“历阳谢允,舍罗邑宰隐遁斯山”之逗号当删去。
26.晋太康中得鸣石于此,水撞之声闻数里。(卷28/662行8)
按:“得鸣石于此”后不当逗断,“水”宜上属,原文标点作“晋太康中,得鸣石于此水,撞之,声闻数里”,方文意畅通。《晋书》卷二十八《五行中》:“永康元年,襄阳郡上言,得鸣石,撞之,声闻七八里。”可为比照。
27.旁有青山,一名夏架山,山有洞穴,潜通洞庭山。上有石鼓,长丈余,鸣则有兵。(卷29/页685行2)
按:太湖中有“洞庭山”,然青山与洞庭山有太湖之水阻绝,揆之情理,似难潜通,疑“潜通洞庭山”之“山”字当下属为句,原文标点宜改作“山有洞穴,潜通洞庭。山上有石鼓,长丈余,鸣则有兵。”《太平寰宇记》卷九十四《江南东道六·湖州·长兴县》:“青山在县六十里,高三百丈。张元之《山墟名》云:青山有石窦,通洞庭。冬夏常暖,山如黛色。”可为参证。
28.均水南迳顺阳县西,汉哀帝更为博山县,明帝复曰顺阳。……晋太康中立为顺阳郡县。西有石山,南临均水。均水又南流注于沔水,谓之均口者也。(卷29/页691行2)
按:“晋太康中立为顺阳郡县”之“县”指顺阳郡下所辖之“顺阳县”,故“县”字当下属为句,作“县西有石山,南临均水”。谓石山在顺阳县之西。《晋书》卷十五《地理志下》:“顺阳郡,太康中置,统县八,户二万一百。”所统八县,顺阳县名列其中,是其证也。上古版属下,可参。
29.淮水东迳故息城南,《春秋左传》隐公十一年,郑、息有违,言息侯伐郑,郑伯败之者也。(卷30/页704行10)
按:“言”字当上属读作“郑、息有违言”。《春秋左传注》隐公十一年传:“郑、息有违言。息侯伐郑,郑伯与战于竟,息师大败而还。”(第1册,页78)标点不误,可从改。杜注:“以言语相违恨。”
30.又东北径弋阳郡东,有虞丘,郭南有子胥庙。(卷30/页705末行)
按:“郭”字当属上,探下文有“虞丘郭”可知。又据文例,此“南”字承上,指“黄水”,而非“郭”也。
31.晋改为蕲阳县,县徙江洲,置大阳戍,后齐齐昌郡移治于此也。(卷32/页746行6)
按:《水经注疏》疏文:“朱昌讹作安,戴、赵改。戴重一齐字。守敬按:《南齐州郡志》,豫州有齐昌郡齐昌县。《地形志》,北江州亦有之。《隋志》,蕲春旧曰蕲阳,梁改曰蕲水,后齐改曰齐昌,置齐昌郡。始误以萧齐为高齐,而《元和志》因之。此《注》云后齐昌郡移治于此,是谓萧齐,北魏之齐昌郡治此也。戴氏据《隋志》、《元和志》增一齐字,则为高齐矣。曾不悟高齐非道元所及。”故知此作“后齐齐昌郡”衍一“齐”字。
32.《春秋》宣公八年,冬,楚公子灭舒蓼,臧文仲闻之曰:皋陶庭坚,不祀忽诸,德之不逮,民之无援,哀哉。(卷32/页747行6)
按:“德之不逮”当作“德之不建”。《水经注释》作“德之不建”。检《左传注疏》亦作“德之不建”,疑“逮”“建”形近误讹。《水经注校》朱谋笺曰:“按《左传》文公五年冬,楚公子燮灭蓼,臧文仲闻之,有皋陶庭坚不祀之叹,至宣公八年夏,楚人灭舒蓼,自是两事。”朱说是也,郦注误混二事为一。《春秋左传注·文公五年》“皋陶庭坚,不祀忽诸”句下注:“此八字宜作一句读,昔人分为两读,误。此犹言皋陶、庭坚忽焉不祀,惟忽焉作忽诸,倒置句末,故前人多不得其解。”杨氏之说精审可从。
33.西南石牛门曰市桥,吴汉入蜀,自广都令轻骑先往焚之,桥下谓之石犀渊。李冰昔作石犀五头以厌水精,穿石犀,渠于南江,命之曰犀牛里。(卷33/页767行15)
按:“渠于南江”当连上读作“穿石犀渠于南江”。《玉海》卷二十一《地理·河渠上·秦石犀渠》:“《舆地广记》:秦时李冰作石犀五以厌水精,穿石犀渠南江,命之曰犀牛里。”述事明晰,可为佐证。
34.县东十许里至平乐村,又有石穴出清泉中,有潜龙。每至大旱,平乐左近村居,辇草秽着穴中。(卷37/页864行12)
按:若依原文断句“石穴出清泉中”义殊不可解,当于“又有石穴出清泉中”之“中”字上逗断,意谓清泉出于石穴也,故“中”字当属下读作“中有潜龙”。
35.民至秋阑断水口,得鱼,大者长四五尺,骨软肉美,异于余鱼。(卷37/页865行8)
按:“民至秋”后宜施以逗号断开,因“阑”既有“阻隔,隔断”之义,又可解作“尽也,晚也”,若不断开恐生歧解。此处“阑”“断”同义连文,说详赵新德《〈水经注校〉标点疑误》。
36.是山,湘君之所游处,故曰君山矣。昔秦始皇遭风于此,而问其故博士。曰:湘君出入则多风。秦王乃赭其山。(卷38/页898行7)
按:“而问其故博士”,标点当于“而问其故”后断开,“博士”二字宜下属为文作“博士曰”云云,言博士回答始皇之问。《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始皇还,……乃西南渡淮水,之衡山、南郡。浮江,至湘山祠。逢大风,几不得渡。上问博士曰:‘湘君何神?’博士对曰:‘闻之,尧女,舜之妻,而葬此。’于是始皇大怒,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赭其山。”可为参证。
37.《经》书桂阳者,县本隶桂阳郡,后割属始兴。县有卢溪、卢聚,山在南平县之南,九疑山东也。(卷39/页913行5)
按:“卢聚”疑是山丘之名,文中以“聚”字命名的山丘甚多,如“贝中聚”即“贝丘”“绵上聚”即“绵上之山”“霍阳聚”即“霍阳山”等。细味上下文意,“山在南平县之南”的“山”字当即指“卢聚”而言,然若依原标点,似是别指他山而言。检《中国历史地图集》第2册《东汉时期·荆州刺史部》及第3册《三国时期·荆州》,卢聚正在“南平县”之南,故知“县有卢溪、卢聚,山在南平县之南”标点宜改作“县有卢溪,卢聚山在南平县之南”。上古版不误。
38.川之北有卢塘,塘池八顷,其深不测。有大鱼常至,五月辄一奋跃,水涌数丈,波襄四陆,细鱼奔迸,随水登岸,不可胜计。又云:大鱼将欲鼓作,诸鱼皆浮聚。水侧注西北,迳蔡州。(卷39/页916行6)
按:“诸鱼皆浮聚。水侧注西北”意不可解,《水经注校》作“诸鱼皆浮。聚水侧往。西北迳蔡洲〔州〕”,并于“往”字下注:“当作注”,《水经注疏》作“诸鱼皆浮聚。水侧注”。疏:“戴云:按此三字有脱误。守敬按:此盖谓肥水注耒水也,今淝江西南流,于耒阳县东南入耒水。”诸家于原文断句皆有误,以致聚讼纷纭。检大典本“注”亦作“往”字,是也。原文标点当改作“又云:大鱼将欲鼔作,诸鱼皆浮聚水侧”。由上文“(大鱼)奋跃,水涌数丈,波襄四陆,细鱼奔迸,随水登岸”可知,大鱼“奋跃”,细鱼皆向岸边奔迸,亦即“浮聚水侧”,其意甚明。下文“往西北,迳蔡州”。紧承上文“县有溪水,……西流,谓之肥川”而言,溪水先西流,再折而往西北流迳蔡州。
39.庐山之北有石门水,水出岭端,……其水下入江南岭,即彭蠡泽西天子鄣也。(卷39/页924行10)
按:水自岭端流下易解,然水若自低处流到岭上,则与水往低处流之常理不符,故“其水下入江南岭,即彭蠡泽西天子鄣也”。标点宜改作“其水下入江。南岭,即彭蠡泽西天子鄣也”。
40.《地理志》云:县有仇亭,柯水东入海。仇亭在县之东北十里,江北柯水,疑即江也。(卷40/页947行12)
按:若依原文标点,郦氏既上言“柯水”在“江北”,下又言“疑即江也”,便成矛盾之语。窃谓“江北柯水”之“江北”二字宜属上为文,原文标点可改作“仇亭,在县之东北十里江北。柯水,疑即江也”。《大清一统志》卷二百二十六《绍兴府·古迹·仇亭》:“《水经注》:‘仇亭,在县之东北一十里江北。'”引《水经注》至“江北”止,断句不误,可资参证。